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季,北京有一批“跑花儿”滑冰爱好者,他们又开始期待着冰期的到来。“跑花儿”爱好者刘五生在公园里教孩子们轮滑,他告诉“跑花儿”老友们:“孩子们说又做梦上冰了。” 这样的场景“跑花儿”老友们年年会梦到。
“跑花儿”就是用跑刀玩花样滑冰,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形成于北京的一种独特的滑冰方式。它诞生于物质匮乏的年代。如今“跑花儿”爱好者们都到了花甲之年,他们用一生的“热爱”致敬青春的年代。
谈历史
“跑花儿”的动作可以追溯到清朝晚期
新京报:什么是“跑花儿”?
“跑花儿”爱好者金钟:“跑花儿”就是穿着速滑刀做花样滑冰的动作。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经常约着到什刹海、陶然亭公园等地的冰场去滑冰,当时我们买不起花样冰刀,也没有专业的教练指导,就穿着速滑刀在冰场上滑。总是跑大圈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慢慢的我们就学着练花样滑冰的动作,冰友们也经常在一起交流。那是个特殊的年代,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一双自己的冰鞋,很多人都是穿哥哥的鞋或者借一双鞋来滑。那时候的冰场局限性很大人又多,所以滑得好一点的就围着小圈互相切磋,彼此之间炫一下技巧,你来个转身,我来个倒滑,这就是过去滑冰的一种乐趣。慢慢的就形成了北京“跑花儿”。“跑花儿”是时代的产物,也是北京独有的滑冰方式。
花刀是弧形的,而我们跑刀是直的,穿着跑刀在冰上转圈是很难的。我们就喜欢这个,这也成了我们的风格。
“跑花儿”的动作可以追溯到清朝晚期。慈禧太后那会儿有专门的滑冰队,有一个叫吴同轩的老人曾经在那当队长,他也在什刹海滑冰,还留下了很多老照片。吴桐轩老人把武术动作融入到了花样滑冰里,像“一字”“燕飞”都是他传下来的。
“跑花儿”爱好者康建国在什刹海滑冰。 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新京报:还记得你们的第一双冰鞋吗?
“跑花儿”爱好者金钟:我的第一双冰鞋是在东四信托商行买的,大概是三十多块钱。那会这儿冰鞋还不是随时都有卖的,听说商行卖鞋了赶紧拿着攒好的钱去买。黑龙刀、天津鞋,北京人喜欢天津鞋。黑龙刀单买鞋单买,回来以后自己把这两个组合在一块叫“上刀”。现在老的黑龙刀、天津鞋基本上找不到了。我印象之中在80年代初还有卖的,现在几乎绝迹了。我现在穿的还是老刀老鞋。如果没有了怎么办呢?就去朋友和亲戚那里找,找来了以后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跑花儿”爱好者马文年:我的第一双冰鞋是跟我同学俩人凑钱买的,一人七块五买了双旧鞋。
“跑花儿”爱好者在后海滑冰。 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谈坚持
坐仨小时车从门头沟到燕郊 不管多远只要有机会一定要上冰
新京报:你们滑冰这些年是否间断过?
“跑花儿”爱好者金钟:我十几岁开始滑冰,就是跟哥哥们一块去冰场给人提个鞋看个包。等人家滑累了,我就穿上他们的冰鞋玩一会儿。从那儿开始我就喜欢上了滑冰,大概四十多年了吧,中间也间断过。改革开放后,很多人都去挣钱了,有几年冰场很萧条,很多都不开了,人们都去跳舞了。因为我们心里一直热爱这个运动。后来,冬天的时候我就约上冰友们去滑野冰。这些年冰场慢慢恢复了,就这样又坚持了下来。
新京报:北京的冰期仅有短短两三个月,其他的时间你们都到哪里滑冰?
“跑花儿”爱好者金钟:夏天的时候,我们这些“跑花儿”冰友会约着去室内冰场滑。我们经常去燕郊和怀柔的冰场,这两个冰场都是冬奥会那段时期建的。我们每年夏天都会约到一起滑上三四回。对我们来说,不管多远只要有机会一定要上冰。我们的冰友陈建一听说约滑冰,从门头沟坐仨小时公交车也要到燕郊来滑。一旦上冰了那种感觉、那种心情没法用语言表达,满满地兴奋和激动。
现在的室内冰场基本上就是玩花样滑冰和球刀的,很少有场馆让跑刀上冰,我们每次玩儿需要提前跟场馆协调。冰场也会从经济角度考量。大多数情况下,冰场都愿意接冰球和教学的包场。我们只好等冰场空闲的时候再去约。在人们的印象中,跑刀就是速滑的,他们也担心我们速度太快,影响到其他人。其实我们玩“跑花儿”的根本就不需要很大的场地。
“跑花儿”爱好者刘仲德:我现在住在欢乐谷,夏天每天一趟鸟巢滑轮滑,往返42公里,轮滑也有轮友,比什刹海冰场人多。轮滑不受天气和冰面影响,掌握好了的话,冰上的动作轮滑也可以做。
“跑花儿”冰友在什刹海合影。 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谈冰场
“什刹海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新京报:电影《老炮儿》、电视剧《梦开始的地方》等反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影视作品中关于滑冰的场景大都发生在什刹海,能讲一下冰友们心中的什刹海吗?
“跑花儿”爱好者刘仲德:我今年77岁,1971年左右开始滑冰,那时候我住在龙潭湖附近,龙潭湖就有冰场,但我还是经常到什刹海滑冰。冰场主要集中在前海。什刹海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跑花儿”爱好者卢增昱:什刹海的冰场比较独特,情怀在里面,是冰友从小一起玩的地方。虽然现在滑冰的都分散在城市不同的角落,但是一到有事情,大家还是会聚集到什刹海来。
“跑花儿”爱好者康建国:我小的时候是什刹海体校速滑队的。每天早上,教练带着我们跑步,会经过一个打太极的铜像,我们叫它“铜手”。后来我们就在“铜手”下面滑冰。那边的湖面在房子的阴影下面,所以比对岸能多滑一个季度。那时候什刹海冰场可以滑一整天,滑累了来碗儿小吃,再弄个晚场。电视剧《梦开始的地方》就有对什刹海冰场的描述,那也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
“跑花儿”爱好者金钟:北京过去滑冰的地方有什刹海、中山公园、北海、龙潭湖、红领巾公园、团结湖公园还有紫竹院,都是正规冰场。后来又有了朝阳公园,过去朝阳公园是个大窑坑,我们小的时候也在那滑过。2022年冬奥会之前朝阳公园也开了冰场。过去常年在什刹海滑冰的人,随着城市的变迁,很多人搬到了城外,冰友们也就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新京报:聊聊老炮儿吧,你们现在算得上是滑冰的老炮儿吗?
“跑花儿”爱好者康文:滑冰什么叫老炮儿,你没有滑上四五十年,就谈不上叫老炮儿了。这冰都滑透了,从小滑到老了,就可以叫滑冰的老炮儿了。
“跑花儿”爱好者韩艳鸣:天天泡冰上。
“跑花儿”爱好者卢增昱:北京现在“跑花儿”玩的好的不超过十五人,这波人都算老炮儿了。滑冰后也会聚到一起聊聊天,切磋一下技艺,聊的还是滑冰那些事儿。
“跑花儿”爱好者在朝阳公园滑冰。 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谈传承
希望把“跑花儿”传授给孩子们
新京报:现在的年轻人有玩“跑花儿”的吗?
“跑花儿”爱好者金钟:几乎没有,练“跑花儿”相当苦,现在的孩子条件都比较好,玩的东西也很多。不像我们那个年代物资匮乏没什么选择。如果我们这代人没有了,恐怕北京就见不到“跑花儿”了。北京玩“跑花儿”的人最小的也50多了,最大的70多。
由于年龄问题,许多高难度动作我们做不了了。我们现在努力的教隔辈的孩子玩儿“跑花儿”,因为我们的下一代已经错过年龄了。我希望北京“跑花儿”能够传承下去,将来孩子们能看到有人穿着跑刀在冰场上玩令人赏心悦目的花样动作。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老哥几个的心愿。
“跑花儿”爱好者卢增昱:现在能够拿跑刀玩花样的这些人特别是高手目前寥寥无几了。粗略算一下,大概是在十到十五人左右。七八十年代玩“跑花儿”这些人随着年龄增大,有一部分人已经不在了,还有一部分因为生病等原因也上不了冰了。
“跑花儿”爱好者刘五生:“跑花儿”这项运动我断了三十年。后来拾起来了,就在公园里自己练,有家长看见以后就让我帮着教他们的孩子。慢慢地在教这些孩子的过程中,我就产生了将“跑花儿”传承下去的意识,因为我们热爱“跑花儿”,不希望这么好的东西丢失了。练习“跑花儿”很艰苦,我前期教的孩子最后就剩俩了。许多孩子坚持不下来,有的转到短道速滑了。后来,我的这些老哥们儿经常过来帮着教,才有更多的家长和孩子看到这项运动的优点。如今他们都拿了很多奖项,我也很欣慰。
“跑花儿”爱好者刘五生在辅导学生滑冰。 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同题问答
1、用3个词形容你热爱的这件事?
“跑花儿”爱好者陈建:放飞、坚持、志同道合。
2、对于保持热爱,你有没有什么秘诀?
“跑花儿”爱好者陈建: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做对自己身心有益的事情。
3、身处现在这个年龄阶段,你如何看待自己20岁时的“热爱”?
“跑花儿”爱好者张建忠:现在这个年龄看“跑花儿”这项运动,比年轻的时候更投入、更热爱,可能是年龄的关系,更珍惜。
4、你更认可因热爱而坚持,还是因坚持而热爱?
“跑花儿”爱好者金钟:两者都有吧,开始玩“跑花儿”的时候,都是偷偷在下面练,等练的差不多了,才敢上去跟别人展示。热爱很重要,建立自信也需要别人的正反馈。
5、许多人会担心当热爱成为职业之后,热爱会减淡,你怎么看待这一点?
“跑花儿”爱好者陈建:我的职业就是滑冰教练,年轻的时候我在紫竹院公园教滑冰,周末我会跑到北大跟大学生们一起滑。现在我退休了还带了二十几个孩子学滑冰,我是乐在其中。
6、在追寻热爱的路上,你有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跑花儿”爱好者刘五生:“跑花儿”这项运动我整整断了三十年,九十年代开始就不滑了,后来我曾经做过梦要恢复到年轻时候的状态,那是做梦了,恢复不到了。
本期统筹 涂重航 赵亢 尹亚飞
编导 郭延冰
拍摄 郭延冰 王嘉宁
制作 康铎 郭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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