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很难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故事并让更多人知晓。
他们有幸说出来了,他们都是单独去和这个叫卢一萍的人来倾诉的,所以没有多少保留。
他们无需隐讳,因为他们都是亡魂。
上述均为亡魂所述。
在人世间他们说够了假话、空话、大话、套话、屁话,所以这次他们说的,虽为鬼话,但都是真话、实话。
这是卢一萍新作《少水鱼》中的部分。《少水鱼》是一部书写家族百年命运的长篇小说。号称大唐皇室后裔的李氏家族数代人,从十九世纪初至二十世纪初,为创建新唐王国,百年间自大巴山南麓流徙到江南,再从东海荒岛逆长江远征到大巴山南麓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魔幻经历。
今日上午,由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办,《四川文学》杂志社承办,百花文艺出版社协办的“乡村诗意、流逝之声与南方气质——卢一萍长篇小说《少水鱼》研讨会”举行。
《少水鱼》这部小说共四十万字,由金、木、水、土、火五章及引章、结语组成,总共五十五节。卢一萍将故事置于长江中下游这样一个广阔的地域,把微小的人物与对强大命运的抗争并置,使其相互映衬,不屈不挠的勇气、决绝的行为、人心的孤独、人性的幽微都得到了力所能及的表现。
有辨识度的长篇小说
“《少水鱼》的出版,对卢一萍而言,意义是重大的。对四川的长篇小说的创作,也是意义重大的。”研讨会开始,四川作家协会副主席、党组书记侯志明在致辞中表示,“诗歌是四川的强项,也是四川文学繁荣的重要标志,但是长篇小说是衡量一个地方文学的重大标准。”
侯志明
《文艺报》副总编岳雯谈到如今长篇小说所面临的困境,她表示,在媒介迭代的环境下,人们越来越欠缺耐心阅读长篇幅的文章。但长篇小说之所以有益,在于它具备一种包容性,可以让所有文体轮番上演,展现人与人的冲突、人与自然的冲突,“《少水鱼》把诗歌、戏剧这两种文体全部都融入到长篇小说里,用长篇小说撑开了它的空间,我们在阅读长篇小说,也在阅读宏大的诗句。”
岳雯
“在长篇小说中,《少水鱼》具有极高的小说辨识度。”百花文艺出版社副社长、《小说月报》执行主编徐福伟从编辑的角度评论了这部小说。徐福伟说,在编辑工作的过程中,已经对同质化的内容深恶痛绝,但在阅读《少水鱼》的过程中,仍然会受到强烈的情感冲击,乃至于一个月的时间都沉浸在这种震撼之中,“这种辨识度是建立在小说的地域性、现代性和世界性的纬度上的。”
徐福伟
先锋气质的历史故事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大先认为,《少水鱼》中抽象的亡灵叙事,使其具有先锋小说的气质,“它致力于建构一个意志的世界,这个世界不是那种复杂的地理或者心理空间,而是着眼于带有存在主义气质的生存性的领域。”
刘大先
“‘少水鱼’这个意象的源头在禅门。”成都传媒集团旗下成都时代出版社副社长庞惊涛分析了“少水鱼”的意象,“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意思是说,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寿命也缩短了一天,就好像缺少水而马上要死的鱼,有什么值得快乐呢?”庞惊涛说,卢一萍化用“少水鱼”的意象,是“正义反用”;“雅语俗用”,其路径正是将佛家理论和“世俗”的人生打通。
庞惊涛
“历史小说创作最重要的原则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历史观。如何选择笔下的历史?如何看待笔下的历史?也就是写什么与如何写?既决定一部历史小说的起点,也决定一部历史小说的成败。”四川大学文新学院教授、《阿来研究》主编陈思广认为,《少水鱼》是一部表现历史荒诞性的长篇历史小说,它的历史观也会引起思索,同时,作者在书写过程中,采取了散向叙事的创作手法,在人物命运的多重意蕴以及由之生成的艺术张力方面也为人们探讨这部小说的艺术留下了思考的空间。
陈思广
“《少水鱼》是在剖析人性,不仅写了传统文化,还写了中西方文化的冲突,文明之间的差异性让小说的厚度提升了。中国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李明泉认为,《少水鱼》写出了民族、家族中的皇权与神权的思考,“我们这个民族在面对自然无法理解的时候,就会信奉神。这种崇拜在人们的内心是非常深层次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内心的关系,谁处理得好谁就是优秀的作家。”
李明泉
“我们都是少水鱼”
《少水鱼》从构思到出版,历时三十年。
在现场,卢一萍分享,最初的构想是一篇名叫《乡村诗篇》的小说,这部稿子写到十四五万字,最终未能完成,成为了一部残稿。小说虽然“残”了,但小说里的人物形象却一直活在卢一萍的心里,“它们不死,证明它们是有生命力的,我只有把它们写下来,才能心安。”
卢一萍
“我在农村长大,自小就时常看到水坑里的鱼或蝌蚪因缺水而亡。”卢一萍说,“‘几水’是我老家南江流经县城那一段江的称谓,但小说中的原型有嘉陵江的影子。我在江边徘徊时,在心里问得最多的是,江与河的区别在哪里?为什么嘉陵江是一条江,而不是一条河?”
2019年,卢一萍为写长篇非虚构《扶贫志》走遍了湘西乡村,他开始对一个局部但具有代表性的中国乡村有了颇为深入的了解,便又有了写出那部残稿的冲动。2020年,卢一萍回到老家四川南江县,了解了它的历史、风物、民俗、传说、各类故事,决定重写《乡村诗篇》,在重写之时,也在电脑里敲下了“少水鱼”这个小说名。
不过,为了让小说真正流动起来,《少水鱼》只用到了“残稿”里的几个人名和少量细节,转而呈现出新的语言、结构、时空和想象。为了叙述的方便,时间也从二十世纪推到了晚清。
“相较于‘乡村诗篇’中狭隘诗意的表达,‘少水鱼’更能触及人类生存的本质。”卢一萍说,当他读到偈语“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时,顿时愣住,如遭电击,久久难以回神——“我们都是少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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