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学与思：知识如何有效指导实践？| 孔子为学篇 | 北大杨立华讲《论语》

一、选篇及译文

二、逐字文稿

下面我们两章放在一块儿讲，这两章都是《为政》篇的。一章是“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另一章是“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这两章为什么放在一块儿讲？这两章其实都可以把它理解为方法论意义上的为学，就是为学方法这个意义上的孔子的论述。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那么“温故而知新”其实告诉我们说，一个人能做到“温故而知新”，这个人就可以为师了。也就是说，既然能为师，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就已经学有所成了。一个人能够做到“温故而知新”，就已经意味着他有了自己的发明，有了自己的发明那也就意味着学有所成，而能够引导别人，指导和引导别人的学习了。

那这个“温故而知新”这个“温”字就极为重要。“温”这个字，所以有的时候我们理解经典的文章，你看这个孔子说话，孔门弟子记录它记录的是多么的精审。这个“温”字，它就告诉你学什么东西最好的状态就这个温。所以我有一个比喻，就是你不能让它凉了，你也不能太热，你太热持久不了，你让它凉了，再捡起来就难了，就失去了那个连续性。

孟子其实也用过类似的观念作发明。孟子讲说“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暴就是曝晒，用一天时间去铺曝晒，热了吧，然后剩下10天不管了，那即使有再容易生长的东西，那怎么可能生长得起来呢？所以“温”这个字强调了一种持续性、强调了一种适度性，就是我们学一个东西要保持它的持续性，保持它的适度性，一天玩儿命用功，十天搁置不管，你只会一天一天退步，所以“温”这个字重要。

“故”是已知的，已经学过的，已经会的，然后持续地保持。就是我常常说的那个专注，就叫念兹在兹，然后念兹在兹，持续地保持，时不时地温寻，时不时地去考量，时不时地去思考，去研究，久而久之就从已知的东西里面开始推出自己之前不知道的，没有想到的那些东西，这就是“温故而知新”。

所以要想有所发明，这其实也告诉我了我们发明是怎么来的，发明一定是源自于温故，或者说发明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温故。我们在对过去我们已经知道的，我们已经掌握了的东西的持之以恒地念兹在兹地研究，温寻、探索，久而久之，然后就有了之前没想到的各种层面的发明。有了这样的发明以后，他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学习者了，他其实已经能够成为一个引导者和指导者，所以这是从方法论的角度上来谈的。

另外有一章就是“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这里面那凸显出了一个对立的这个两个概念，一个概念就是“学”，一个概念就是“思”。

“学”是学未知的东西，当然是通过效法来学习。“思”是从已知的东西当中抽绎和推演，所以这两者方向不一样。

我曾经有一个比喻，什么叫学？学就是把自己置身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叫学。就好像你到了一个地方去旅游，你到了一个你从来没到过的地方，这个叫学。

“思”呢，是说从我已知的地方去慢慢地出发去探寻。那么“学”跟“思”的关联是什么呢？如果一个人被放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这个人不知道如何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个地方，找不到回到熟悉的地方的那个路。这种情况我们一般就把它称为迷路。你可以想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到了陌生的地方，他知道怎么回到家，知道怎么回到他熟悉的地方，这个人不叫迷路。

所以在学习新的东西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出现一种情况，就是因为是完全陌生的东西，所以你找不到一个方法把所学的陌生的东西带回到自己充分了解了的、熟悉了的那个领会、思考那个道理的那个范围内。这种情况是特别容易让人迷失的。所以“学而不思则罔”，这个“罔”就是一个人不断地学新的东西，但是置身在新的东西里面，新学的东西里面，却不能把新学的东西带回到，自己的已知的、熟悉的经验和领会当中，这样就导致了新的东西和已知的、熟知的经验和领会之间的隔断，那新的东西不知如何安顿，已知的东西又没有因为新学的东西而得到丰富和扩大，这样带来的结果就是“罔”，就是迷惑。

那“思而不学则殆”。思是指从已知的已经掌握了的这个经验和领会出发，那么我们已经知道了的、已经充分掌握了的这个领会，从这个出发去推出我们之前没想到的或者我们之前不知道的东西，这个其实是为学的一个重要方法，但是这个无论如何这个方法都是有局限的，就是它会有一个限的。如果你仅仅是依靠着自己已经熟知的、已经熟悉的经验和领会，不再学习新的东西，这样导致的结果，这个人甭管他有多么强的一个推演的能力，久而久之他都会停滞不前，陷入到某种狭隘和固陋当中。

这个“殆”字在这个地方应该理解为懈怠，理解为停止懈怠的意思，而不应该理解为危殆的意思，就是（错误地理解为）危险的这个意思。因为这个带字有的人把它解为这个危险，这个思而不学，为什么我们不倾向于解为危险？思而不学没什么危险，有什么危险，就人总是在自己熟悉的这个部分来推演有什么危险可言，对吧？危险也就是不长进的危险，那不长进的危险还是说来说去还是停滞懈怠的意思，所以这两条。

所以孔子在这个地方强调了学和思并进的重要性。所以既要不断地学新的，又要不断地用“思”来从已知的经验和领会当中去生发，同时也用“思”把新学的东西跟已经熟知的领会和经验有效地关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