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虚构了汉武帝的晚年形象吗?
精华笔记
(一)
历史学家田余庆在1984年发表《论轮台诏》,他表示,汉武帝与太子刘据之间存在着“尚功”与“守文”两条治国路线的斗争,而汉武帝晚年悔悟,由武转文,让汉代政治转为一新。田余庆的观点写入通史和中学历史教科书中,产生普遍的社会影响。但是2014年,辛德勇就公开反对田余庆关于汉武帝晚年政策转向的观点。他指出,田余庆的这个观点主要依据司马光《资治通鉴》中的叙述。
1、 司马光如何“制造”汉武帝的晚年形象
辛德勇认为,历史学家田余庆错误采信了《资治通鉴》的相关叙述,主要的错误有两点:一是认为《轮台诏》是代表汉武帝晚年政策转向的罪己诏,二是认为汉武帝与太子刘据之间的路线之争,是汉武帝的晚年转向的原因之一。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记载,征和四年三月,汉武帝在祭拜泰山之后诚恳地向天下道歉,说自己继位以来胡作非为,让天下国乏民困,所以一切有害民众的政策都要废除。田余庆认为,这是汉武帝“ 罪己” 的开端。 但是辛德勇认为,田余庆的结论并不成立,因为从《轮台诏》颁布的背景、内容来看,它只是汉武帝关于西域军事失利之后的布置措施,与治国大政的转向无关。
汉武帝之所以颁布《轮台诏》,并非起于泰山拜祭,其根源要从前一年的西征失利说起。征和三年,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大军七万人西征匈奴失利,让汉武帝忧心忡忡,他于第二年颁布《轮台诏》,总结李广利兵败降虏的教训,从而审度双方实力和武备状况,确定先整顿边防、积聚财力,以伺机再战的政策。可见《轮台诏》只是局部政策,并不是朝廷根本性的大政方针。 所以,汉武帝晚年转变政治策略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更何况在他去世之后,汉朝仍然坚持执行他的政策。
辛德勇认为,田余庆还解读了汉武帝与太子刘据的治国路线之争,认为两人之间的矛盾,延误了汉武帝早就想施行的政策转向。这就是辛德勇指出的田余庆的第二项错误。
所谓治国路线之争,是指汉武帝与太子刘据之间存在的两条不同的政策路线:汉武帝崇尚武力拓边,而太子则守文宽厚。这是田余庆根据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推断来的。
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汉武帝习惯严刑峻法,而戾太子温和宽厚。戾太子还经常劝说汉武帝不要动辄开疆拓土,这让汉武帝渐渐心生不满,两人关系也日渐紧张,代表不同治国路线的两种政治势力,随时都有激化的可能。
矛盾激化的结果,就产生了著名的“巫蛊之祸”。汉武帝想废黜戾太子,采用巫蛊作为借口,将戾太子的后援卫氏家族几乎诛杀殆尽,戾太子完全失势。
同年,汉武帝身患疾病,受武帝重用的酷吏江充便说皇宫里有蛊气,是致病的根源。于是,汉武帝派江充在皇宫挖地找蛊,一直挖到皇后和太子的住地,在戾太子床下挖出一些木偶人,还在太子的丝帛上看到一些大逆不道之言。人赃俱在,戾太子走投无路,他杀了江充,发兵造反。汉武帝命令丞相平叛,太子兵败逃亡,最后自杀身亡。
田余庆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认为“巫蛊之祸”的实质,就是汉武帝摧毁以戾太子为代表的“ 守文” 的政治势力,解决路线之争的矛盾,这也是汉武帝颁布《轮台诏》的重要前提。解决了这个矛盾后,又逢征和三年西征失败,汉武帝才下决心颁布轮台诏,顺理成章地转变了国策,力图挽回将颓的局势。
但是,《汉书》关于“巫蛊之祸”的记载,只说因为汉武帝想要废黜戾太子,戾太子起意反抗,最终以兵败自杀收场,这仅是宫闱之争而已。统观《汉书》的记载,展现的只是戾太子为了维持自己太子之位的争斗,并不存在什么治国路线的矛盾。戾太子学习《谷梁传》,也不足以证明汉武帝与戾太子治国路线不同,因为他根本是为维持太子之位而寻求理论支持。
所以,巫蛊之祸中的“治国路线之争”,仅见于《资治通鉴》而不见于《汉书》,在辛德勇看来是不可信的。田余庆曾表示,司马光对史料采择标准严谨可信;但辛德勇认为实际上,司马光存在以主观理念肆意取舍史料的做法。
更重要的是,《资治通鉴》中巫蛊之祸的史料来源是《汉武故事》,而该书是虚构的小说。司马光有选择地组织材料,实际目的是为了针对王安石一派的施政方针。他把汉武帝塑造成晚年幡然悔悟从而改变治国路线的形象,希望劝谏宋朝君王迁善改过。
二、《汉武故事》如何虚构汉武帝及太子刘据的故事
《汉武故事》一书的作者,也是出于主观目的,虚构了汉武帝和戾太子的形象,这就是辛德勇所说的“大建构中的小建构”。
根据著名目录学家余嘉锡考证,《汉武故事》作者是王俭。王俭为什么要虚构汉武帝和戾太子的故事呢?辛德勇通过分析认为,王俭在《汉武故事》根据当朝宋文帝和太子刘邵之间的历史,虚构出汉武帝与戾太子的治国路线之争,用意还是在于谴责宋文帝的施政路线。
据史料记载,王俭对其母附从刘劭反对宋文帝,显然是有所同情和理解;而对宋文帝政治,显示出严重的不满。汉武帝治国严苛,习惯猜忌诛戮,与宋文帝等刘宋诸帝亦颇多相似之处。因此,王俭借《汉武故事》中的汉武帝与戾太子之间斗争,隐晦地表现他对刘宋宫廷争斗的严重不满。
根据《汉武故事》中王俭对汉武帝与戾太子之间故事的演绎,《资治通鉴》又有了“上嫌其能少不类己“的记载,也就是汉武帝嫌弃戾太子能力薄弱,不像自己当年。所谓的不像,本质上是两种治国理念和两条施政路线的分歧。
汉武帝认为戾太子不像自己,这种说法其实是王俭创造出来。王俭在《汉武故事》这样的神仙家著述当中,基于“守文”的政治见解,王俭才依照刘劭的政治主张,在《汉武故事》中塑造出一个与汉武帝持不同治国理念的仁厚的戾太子形象,然后虚构出汉武帝与戾太子的治国路线之争。
如果王俭的《汉武故事》是参照宋太子刘劭的“巫蛊之祸”而创造出来的,那么戾太子是否也像刘劭那样诅咒汉武帝呢?辛德勇经过细致考证,肯定了戾太子的确有诅咒过汉武帝。
三、总结
本书虽然探讨的只是“汉武帝晚年到底有没有施行政策转向”这个小问题,但是却跨越了好几朝的历史:当代学者田余庆的《论轮台诏》,根据宋朝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立论;而司马光为了针对司马光等人的施政方针,又选取了南朝王俭的《汉武故事》来写汉武帝;王俭呢,又通过讲述汉武帝父子的故事来讽刺当朝宋文帝政治。这一环套着一环,作者辛德勇也是一步步抽丝剥茧,力图穿透层层建构,呈现出历史的本来面目,并希望能为历史研究提供有益的见解。
总的来说,辛德勇认为司马光出于匡扶时政的目的,将自己都认为荒诞不经的《汉武故事》中关于巫蛊之祸的记载放入《资治通鉴》,从而制造出晚年悔过罪己的汉武帝形象,以宣扬自己的政治观点;而《汉武故事》的作者王俭,则根据自身父母参与巫蛊之祸的经历以及严苛残酷的政治环境,构建出一个汉武帝与戾太子的形象。王俭的目的并不仅在于虚构一个汉代的巫蛊之祸,而是通过这种虚构,委婉曲折地指向他所在的时代,宋文帝与太子刘劭之间的巫蛊之变,几乎是汉代历史的重现。这也印证了那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书名:《制造汉武帝》
作者:辛德勇
撰稿人:不敏(文学博士,自由撰稿人)
编辑:枫窗
主播:石头说话2017
制作:匀绮工作室
监制&运营:郑涵 孙嘉悦
总编辑:赵雅楠
制造汉武帝、离奇的历史事件,再一次验证了,一切的历史都是当代史
大能猫12 回复 @jinjiantie: 事实上古代官僚,才是剥削最恨的。到他们非要骗世人说自己多好,把带来技术进步,人文提升的美国说为剥削人
了解的历史有时候也禁不起推敲
辛德勇的个人公众号因其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公知风而广受差评。并且曾在辛德勇自述公众号上称应该用属地命名新冠病毒为“中国病毒”。
四面边声连角起 回复 @qiuhq: 广受差评也不至于吧,何况这与他的这本书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还是就书论书吧
这书要发达什么?皇帝不死就不会改 一张蓝图干到底,撞了南墙不回头?
资治通鉴当成故事书即可,不能当历史记载。
这本书,简直就是胡说。很多内容汉书和史记也是有记载的。照这么说,那“太始”年号怎么解释?“为了不同而编造噱头”
这本书选的真有意思,给编辑大大点赞
封面写错了,小编
沉淀_qm 回复 @丸尾同学: 厉害
司马光写的史是用来教育皇帝成为他心目中的皇帝。
对历史有了新的认识,所以,不论哪一种历史,都或多或少为了人来服务的,就是那句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