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物语丨“三山五园”中玉泉山静明园的修缮与再遭劫难

玉泉山静明园有古老的历史。玉泉山山体曲折起伏，巍峨秀丽，山麓有玉泉、裂帛泉等诸多泉眼喷涌而出，使这个距离京城近在咫尺的罕见自然地理景观，顺理成章地成为旅游胜地。金章宗完颜璟在这里修建了芙蓉殿行宫，当时还将“玉泉垂虹”确定为“燕山八景”之一。明代历朝皇帝都喜好到玉泉山赏景，并修建寺庙、树碑题额。当朝著名的文人墨客无不在此著文吟诗，众多江南游子都亲昵地将此地比作故乡胜景。

清代康熙皇帝玄烨在康熙二十一年修建了玉泉山行宫，命名“澄心园”，后又改名“静明园”，每年都要来此休憩避暑并问政理事。乾隆皇帝弘历将静明园扩大到玉泉山四周，并修建十六景，成为京西“三山五园”之一。他经常从御园圆明园坐轿、骑马或经万寿山乘船来静明园，从香山静宜园返回时也常在此歇脚进餐。这里是他的一座后花园式的山水行宫，但他从不在此留宿过夜。

乾隆帝说：“玉泉山，盖灵境也。”它最突出的特色是“泉水、宝塔、山洞”这“三绝”。玉泉水质轻味甘、清澈如玉，水量丰沛、终年涌流，灵泉浚发、冬季不冻，被他评为“天下第一泉”，定成宫廷尚茶尚膳的专用水源。泉溪湖泊和水景观成为静明园最主要也是最著名的景点。乾隆帝为体现他“弘扬藏传佛教”的治国理念，在园内修建了多座占地广阔、建筑雄伟的寺庙。庙内建起四座造型不同、材质各异、高低错落、色彩纷呈的宝塔。

静明园被称为“古塔博物馆”，玉泉山获得了“塔山”的徽号。耸立在玉泉山主峰上的玉峰塔，成为京西皇家园林群的一个标志性建筑。玉泉山腰古寺旁有十来座深浅高低不同的山洞，洞壁雕凿出无数尊佛像，镌刻着一卷卷佛经，俨然是一座座佛教和道教的小型寺庙。历代文士留下无数首诗词刻写在洞壁，乾隆年间更增添了多首御题诗词及联语，佛洞里充溢着浓重的传统文化氛围。

咸丰十年八月二十二日，英法联军侵略者劫掠焚毁了圆明园。八月二十四日，英法联军五百余人，凶神恶煞般地又抢劫焚毁了玉泉山静明园。北京西郊以“三山五园”为中心的皇家园林集群，变作一片焦土。清代后期虽有零星修缮，终究改变不了断垣残壁的废墟面貌。

那么，在光绪年间，静明园进行了哪些修缮，又是如何再遭劫难的呢？

本文选自《玉泉山静明园》，较原文有删节修改，文中所用插图均来自该书。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清光绪年间重修静明园的历史

在同治年间，慈禧太后用全力重修圆明园，但是因为经费短缺、建筑材料难以备齐和群臣反对而半途停工。她又重新整治修建了中南海，得有园居之所。但是她未放弃重修西郊园林的希望，从光绪十二年起始，在清漪园的基址上修建了颐和园。与此同时，她还不时地前往圆明园遗址，并有零星的建筑施工。她对香山静宜园也未放弃，在光绪二十年七月，她发出懿旨，将香山中宫等处的渣土全部运走。

除颐和园外，京西皇家园囿中重修工程最大的要数玉泉山静明园。慈禧太后为了动工修建和为以后游览做准备，在光绪十三年特增加了玉泉山的管理官员。据《大清会典事例》记载，这年增设六品苑丞四人，六品衔七品苑丞六人，八品苑副八人，笔帖式四人。

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颐和园施工清样》中保存了修建颐和园的详细施工记录。在这些纸折中，除去记录颐和园重修工程外，还有很多纸折内记录有重修静明园的施工内容。在笔者所阅读的从光绪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起，到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初十止的全部《工程清单》 [ 缺光绪十八年材料 ] 中，有一百五十张清单记载了静明园的重修工程，共三百六十条施工记录。例如：“光绪十七年八月初一日至初五日各厂分作工程清单。静明园翠云堂台帮改砌干摆砖。拆砌两山墙耳房地脚，筑打灰已齐。华滋馆宫门头停苫背。丽藻堂御座房均成砌山墙头停苫背已齐。随调脊瓦。资生洞前东西配殿竖立大木。”这一页页的记录，真实地反映了光绪年间重修静明园的历史。

这些《工程清单》的起草者，是清廷内务府奉宸苑卿英年。在清单中有一页有如下字迹：“奴才英年谨看得颐和园寿膳房凿井座，宜在头层房院内东南巽方。谨择于四月初九乙卯日，宜用明堂己卯时兴修吉。”英年其人《清史稿》有传，姓何，字菊侪，隶内务府，为汉军正白旗人，以贡生考取笔帖式，累迁郎中兼护军参领。光绪年间历任奉宸苑卿、左翼总兵、工部户部右侍郎。慈禧太后西巡时，英年充任查营大臣，授左都御史。后被八国联军指为祸首之一，赐自尽。在重修颐和园、静明园时，英年作为奉宸苑卿，负责的正是具体的施工任务。这些《工程清单》是由英年起草上报的。

静明园的重修工程是遵照慈禧太后的懿旨进行的。她不但要主持整体规划、工程布局，即使一些具体项目的细节，如房屋盖在哪里，门窗什么样式，龙船取什么名字，都要发号施令，不得移易。静明园《工程清单》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光绪二十四年四月十九日：峡雪琴音两山著安窗筒各一座，每座安大玻璃二块。西面游廊原拟什锦窗，著改安大玻璃方窗。钦此。

同日传：松式仙舫赐名松舟，竹式仙舫赐名清舻，本苑棚船赐名云帆。钦此。

四月二十一日传：静明园内水月庵迤东择地建盖房数间，著绘图呈览。钦此。

同日传：静明园内棚船赐名云舫。钦此。

静明园修缮工程进行了五六年，慈禧太后肯定还有大量的懿旨，以便按照她的喜好和意愿进行施工建设。

重修乾隆帝圈定的静明园十六景

光绪年间重修静明园的主要建筑景点，既是园内的重点景观，又是慈禧太后最关注的建筑。施工投入力量最大的是翠云嘉荫、玉泉趵突、云外钟声、峡雪琴音等。这些都属于乾隆帝圈定的静明园十六景范畴。

翠云嘉荫位于玉泉湖东北方，依山傍水，林木苍郁。主殿华滋馆楠木殿号称“乾隆行宫”，乾隆帝多次在此进膳、休憩和理政。这次施工的主要项目是：重新整修宫门和围墙，将正殿华滋馆和后殿翠云堂整治一新，钉好护墙板，进行外檐装修，糊饰顶格，修缮两山耳房，庭院地面铺砌新砖，游廊重新油饰，垒砌从宫门到船坞土山包的虎皮石墙，将南北两座木板桥和三孔桥更换栏板。为游览出行方便和安全，还修建了到达妙香室的宇墙和方砖铺地通向含晖堂和东门的甬路。

“玉泉趵突”一景是静明园的灵魂，乾隆御题的景名碑和“天下第一泉”碑，牢固地立在玉泉湖西畔。龙神祠经过整修，“永泽皇畿”的门额依旧赫然醒目，内檐两额却是由光绪帝载湉新题制的匾额，一是“灵源昭应”，一是“灵源广润”。这两块匾是载湉到龙神祠来祈雨获应，献匾以答谢龙神的。由龙神祠到华滋馆新修了一条铺砖甬路。湖岸得到修整，用条石新砌了南岸的龙船码头，湖东北隅的船坞重修后，又成了停泊龙舟之地，由慈禧太后亲自命名的“松舟”“清舻”等仙舫，时刻等待它们的女主人出游。

另一个修缮重点是“云外钟声”一景，这里是明代上华严寺的旧址。最早动工的是原乾隆帝“御座房”小院。先把废旧渣土清理干净，再将正殿丽藻堂、南殿和游廊修好，垒砌了殿后已倒塌的虎皮石驳岸。丽藻堂西边邻院便是妙香室，正殿三楹、东西配殿各三楹以及游廊也经过整治。妙香室山上边是资生洞，洞前的东西配殿也经过整修。从资生洞攀石阶上山便是“云外钟声”殿，殿侧的驳岸和殿后通向山顶的路旁宇墙也修砌完好。宇墙附近有一座华严洞，洞外“香云法雨”殿也得以修整。这一组的工作量最大，从光绪十七年动工到光绪二十年才完工。

“峡雪琴音”一景位于玉泉山两峰之间，正殿新墁地面砖，两山各安窗筒一座，每座安大玻璃两块，拆修殿座台帮，錾打阶条石，补砌磉礅，垒砌东西两边山坡的虎皮石驳岸。为庭院西侧游廊更换地面砖，将破损的什锦花窗拆除，安装大玻璃方窗。为庭院中的水池重新垒砌了山石河帮，又恢复了山顶水池的原貌。只有当院外西山泉重新流进水池，“峡雪琴音”才算得上名副其实。

除以上几项集中的工程以外，静明园内还有不少零星的施工。如水月庵迤东修建房屋数间；东门内含晖堂北配殿整修一新；修复了澄照城关至妙香室西配殿后的攀山甬路；修建清音斋到水月洞和坚固林的宇墙，修缮了真武殿南北配殿的西山值房；等等。静明园经过几年连续施工修建，虽然没能恢复旧观，大部分园林建筑还是残垣断壁，破旧不堪，但它确已成为慈禧太后住居颐和园时，一个可以散心的去处。

但是没过几年，还没摆脱创伤旧痕的玉泉山静明园，又遭到一次劫难。光绪二十六年五月，美、英、法、日、意、德、俄、奥八个帝国主义国家，纠集成四万多人的侵略军，悍然侵入北京，烧杀劫掠无所不用其极。在北京城内抢劫的同时，还疯狂地侵占西郊皇家园林，毁坏殿堂，掠走文物珍宝，“天宫景致竟成鬼蜮之乡”。侵略者自己也供认：“皇宫和颐和园里凡是可以搬得动的宝物，都被抢劫一空。”

侵略者的魔爪也伸向了与颐和园毗邻的玉泉山静明园。吴质生在《玉泉山名胜录》中谈到静明园的历史时写道：“光绪间修理颐和园时是园稍加葺治，以备孝钦显皇后之临幸。于二十六年复因拳匪之祸而为意国军所踞。其内之各殿宇又复狼藉。此后虽亦修葺，不过表面之二三而已。”据此书和管理颐和园事务所主任许星园主编的《颐和园导游：附玉泉山》一书中的记载，就有意大利侵略军进行破坏的具体例证。比如：

华滋馆曩为清高宗临幸驻跸之所。……其上皆镌御制诗联及花卉等。光绪庚子间多为外国人拆去，所遗者无几。

玉峰塔影即山巅耸然插入云霄之塔也。……昔每层洞龛内均置铜佛，各有名号。于光绪庚子间经外国人毁去。

观音洞在竹炉山房之南下径侧间。……内昔有英石观音像一，现已无迹。庚子间为外国人所毁，只遗莲座石桌等。

经过这次庚子八国联军的劫难，玉泉山已变成一座废园，珍宝文物被掠夺，只剩下几股涌泉和几座古塔还能让人记起那座巧夺天工的皇家园林。

在光绪三十三年出版的由日本人编写的《北京志》中，专列“玉泉山”条目，内容如下：“玉泉山在瓮山之北，青龙桥西，自金章宗始建行宫。经元、明至清朝，经常以此为游幸之地。清圣祖赐名静明园。现在虽稍荒废，但山水风光依然如旧。玉泉之名，因清泉出罅而得，其水清冽，被赏名为天下第一泉。水在山下汇集成一湖，最后流入万寿山之西湖。湖畔有龙王庙，由此循石径可入竹炉山房。其后有观音洞，山顶上有玉峰塔。庙堂廊阁虽多，但已多半荒废，而未修葺完缮，最令人惋惜。登山远眺，可望万寿山景色，眺望绝佳，不禁令人生疑，黄尘万丈之地，竟有如此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