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选篇及译文
二、逐字文稿
《雍也》这篇我特别选了《伯牛有疾》这一篇,《伯牛有疾》这一篇我觉得非常呈现出孔子感性的一面。
因为总体而言,孔子是一个理性的形象,理性的态度的代表,但是他也有极为感性的一面,而这个极为感性的一面其实是在他的弟子,他在面对他弟子的疾病和死亡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孔子不能不说是一个个体的、人生际遇的角度上讲,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人,幼年丧父,长而丧母,晚岁丧子,最杰出的几个弟子又大都先他而去。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伯牛有疾这件事儿到底发生在什么时间不知道,看起来应该也是孔子生涯的后期,孔子相对比较晚年,但是应该在颜回和子路去世之前。这个伯牛就是冉伯牛,我们要注意的是他在孔门弟子当中,在四科十哲里面是有他的位置的。这个冉伯牛我们说他这个四科十哲里面,有兴趣的听众可以去找一下《论语·先进》篇的第二章。
《论语·先进》篇讲到德行、言语、政事、文学那章的时候,德行这一科里有颜回、闵子骞、冉伯牛和仲弓,就是你看仲弓,这么有德之人是排在冉伯牛之后的。虽然这个冉伯牛到底有什么样的这个表现我们不知道,但是确实是孔门最杰出的弟子之一。
这个人有疾,注意《论语》里面谈到有疾,这是一个比较独特的用法,我们看《论语》里面的有疾,都是指这个病治不好了,这个人临终了。如果这个病能治好,一般是讲疾病。《论语》当中有一段就讲“子疾病”,这个疾病后面明确地讲孔子又康复了,但是只要谈到有疾,我们就没有看到康复的例子,所以有疾对的是不起之症,基本上临终了。
这个“冉伯牛有疾”,应该生了恶疾,这个恶疾到底是什么?不知道,可能是某种传染病,而且非常严重。
“子问之”,孔子去慰问他。
“自牖执其手”,不能见面,这个都不能见面,到底是什么疾病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极恶性的传染病,而且这个传染病可能对冉伯牛的形象都有非常大的可能是摧毁。所以按照当时的一些规范,孔子不能到里面去面见他,所以从窗户口,从窗户拉着冉伯牛的手。
说“亡之”,这个亡在这地方不能念亡(wú)念亡(wáng),亡(wáng)之,孙钦善先生讲这个应该讲的就是天亡之。
就像颜回去世以后,孔子说“天丧予”,子路被杀,讣闻传来,这个孔子说天祝予那个祝,就是诅咒的意思。颜回去世孔子说上天要灭掉我,上天要毁灭我。然后这个子路被杀以后,孔子知道他的死讯,孔子说这个上天这是在诅咒我。这个冉伯牛去世,孔子从窗户口拉着他的手说“天亡之”,这上天要让他死去。
“命矣夫”,这个命很复杂的这个含义,这个命不是某种理性的意义,这个命偏冥冥中若有安排的那个含义,那种人在命运面前的那种无力感的那样一种命运的含义。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可见这个恶性疾病,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落在了冉伯牛这样的人身上,这样的人居然得了这样的病,这样的人居然得了这样病。一句话说了两遍,可见孔子之痛,就内在的这个痛,这是孔子非常感情流露的一面,就像颜渊死,就像子路被杀。
《论语》当中其实都提到了,《论语》当中颜渊死,一连串涉及到颜渊死的是接连五章,整个五章都是在讲颜渊死,应该是《论语·子路》篇,或者是《论语·宪问》篇,一连串五章。《论语》当中连续几章讲同一个主题,这个主题必非常重要,比如《里仁》篇里面连续六章谈仁,比如《为政》篇里面连续四章谈孝,你就可见这个主题的重要。
然后《论语》当中居然有连续五章谈颜渊死,你就知道颜渊死在孔门是多么重大的一件事儿,这个影响太大,这些都是孔子对待弟子。当然孔子对弟子的这个惋惜是个人的情感,但又不完全因为个人实在是为未来失去了这样的人,失去了这样的人才这样的惋惜,非常复杂的一个心态。
除了冉伯牛这一章以外,《论语》当中讲到这个颜回去世,子哭之恸,恸就是竖心旁加一个动,其实就是情动心动之意,恸就是已经不能自已了,已经不能自控。所以旁边的人提醒他,子恸已,你已经悲伤的情感,悲哀的情感,不能自控了,不能自已了。然后孔子说我恸了吗?然后接着说为这样的人不恸,我为什么样的人恸?就是这是孔子我们说他非常感性的一个完整的一个方面。
所以冉伯牛这一章其实是《论语》当中非常动人的一章。孔子的弟子离开,除了这个冉伯牛,然后颜回,另外就是子路。卫国发生动乱的消息传到鲁国,孔子听说了以后,孔子说了一句话,叫“柴也其来,由也其死”。他当时有两个弟子在这个卫国做官,一个是子高,一个是子路。就子高,孔子说他能够活着回来,但是子路大概回不来了。
然后不久讣闻就传来,讣闻传来的时候,这个孔子就在庭院中祭奠子路。正在祭奠的过程当中,卫国有使者来说,已醢之毅,这个子路已经被剁成肉酱,不仅被杀了,已经剁成肉酱。这孔子祭奠子路的那个里面有肉酱,有那个醢,所以“孔子覆醢”就把那个肉酱扔掉,此后再也不碰肉酱,这个都是非常沉痛。有的时候你去理解孔子的时候,你要去理解这个完整的人。
幼年丧父,长而丧母,晚岁丧子,最杰出的几个弟子又大都先他而去。孔子的晚年相当哀伤与凄凉。他可以无视于外在的误解迫害与颠沛流离,但一个人最难承受的是自己深情以待的、所欣赏的、所寄寓希望的人的离去。悲恸无法言说,只能无力地承受着“冥冥之中若有安排”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