风过生日,万物一同庆祝:于尔克·舒比格的童诗|孩子与诗⑮

风过生日,万物一同庆祝:于尔克·舒比格的童诗|孩子与诗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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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尔克·舒比格的诗集《风过生日》中,国际安徒生奖得主舒比格就为风,庆祝起了生日——诗人应邀参加宴席,却不知应带什么礼物。

人们经常听到舒比格关于南瓜的描述:“洋葱、萝卜和番茄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这个东西,它们认为那只是空想。南瓜默默不说话,它只是继续成长。”这位童话大师的作品独特、意味深长,正是因为他有诗人的慧眼。他让自己的头脑里盛开花朵,不断跳脱出自己的视角,去看到稀松平常之物的另一面。

在本期“孩子与诗”系列专栏中,作者闫超华分享赏析了舒比格的童诗。至于风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舒比格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说:“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万物都得学会生活……风开始是静止的,很安静,就像它不存在一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它发现自己能吹了。”

让头脑里盛开花朵,

去给风过生日

瑞士作家于尔克·舒比格在著作《大海在哪里》中曾这样说过:“我遇到过一群人,他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而且睁着眼睡觉。还有一群人,他们脑袋里盛开的不是思想而是花朵。”

这里可以引申出,其实写作童诗就是在孩子的脑袋里种上花朵,而不是概念或思想,因为对孩子而言,他们感受到的不是一个语言标本,而是真切的、灵动的生命,就像金子美铃在诗中所说,花香是花朵的呼吸,而孩子们的想象能让那些花朵从他们的头顶长出嫩芽。

这让我想起舒比格与弗朗茨·霍勒合著的一本书,《当世界还不存在的时候》。这里也有一段非常有趣的描述:“从前,当地球母亲还在做各种实验的时候,人类的头上并不长头发,而是长花草。人们头上顶着一片小小的彩色原野四处游荡,看上去很漂亮,特别是当花朵盛开的时候。”贾尼·罗大里也来了,他额头上的玫瑰摇晃着,一群蜜蜂和蝴蝶围着他:

开满鲜花的头

作者:[意]贾尼·罗大里

翻译:邢文健 亓菡

如果头上不长头发

种满鲜花该是怎样的景象

一眼就可以看出

谁心地善良,谁心情悲伤

前额长着一束玫瑰花的人

不会做坏事

头上长着沉默的紫罗兰的人

有点儿黑色幽默

顶着一头零乱的大荨麻的人呢

一定思维混乱

每天早晨徒劳地

浪费一瓶或两瓶头油

在舒比格和罗大里的诗意中,语言就是由一片片花瓣编织的彩色翅膀,当它们飞翔时,我们的心也一起闪耀。而那些翅膀上的花粉散落在“世间万物”的“蛋糕”上:

世间万物

作者:[瑞士]于尔克·舒比格

翻译:王泰智 沈惠珠

也许不需要生日

也许不记得生日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

床就是一艘船

世间万物

都围着它旋转

直达衬衫,直达肌肤

直达心田

到了白天

比如那块云

突然变成了一缕发卷

在头上飘扬

周围

又笑,又喊

风过生日

世间万物也一同庆祝

我应邀参加寿筵

却不知道

应该送什么礼物

谁会为“风”过一次生日?谁会在意“风”是何时诞生的呢?也许只有舒比格会这么做吧?在诗人的描绘中,一个无影无形的风开始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奇迹。

在诗歌的第一节,诗人说“风”也许不需要生日,也许没有人记得它从哪里来的,事实真是如此吗?“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万物都得学会生活……风开始是静止的,很安静,就像它不存在一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它发现自己能吹了。”。

很显然,在想象中,舒比格已经感受到了“风”的“透明之心”。当然,孩子也能感受到这一切:

风的生日

作者:杨舒涵

风的生日

几月几日

春天刚飘来

被风扭回去

风的生日三月一日?

风的生日

几月几日

荷花一开

风儿飞出来

风的生日五月一日?

风的生日

几月几日

枫叶一红

被风儿卷走

风的生日九月一日?

风的生日

几月几日

梅花盛开洁白

风儿已走开

风的生日十二月一日?

风的生日哪天呀?

螳螂挠着大脑袋

风的生日,几月几日?它的礼物是一片叶子?一朵花蕾?一次春意?没有人知道。这种重复的节奏与形式带着孩子唱歌般轻盈的快乐,直到一张床变成一艘船,从诗中吹来的风推动着它静静划入梦中,世间万物开始旋转……接着,这艘船又从黑夜驶入了白天,一朵云变成了卷发,这个人是谁?也许是诗人想象出的“云人”吧!它们喊着、笑着为风庆生。然而,这时诗人却犯难了,他想和万物一起参加风的生日,却不知道送什么礼物。

这时,美国诗人希尔弗斯坦又现身了,他拍着舒比格的肩膀轻声说:“为何不送一只狗呢?”于是,你们会看见这只狗跑进了诗行间:

狗的生日

作者:[美]谢尔·希尔弗斯坦

翻译:叶硕

他们本该给我唱首歌

算是一种庆祝

要不就在草坪上放个礼物

一块牛排或是一根棒骨

而不是盆中狗食上

插的这根蜡烛

说这是生日蛋糕有点勉强

从来没有人把狗的生日放在心上

换个角度去看,

找到诗歌的翅膀

换个角度去看,

找到诗歌的翅膀

当以“狗”的眼睛观看人类的世界,一切都变得滑稽可笑:“从来没有人把狗的生日放在心上。”当我们丧失了纯真的想象与感受,从而也丧失了语言的乐趣,而童诗就是唤醒那些神秘的生命力,用身体的所有感官去发现、倾听并创造那些未知的世界。这需要我们“换个角度去欣赏”:

换个角度去欣赏

作者:[瑞士]于尔克·舒比格

翻译:王泰智 沈惠珠

大多数事物

看上去都稀松平常

例如地上这只小狗

或者天上鸟儿的飞翔

以及江河的流淌

和经久不移的河床

换个角度去欣赏

一切却又不同寻常

还是地上那只小狗

还是天上鸟儿的飞翔

还是江河的流淌,

还是那经久不移的河床

虽然还是这些

却让我们心驰神往

在这里舒比格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他提醒我们要换个角度去看事物,结果小狗还是那只小狗,鸟儿仍在飞翔,江河也还在流淌,河床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一切从未变过,但又无时无刻不再变化,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这里其实隐藏着一个哲学命题:变与不变的关系会指引你走向更深的迷宫。就像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所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当你来到同一个河岸,无论是人还是河流,都已不同了。正如当你开始探寻这些问题的时候,你写下的童诗就已经从河里一句一句游出来了……

因此,阅读舒比格,我们必须张开身后透明的翅膀,一点点飞进他语言的丛林。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收到诗意的《邀请》:

盛夏,花园里。一群昆虫在梨树下飞来飞去,还快乐地唱着歌,我也跟着哼。我用一支木棍为锦葵支起支架,拔去杂草。我整理着花园,偶尔也停下来休息。

这时,一只蜜蜂飞过来冲我说:“今天是我们女王新婚大喜之日,我们想找一位主婚人,我们选中了你。”

我拍拍手上的土屑,说:“谢谢,我该穿什么去呢?”

“翅膀。”蜜蜂说。

正因为舒比格心中一直住着一个孩子,他才会纯真地晃动着自己的影子,用诗的眼睛说话,他所有的目光都从万物中来的。舒比格,1936年生于瑞士,他在大学时学习过日耳曼语言文学、心理学、哲学,后住在苏黎世,职业是心理治疗师,平时也写作。曾在法国南部和科西嘉岛从事过包装工、伐木工、园艺工人等不同的职业,也曾做过编辑和出版。舒比格是一个擅长做白日梦的人,他一度中断学业,四处游荡,二十岁时出版人生中第一部作品《芭芭拉》,后停笔直到五十多岁才重新创作。2008年,舒比格荣获了童书界的至高荣誉——国际安徒生奖。2014年,死神找到了他,在璀璨的星图中,他走完了明亮的一生。

“他要去哪里?去世界的边缘!在很长的时间里,大家再也见不到他。但他却定期寄来明信片,上面写着对大家的问候。”当然,还有一些隐秘的纸条,就藏在他的“牙洞”里:

牙洞

作者:[瑞士]于尔克·舒比格

翻译:王泰智 沈惠珠

从前有一个男人

他的牙齿有一个洞

牙洞里有一个小盒

小盒里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

从前有一个男人

他的牙齿有一个洞

牙洞里有一个小盒

小盒里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

我亲爱的朋友们

读完这首童诗,我们仿佛化身成了爱丽丝,掉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牙洞”迷宫。我们开始对未知和秘密充满期待,发现一个东西里包裹着另一个东西,语言进入了奇妙的循环。这时一个小盒出现了,里面只有一张问候的纸条:“我亲爱的朋友们”于是,“它的心和我的心一起动荡。”。这也许就是牙齿和“嘴巴的用途”吧:

嘴巴的用途

作者:[瑞士]于尔克·舒比格

翻译:王星

嘴巴能做各种事:

吃饭、接吻、大声呼喊

但接吻的话

两张嘴才完美

嘴巴能做各种事:

吃饭、接吻、沉默不言

透过叶子向上看

唱歌的天使飞在蓝天

没错,童诗到达的地方,就有花朵、精灵和天使,它们长在一个个汉字里。然后魔法落下来,又生出新的诗和语言。

舒比格的写诗“偏方”

童诗是语言的镜子,它所映照的光辉如宝石一样珍贵。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我们尚未出现,而一旦我们出现,我们的想象会弥补这一切。有时,我们对一首诗说的话和一只鸟对诗说的话有何区别?我们用一句句诗搭建鸟巢,孵化我们的诗,直到它们长出羽毛,飞入我们的生命中。那么,如何写出你人生中的第一首童诗?有什么“偏方”吗?

偏方

作者:[瑞士]于尔克·舒比格

翻译:王泰智 沈惠珠

写诗有何妙招?

押韵就是法宝

韵脚就像黏胶

一层一层粘牢

末句可用啄木鸟

但是,可能鹰更美好

舒比格已经告诉我们写诗的妙招和法宝,那就是:押韵。当然这里的“押韵”是一种搞怪行为,因为为了凑韵,诗的结尾可以用“啄木鸟”和“鹰”。而在我们实际写作过程中,儿童诗歌写作者们其实在慢慢摆脱押韵的束缚,从而走向更自由的写作空间。当然,无论如何,写一首童诗,要“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

作者:[日]谷川俊太郎

翻译:庞建国

一年级的一,是第一的一

从一开始,可以排到任意一个名次

一年级的一,是一元的一

从一元开始积蓄的话,可以到一亿

一年级的一,是一个的一

从早上到傍晚,忙忙碌碌度过一天

一年级的一,是自己的心

无论如何寻找,人心有且只有一个

一年级的一,也是两千零一年的一

它将和你一起,慢慢长大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像一个小小的种籽,发自己的芽,落自己的花,然后又慢慢回到最终的地方。正如这首诗,“一”是起点也是终点。这让我想起老子的《道德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时我在想,世界伊始,第一个出现的孩子长什么样?他有着怎样的生活和心灵?

也许有孩子会问:“既然说‘一’是万物的本源,那么零呢?它是最微妙的宇宙吧,里面真的空无一物?”我之所会引申出这些,是因为舒比格在慢慢推动这个“零”,它像一个陨星一样落下来,在诗中砸了一个窟窿,语言的光环一圈圈荡漾:

零乘一

作者:[瑞士]舒比格

翻译:王泰智 沈惠珠

零乘一还是零

一乘一我自己

一乘二你做伴

一乘三把牛牵

老四是钢琴

老五是公牛

老六是蜥蜴

老七和老八

白天加夜晚

老九是反刍

公牛母牛头碰头

老十是脚趾

每脚有五趾

十一是象牙

十二是猪娃

不对

不对

十三是窟窿

就在诗句中

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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