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苇是一名对自己每一行文字都严格要求的诗人,他一直是一名文学的理想主义者,他严格遵循文学本身的教义——经典价值和传世的可能,所以读他的诗和由诗歌延展出来的散文——一种更平易近人、更宽泛意义上的诗歌,每一句话都蕴含着一种让人心灵颤动的效果。使你无法快速地浏览它,只能逐句品读。写作于他而言,如同恒星,其他的一切——工作、生活、爱情、阅读都是卫星,只能围绕恒星旋转和飞行。他建立起了我对他作品一直以来的信任。《丝路:行走的植物》亦然。
《丝路:行走的植物》
这部近300页、印制精美的精装版图书,为20种丝路植物塑像,配以植物手绘和近百幅图片,以多学科和跨文化的方式,结合田野调查、文史举证,绘其前世今生、形态特质、人文意蕴,象征意味浓郁,具有开阔的气象,为我们开启了纸上的、充满诗性与哲思的丝路文明之旅。
沈苇是“半个”新疆人,在那里生活过三十年。那个史称“西域”的辽阔地域从一开始便带给了诗人巨大的震撼。这种震撼首先是一种内心的感受,从湖州到沙漠,从水乡到雪山,从沃野到绿洲,给予诗人的,是一个真正的“异域”,是强烈、全新的感受。他迅速接受并爱上了这个地方。他对于新疆万物有着敏锐的触角,从而能进行准确的文学表达。雄浑的境界与灵动的诗魂、粗粝的意象与细腻的情愫、富有弹性的语言与深邃的思考,有机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沈苇文学表达的独特景观。
丝路是一条游弋、飘动的文明之路,传说与英雄壮举、艰难险阻和诗情画意俱足,地域风貌和人文景观吸引着无数的旅人。但丝路植物却鲜有人关注。有零星的诗意表达,但像沈苇这样,把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来书写的,在我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由于诗人有对万事万物的特殊敏感,有对语言的熟练把握,其话语方式既有浓郁的诗意,又有现代感,使他能对笔下的植物作具象而铺陈的描述,将他们作为人来予以描写,赋予植物人的精神,充分展示诗人对葡萄、石榴、哈密瓜、玫瑰、杏、白杨、桑、芦苇、苜蓿这些我们所熟知——以及无花果、云杉、雪莲、沙枣、孜然、薰衣草、野苹果这些独具丝路特征,从而为我们所不常见的植物的爱,使我们得以通过他的笔墨,看到了在丝路漫长、宏阔、雄奇的地理空间里的自然之美。
沈苇之所以能对丝路植物做如此深刻地书写,是因为他曾对新疆大地有过多次漫游,这是对那片辽阔之地的“系统阅读”。他曾撰写过颇为畅销的、新疆首部自助旅行手册《新疆盛宴——亚洲腹地自助之旅》,那次壮游长达半年多时间,足迹遍及天山南北,行程2万多公里,记了20多本笔记,拍了150多个胶卷,手绘了上百幅地图。此后,他依据漫游见闻和感悟,陆续写了《新疆词典》《植物传奇》《喀什噶尔》等散文集,其《新疆词典》是其中的代表作,包含了阿曼尼莎、艾德莱斯绸、博格达、额尔齐斯河、《福乐智慧》、胡杨墓地、金桃、喀什噶尔、楼兰、馕、帕米尔、石头戈壁、丝绸之路、悬浮教堂、雪豹等111个词条,10种左右的文体。这种“博物志”式的写作完美地对应了新疆的丰盛多元。我认为,《丝路:行走的植物》是《新疆词典》的继续。语言更为丰饶,所呈现的丝路风情和诗意更为丰沛,从历史、文化的细微之处,通过植物的风貌传达了丝路的精神,写出了丝绸之路的“精神地理”。
沈苇的植物随笔,擅用“跨文体”、多学科、跨文化的方式,结合田野考察、文学举证,描写它们的身世起源、形态特质,具有独特的诗性与象征意味,写出了每一种植物的传奇,在为丝路植物立传的同时,也呈现了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面貌。这部作品所书写的每一种植物,作者对它们虽已非常熟悉,但没有一种是作者凭印象或想象来完成的,他曾用在《青年文学》和《新疆经济报》同步开设“丝路植物”专栏的机会,利用两年时间,每月出门远行一次,去这些植物的主产区采访,譬如,写葡萄去吐鲁番,写石榴去和田,写无花果去阿图什,写白桦到阿尔泰,写野苹果就到伊犁、西天山……每月一次与不同植物的约会、相爱,使他对每一种植物都赋予了深情,所以,这也是一部写给丝路植物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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