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故事和欢笑，开启人们的对话｜卡斯滕专访

卡斯滕的绘本创作极具游戏性和幽默感，并与生活紧密相连。他会从当爸爸的日常生活中捕获小小的灵感，并用简洁的语言吸引着读者翻到最后一页。

有趣的是，卡斯滕与中国读者结缘并非始于他的故事。2019年，卡斯滕获得金风车插画国际金奖。卡斯滕的绘画极具想象力和艺术性，他擅用绚丽的色彩、夸张的造型，还有拼贴手法。

一位具有艺术性绘画风格的插画家，如何讲好给孩子的故事？为什么幽默对于儿童来说如此重要？是什么跨越了语言和文化，在人们的心中引起共鸣？

新京报小童书与魔法象童书馆编辑冯彦中、张也一起，尝试在与卡斯滕本人和他的作品的对话中，寻得一种应答这些问题的可能。

此外，已在魔法象童书馆出版7部作品的卡斯滕，将作为魔法象童书馆“年度作家”在11月15日至28日期间来中国与读者交流。他的全球首次个人展览也将在广西桂林举办。敬请期待。

准确刻画儿童的模样

在自写自画的绘本《啊啊啊！》中，卡斯滕讲述了一个悬念四起又令读者会心一笑的故事。在一分钟之前，地球上最大的老虎还威风凛凛地怒吼，一分钟后，巨大的“啊啊啊”声像狂风一样，把老虎身上的花纹都吹走了。这噪声太大了，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没法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也没人知道它来自哪里。科学家们甚至怀疑它来自外太空。

人们找啊找，没想到它来自一栋普通的公寓——这巨大的“啊啊啊”声是一个腿上擦破皮的小男孩的哭叫。读到这里，父母们可能会心一笑又泛起一丝苦涩，是啊，孩子就是这样每天像火山爆发一样表达着情绪，按也按不住。

在故事的最后，刚刚制造出如此“恼人”噪声的小男孩像没事儿人一样，乖乖地、怯生生地抱着爸爸的腿，看着那些跑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人们，和爸爸说：“哇哦！爸爸，原来我们有这么多邻居！”

卡斯滕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尚未完全社会化的儿童毫无自我审视的状态。他难过了就哭，疼了就喊，不知道这些自我表达的声音是“噪声”，也不会意识到会对别人产生影响。也正是因为这种儿童状态，他面对门外有的严肃，有的开心，有的好奇的人和动物们，只会觉得这些“都是邻居”。在成长过程中，孩子会渐渐社会化，清楚规矩，了解自己的行为对他人的影响。但这个故事里的小男孩，何尝又不令人羡慕呢？

卡斯滕之所以可以如此准确地描绘出儿童的状态，或许正是因为他从日常的育儿生活中捕捉创作灵感。有一天，卡斯滕在自己住的楼道里听到一个孩子的尖叫声，他上楼后发现正是从自己家传出来的，“我打开家门，妻子告诉我，是儿子在哭，因为他不想洗澡。《啊啊啊！》这个故事就这样诞生了。”

卡斯滕与他的妻子还有两个儿子一起生活在巴西南部的布鲁梅瑙。卡斯滕一边陪伴孩子成长，一边进行绘本的创作。最近，他正在和孩子们一起读谢尔·希尔弗斯坦的《一只会开枪的狮子》，“我们读得很开心，这是一本非常幽默的书。”

幽默与游戏缺一不可

卡斯滕独自创作的绘本大多围绕着“游戏”和“家”展开。在他独创的绘本《嘘！他来了》和《搭便车》中，游戏意味在翻页中越发明了。

在《嘘！他来了》中，故事从口令一样的文字开始：“快跑！越快越好！找个地方藏起来！嘘！别出声……”紧张的气氛越发浓郁，动物们纷纷逃窜，找寻藏身之地，狮子、鳄鱼、大象等大动物都惊慌失措，令读者不禁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悬念叠加，卡斯滕终于揭开谜底——一只小老鼠在数数，这是一场捉迷藏游戏。

在故事的结尾，小老鼠迷茫地四处寻找，而之前逃窜的动物就藏在他身后的森林中。与儿童游戏相关的绘本并不罕见，但将游戏当作谜底的创作方法十分幽默狡黠。

在卡斯滕在创作中，他非常乐于探索幽默的表达方式。在被问到“希望孩子从自己的作品中获得什么”时，卡斯滕说，他认为乐趣对孩子的一生非常重要，人们也可以从幽默中学到很多东西。而幽默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快乐，还在于它可以成为更多沟通的前提——“每个好故事和每次欢笑都能开启对话”。

在为儿童创作的初始时刻，卡斯滕就在绘本里探索“游戏精神”。2017年，卡斯滕创作了他的第一本自写自画的作品《搭便车》，这是一本色彩绚丽的绘本，它结合了游戏元素和经典童话元素。

一个冲浪者开车去冲浪，路上不断遇到奇奇怪怪的要搭便车的人，有潜水员、超人、鳄鱼、小红帽、带着大提琴的音乐家……冲浪者都让他们上车了，不过他拒绝了童话故事里的大灰狼。

“嘣”，车不堪重负，爆胎了，所有人都需要在路边等着搭便车。远处来了一辆车，他们还不知道，开车的是大灰狼。

谈及开始创作绘本的初衷，卡斯滕说道：“我一直很喜欢画插画，渐渐喜欢上童书里的插画。给孩子们读简单但精巧的故事让我很开心，这激发了我对童书的好奇心，慢慢找到了自我表达的最佳方式。”

在他的第一本作品中就能发现，卡斯滕将他喜欢的东西都放进了绘本创作里，不论是游戏，还是音乐，抑或是他钟爱的鳄鱼。他也坦言，在为儿童创作的时候，自己内心里的小孩也被唤醒——“他不受成年社会里的约束和限制，可以天马行空地幻想。”

现在，该我分享我最喜欢的歌

1982年，卡斯滕出生于巴西南部的布鲁梅瑙，卡斯滕的故乡深受德国和意大利影响，他的父亲和祖父母也都说德语。卡斯滕虽然不会说德语，但“在日耳曼传统、美食和节日的氛围中长大，这在巴西人里不太寻常”。

对于卡斯滕来说，他的童年“很健康很有趣”。他喜欢和朋友们一起玩耍，踢足球，对此，他打趣道，“毕竟我们在巴西”。他也从小就一直喜欢画画。但在卡斯滕15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了。在卡斯滕的记忆里，父亲对音乐有着强烈的热情，他喜欢向卡斯滕展示自己收藏的唱片，父子俩一起听音乐。“我认为音乐一直是我与他之间的纽带。他让我爱上了音乐，各种类型的音乐。我们一起读的书不多，但我们一起听了很多音乐。”

在另一部卡斯滕创作的绘本《我们的歌》中，就讲述了一个父亲与孩子一起聆听音乐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爸爸和小男孩一起乘坐地铁，他们用插线耳机分享着音乐。然后，想象力飞散——音乐让人们跳舞、快乐地尖叫、回忆起重要的时刻、表达感情、发泄情绪，甚至给人们带来希望。虽然音乐很少能够改变现实，但是“下一首歌还会给我们再次出发的力量”。

而更重要的是，听着爸爸分享的歌的小男孩总有一天会长大，他对爸爸说：“现在，该我分享我最喜欢的歌了。”

脑袋里的新事物越多

素材就越丰富

新京报：你曾说过“我的脑袋很活跃，一直在玩，总是想着最无厘头的事，这几乎很难向他人解释。”你是怎么做到可以一直创造奇思妙想的？

卡斯滕：我认为构筑自己的素材库对产生灵感很重要。脑子里的新事物越多，素材库就越丰富。无论是书、电影、旅行、音乐、建筑……还是新的食物、新的朋友……都是创造的源泉。每遇到一种情况，我都会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并想出一些解决办法，这些办法有时看似不可行，却是创作新故事的好点子。

新京报：“家”在你心中意味着什么？是你创作的灵感来源吗？这与你童年的经历是否有关？

卡斯滕：家是我最爱的人生活的地方，它是我们的庇护所，是我们的来处和归处，我会第一时间和家人分享我的成功与失败，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当然，我的孩子给了我创作的灵感，但这不是我刻意追求的。重要的是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试着像他们一样去看待这个世界，当我们一起玩耍时，试着挖掘他们的想象力。我在童年时就体会到了家的重要性，我有非常爱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有一个非常安全的家。

新京报：在《啊啊啊！》和《我们的歌》里，我们都看到了很有爱的父子形象，你觉得和谐的亲子关系最核心的要素是什么呢？

卡斯滕：我们投入越多时间与家人一起玩耍、聊天，我们就会越了解彼此，理解彼此的经历，从而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认为和谐的亲子关系的核心是对彼此敞开心扉。作为父亲，我需要让孩子们知道：我是他们的庇护所，他们的秘密在我这里是安全的。我们对彼此了解得越多，我们在一起就越开心，我们就越享受彼此的陪伴。

新京报：你的作品常常聚焦家庭生活和亲子关系，您是刻意选择这样的题材吗？

卡斯滕：不，有些故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啊啊啊！》的灵感来自我的大儿子，而《我们的歌》最初的设定是一个男孩独自乘坐地铁，但在与我的经纪人讨论后，我们认为让这个男孩与其他人同行会更有趣，更有节奏。 当我想到父亲和儿子时，这个故事一下和我的经历联系在一起了，因为音乐是我与父亲的纽带。接下来，创作思路变得更加清晰，我知道我能创作好这个故事。

新京报：在你的作品中也经常出现动物的形象，比如《搭便车》里的鳄鱼、《啊啊啊！》里的老虎，还有《嘘！他来了》是大象、长颈鹿、小青蛙等。请问你选择这些动物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你觉得动物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卡斯滕：这些问题很有趣，因为我并没有刻意去用这些元素，我只是在书中加入喜欢的元素。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我喜欢画动物。我最喜欢鳄鱼，所以它们在我的故事里占有很大篇幅。动物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我不好说，但我知道他们喜欢模仿动物，这让阅读图书更有趣了。我们喜欢去动物园，我想这也是原因之一。《嘘！他来了》的诞生完全是因为我的经纪人非常喜欢我为《啊啊啊！》设计的老虎。他告诉我：“你应该写一本只有动物的书。”我构思了好几个月，终于想出了这个有趣好玩的故事。

新京报：《狗侦探咪哈蒙》这本书从封面书名的设计上就埋下了伏笔，书名把“猫”涂掉，写上了“狗”，制造了一种矛盾反差。这个故事的创作灵感来自哪里呢？

卡斯滕：我是从一段视频里得到了这个故事的灵感，视频中表演嘉宾给观众看他们的宠物，其中一位说他展示的是他的狗，但那实际上是一只猫。这只是一个娱乐观众的玩笑，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如果一只猫骗主人说自己是一条狗呢？”有了这个灵感，我就创作了这个故事。我个人很喜欢这种幽默。这是一种奇妙的幽默，它并不符合某些良好的行为准则。我喜欢这种打破常规，不守规矩的小把戏。我觉得孩子们会很喜欢。太正确、太花哨的书通常也很无聊。我们可以用幽默来处理某些话题，这是一种很好的工具。

新京报：在中国，很多读者喜欢你的作品，请为他们说些什么吧？

卡斯滕：非常激动和高兴，在世界的另一端，中国的读者与我的作品产生了共鸣。有趣的是，中国是我出书最多的国家，尽管我们生活的地方相距如此遥远，我们却有着相同的幽默感。非常感谢读者对我的书感兴趣，我也非常期待了解这个文化迥异的大国。我相信，这将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旅行，这将带来新的想法和创意，会诞生新的故事。来自巴西的热情拥抱。期待与你们相见！

采访／冯彦中 张也

翻译／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