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岁匡廷云院士谈“追光之路”：要有毅力和信心丨院士上封面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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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优雅的匡廷云院士

匡廷云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植物学会原理事长、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六十多年投身光合作用的研究，致力于揭开光能转化之谜，是我国光合膜结构与功能研究领域的开拓者，为国家农业、能源等重大战略提供基础性、前瞻性理论和技术支持，为我国光合作用研究走向世界作出杰出贡献。

提起女科学家，大家一定会心生敬畏，在第六届世界顶尖科学家“她”论坛，女科学家们以“树立‘她’榜样，激发新活力”为主题，鼓励和倡导更多女性走向科学舞台中央。其中最为耀眼的一颗星当属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植物学会原理事长、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匡廷云。

89岁的匡廷云研究光合作用已60余年，她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蕴含着取之不竭的能量，然而正是这副身躯经历了和乳腺癌的艰难搏斗。她说“生活对我们来说都不容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必须要有毅力，最重要的是，要对自己有信心”。11月7日下午，匡廷云院士演讲结束之后，论坛主持人2014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梅-布莱特·莫索尔教授上前，以一个情不自禁的拥抱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1986年“世纪之约”带来强烈震撼

生活中的匡廷云喜欢穿颜色鲜艳的服装，她说，“这是一种热爱，里面包含了对别人的尊重，也有对事业和美好的追求。”当天也不例外，89岁的她上穿黑白开衫下着紫色喇叭裤，全程英文演讲，气质优雅，惊艳众人。

关于光合作用，是能量和质量是地球上最重大的转化。1962年，匡廷云在莫斯科国立大学获得生物学博士学位，1963年回到中国之后，她在中国科学院生物研究所从事光合作用的研究至今，她研究的关注点是光和膜蛋白复合结构与功能。

1981年到1982年，匡廷云应Arntzen教授前往密西根大学DOE植物研究所进行光合作用的研究。她谈到1986年举行的第七届国际光合作用大会，并将之称为“世纪之约”，因为“这个大会对我的学术生涯产生了重大影响。”

2014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梅-布莱特·莫索尔教授拥抱匡廷云院士

据匡廷云回忆：“大会上，来自布朗克生物物理研究所的米歇尔教授，介绍了她团队的相关研究工作，关于子细菌光和反应中心结构的相关研究成果，这也是历史上第一次发现膜蛋白的结晶过程，膜蛋白既有亲水性的表现，又有疏水性的表现。这份报告在科学领域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突破。”但是，米歇尔不仅仅介绍膜蛋白的晶体结构，同时也在原子层面进行了结构和功能特性的分析。

回国后，匡廷云向曾任中科院植物所所长的汤佩松汇报：光合膜蛋白太重要，难度很大，且国际竞争太激烈。快90岁的汤先生当即拍板，既然这么重要，中国也要做，并立即决定进行学科交叉，由中科院植物所从生化入手、生物物理所从结构入手，开展光合膜蛋白结构与功能的研究。

“我与蔡教授、梁教授共同进行研究。来自中科院生物物理所梁院士、常院士与我们交换了意见，我们与植物研究所达成了跨学科研究的协议，从生物化学和生物物理角度，来着眼研究。我们将着眼于生物物理学进行研究。根据我们的协议，我们将这样一个会议称为‘世纪之约’，这也标志着中国正式进入到这一领域，开始了科学前沿的研究。”

“中国的结晶”登上《自然》杂志封面

18年后的2004年，匡廷云的团队与生物物理所团队一起，完成分辨率为2.72埃的菠菜主要捕光复合物晶体结构解析，结构图登上了《自然》杂志的封面：镶嵌在光合膜中的近三万个原子形成了一个正二十面体对称特征的空心球体。这个“球”是中国球，在一次采访中，匡廷云这样命名她的研究成果：“这是中国的结晶、中国的结构。”国际同行都认为，这是光合领域的一个重大突破。

匡廷云院士现场发表主题演讲

2010年匡廷云和她所在的大学成功在北京举办了第十五届国际光合作用大会，2015年，她和团队又发现了来自高等植物PSI—LHCI第一个晶体结构，并且作为科学封面文章，获得了高度的来自国际专家的评价。之后，匡廷云和团队又发现了硅藻FCP第一个晶体结构，与来自清华大学的隋森团队合作，做了硅藻超级复合体一级结构。这篇文章也获得了国际专家的高度评价。与浙江大学合作中，他们发现了光合复合体来自流细菌的结构，之后与浙江大学的张信团队合作，共同发布了高等植物PS1聚合复合体的一级结构，同样在《自然》杂志上发布。匡廷云说：“这些是我所获得的奖项和荣誉，但我相信它们也是属于各位提供过意见的专家和我的同事们。”

痛失挚爱后数次与癌症抗争

现场，匡廷云回忆起自己的丈夫章申。在莫斯科国立大学读书时，她遇到生物系的研究生章申，获得博士学位之后，两人在莫斯科大使馆登记结婚。后来，他们都被评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成为令人羡慕的科学伉俪。“我们的研究日程很紧，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在一起，但是不幸的是，2002年他因脑癌去世了。”

匡廷云讲述：“失去心爱的生活伴侣的悲痛，以及由于多年的过度工作，导致我自己一直在与中晚期乳腺癌做斗争。幸运的是，通过及时的手术，成功切除了肿瘤。我最终战胜了疾病，获得了新生。”

2019年的三月和九月，匡廷云又先后被确诊结肠癌和肺癌，她又接受了两次癌症手术，再次奇迹般地赢得抗癌战斗。出院后，她很快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听到匡廷云的分享，大家都感到万分震撼，再看台上的她，依旧优雅从容，所有的风浪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最后，匡廷云与大家分享了居里夫人说过的一句话：“生活对我们来说都不容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必须要有毅力，最重要的是，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必须相信我们是有天赋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们都需要找到这种天赋。”

复旦学子拭泪：“匡院士有种超越性别的精神”

论坛结束，许多听众争相和匡院士合影。匡院士和蔼可亲，笑容可掬，来者不拒，让人如沐春风。有一位女士称自己也患有乳腺癌，目前正在与癌症抗争，匡廷云鼓励她：“你还这么年轻，会好的！”

王红阳院士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前总干事伊琳娜·博科娃和匡廷云院士拥抱

还有一位美丽的女孩，她被匡廷云的演讲深深打动，合影的时候，一直默默拭泪，她是复旦大学2021级药学院本科生许兢菁，也是顶科论坛的志愿者。 许兢菁告诉封面新闻记者：“我认为匡院士身上散发着一种超越性别的精神，不论是对于科研的热爱与坚持，还是面对癌症时的乐观与坚强，或者仅仅是因为她坚持在台上完成了这二十分钟的演讲，都足以让大家感动、敬佩和景仰。这一切，又因为匡院士是一位卓越的女性科学家而更让人动容，当她和梅-布莱特·莫索尔教授握手与拥抱时，我又感受到这是一份超越国界、超越年龄的来自女性的强大力量，这股强大的精神力量让我在那一刻非常受到触动，所以没有控制住自己就流下了泪水。最后找匡院士合照是希望留存下这一刻的感动，之后看到相片也能时常想起这份独属于女性的精神力量。”

初中生物课本上就有关于叶绿体和光合作用的一些知识，终于见到这位从教科书里面走出来的“奶奶”，许兢菁说：“以前我通过课本学习到了这些有趣又有用的生物学知识，激发了我对于生物领域的兴趣和喜爱，今天又被匡廷云奶奶身上伟大的精神品质所感动，进一步鼓舞着我在未来成为一名女性科研工作者。匡廷云奶奶不仅仅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和老师，更是一位润物细无声的人生导师，今天在面对匡廷云奶奶时，其实我不太知道应该如何表达我的感谢、感动和景仰之情，因为我觉得语言都太单薄了，或许我的眼泪是一种表示，而我更希望能在未来用实际行动去传承这种精神，延续这份力量。”

“她论坛”是关注女性主义在科学领域的大会，许兢菁认为在场所有的女性科学家们都用自身经历告诉了大家一个道理：“女性想要得到我们应有的尊重和平等，不能靠幻想他人的可怜与施舍，而要通过努力让别人看到我们的能力值得这样的尊重和平等。我希望在未来成为一名女性科学家，不仅仅是为了我的个人理想，我想更大的意义在于让这个世界能看见更多女性科学家的努力，听见女性科学家的声音，认可女性科学家的能力。我一个人的力量非常微薄，这条路也还会有很多阻碍，但我相信在未来，更多优秀的女性会在各个领域展现出非凡的才华和影响力，女性可以不再受到性别歧视和不平等待遇的束缚，能够自信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发挥潜力，为社会进步和科学创新作出更大的贡献。”

匡廷云院士是四川资中人，得知封面新闻记者来自四川，她柔声说：“感谢你们这么远来，因为太忙了，我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临别时，记者送上代表四川的熊猫，表达了衷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