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摇曳四十余载 曾走南闯北的少年 回乡守护四川皮影丨匠心

杨丹梨鹭 封面新闻记者 刘可欣 徐语杨摄影报道

“双手对舞千古事，一帘灯影藏春秋。”一匹布，一盏灯，一个人影儿，一副唱腔，便能调动千军万马，演绎人间万事，这就是皮影戏，中国出现最早的戏曲剧种之一，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

皮影

350多年前，王元胜创立了川北王皮影，经王文坤改造革新，集“土”“广”“渭”等皮影之长处，吸众家“雕”“剪”“绘”“刻”等技艺之精要，融川北风情民俗之意趣，薪火相传，到王彪已是第七代。

从11岁开始学习，后为求生计去沿海打工，再回到家乡，成立了“四川王皮影艺术博物馆”，从走南闯北的少年，到回乡守护传统技艺的守望者，王彪说，“几百年的手艺，不能到我手里就断了”。

32道工序

造就独一无二“王皮影”

幕布开启，青灯点燃，一个个皮影或摇头晃脑，或掩面垂泪，波澜壮阔的故事徐徐上演。谁也想不到，这些薄薄的影人背后，历经了整整32道工序。

王彪坦言，光是第一步制皮就难倒了许多人。

王彪

所谓制皮，就是把剥下来的牛皮放到积满淤泥的冬水田里浸泡，发好后，再用小刀一点点铲掉残留的毛发和皮肉，然后紧绷在竹竿上，慢慢地等它风干。

“因为夏天的时候，田里会有很多苍蝇，很多人嫌脏嫌累，所以不愿意做。”王彪表示。

制完皮后便是选料，哪个部位用什么皮可是大有讲究。比如头部和脚部一定要选皮质稍硬的，才能保证整个人物在表演的时候完美地贴合在幕布上。

制作皮影的工具

选定皮料之后，经过磨皮、浸润、晾晒等步骤，形成一张张平整、透明、不会卷曲收缩的牛皮时，制作影人的原材料才算做好。

紧接着便是画样、雕刻、上色和脱水。王彪说，王皮影在吸收了多个皮影流派的长处之外，又保留了本地的特色。比如可以同时使用去皮留线的阳刻和去线留皮的阴刻，人物衣服上的胸花来源于过去川北地区富裕家庭的妇人手勾的花纹。不同于陕西皮影和唐山皮影，川北王皮影人物的额头、鼻子、下颌都非常圆润饱满，和现代人的长相极为接近，这在全中国的皮影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做完所有部件后就可以进行组装了。王彪特别强调，皮影都是分别雕刻的，但影人是一个整体，组装的时候头、胳膊、腰、腿要在一条直线上。“如果你的线条接不起来，就是乱的，这个也是我们王皮影的特点所在。”

皮影制作中

历经32道复杂工序的皮影可以保留百年而不变形。据悉，王彪手上就有一个三百多年前的皮影，直到今天都栩栩如生。

科技的进步也给皮影的制作注入了新的生机。“我们现在可以直接请工厂定制牛皮，不必像过去那样繁琐。上色也用的是耐用的矿物质。”王彪说。

人物有了，表演就该开场了。

发源于四川的王皮影的表演模式也以川剧为主，分为小生，须生，旦，花脸，丑角五种角色，乐器也采用的是传统的唢呐和锣鼓。“其他地方一个皮影需要两三个人才能操作，但我们一个人就可以操作两三个皮影，这是王皮影和其他流派最大的不同。”

走南闯北的少年历经四十余载

回乡坚守皮影的传承与创新

20世纪八十年代初，以王彪的爷爷王文坤为首的皮影剧团活跃于川北各个地区。夜晚时分，聚在一起看一场皮影戏是乡亲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农村但凡有婚丧嫁娶活动，都会请皮影剧团去表演，整个皮影戏一片繁荣景象。

1988年，王文坤带领的“阆中皮影艺术团”更是走进了维也纳金色大厅，成为第一个登上金色大厅的中国农民艺人。

然而，电视和DVD的普及对皮影行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即便荣誉加身，也无法抵挡皮影戏演出行情的衰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迫于生计，王彪不得不收拾行囊，离开家乡，只身前往广东闯荡。

王皮影人物的额头、鼻子、下颌圆润饱满

幸运的是，在深圳，王彪碰到了一位贵人。一次偶然，工厂的董事听闻他为了生计，不得已放弃皮影戏后，当即决定予以支持，鼓励他重新捡回这门民间艺术。“他跟我说，这是咱中国的传统文化，不能丢。”

得了贵人的支持，王彪才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重新拾回这门艺术。一天，王彪来到北京潘家园旧货市场，看到了一副制作精美的陕西老皮影，也由此结识了四川著名收藏家赵树同，展开了一段故事。赵树同收藏了很多皮影，但他更希望皮影能“活”起来。

在赵树同的支持下，王彪重拾皮影，成立了剧团，在成都的人民公园、学校等地方表演。渐渐地，王皮影的名声愈来愈大，被邀请到更多餐馆娱乐场所。

2004年，小有名气的王彪回到家乡阆中，创立了“四川川北皮影艺术团”，在阆中古城进行表演，成了许多游客的必打卡项目。“我们民间艺术是有根的，我的家在阆中，我的根也在阆中。”王彪如此解释回乡的原因。

皮影细节

回到阆中后，王彪开始思考如何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中更好地传承皮影艺术。长期的商业表演给他带来了启发，传统的艺术形式也需要全新的表达方式。王彪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一次和迪斯科音乐的结合。不同于以往皮影戏中的角色都是古装扮相，王彪制作了身着时髦鲜艳时装的现代人物，在动感的迪斯科音乐下摇摆起舞。

2005年的一次表演经历，是王彪常年来创新皮影戏的完美展现。在这次表演中，王彪仅用了10天的时间，紧急制作出一整套用于表演接警、出警、灭火等消防动作的道具。而在“灭火”的表现上，王彪更是出其不意地以剪碎的吸管作为原材料，表现出水的气势。新的材料，新的表演内容，这一次的表演让王彪意识到，皮影的创新是完全可行的。

皮影投下的影子连细节也清晰可见

如今，王彪的工作不再仅仅是皮影表演。他和多所高校建立合作，支持大学生们前来学习，还顺应潮流开发了研学课程，自筹资金修建了“四川王皮影艺术博物馆”，让更多人了解皮影、欣赏皮影，从而弘扬皮影。

在王彪看来，民间文化艺术的传承靠家族，但发扬光大靠的是全社会。“守正创新，这是我们传承非遗的底线，不能一味地追求潮流而我丢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根。”王彪如是说。

那个曾走南闯北的少年，四十年后又回到了故土，守护这些五彩斑斓的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