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加班回家的路上,仰望星空的人

那些在加班回家的路上,仰望星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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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计算着我的时间,计算着我的收入,但我在下班途中,在每天晚上加班回家的路上,我也会去仰望一下星空……”

在2023成都科幻大会现场,获得了雨果奖的年轻科幻作家海漄一夜成名,他的这段获奖感言也被屡屡提起,成为努力让“理想照进现实”的小小典范。

海漄并非全职作家,而是深圳一家银行的员工。虽然繁忙工作之余,能够留给他写科幻的时间非常少,但他在刚获奖之后接受采访时便明确表示:不会辞职,将继续兼职写作。

虽然在许多人心目中,全职作家才是“真正的”作家。但事实上,兼职写作的优秀作家不计其数,虽然原因多半是仅凭写作不足以谋生,但工作本身带来的历练与体验,往往也给这些“打工创作人”提供了不一样的灵感来源。

“早上八点开始工作,到晚上七点、七点半、八点、八点半……天啊!我站在通往办公室的狭长走廊上,每天早上被绝望侵袭。”

若论“打工创作者”中的王者,文学大师卡夫卡必须排在前头。他年纪轻轻便成为保险公司的职员,在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一干就是十几年——直到因肺病英年早逝。

尽管卡夫卡不喜欢这份本职工作,但其实他做得很好,在常休病假的情况下,仍然屡获升职。因为工作内容涉及工人工伤事故,让卡夫卡发明了世界上第一款民用安全帽。

1912年,卡夫卡还因其在工人安全与赔偿方面的贡献,获得了美国安全大会金牌奖。

卡夫卡

和那些迫于压力而疯狂赶稿的全职作家们相比,这些半职业的写作者们,更纯粹地是为了热爱而写作。虽然感觉“写作和办公室相互排斥”,但只要当他拿起笔,卡夫卡就会全身心地投入到文字中去。他经常从深夜开始写作,一口气写到凌晨甚至清晨。

“无论什么人,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住命运笼罩着的绝望。”卡夫卡说,“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

雷蒙德·卡佛感觉自己从未爬出过生活的废墟。他的生活从刚成年开始就意外地“坍塌”了——因为早恋和女友的意外怀孕,20岁之前,卡佛便当了父亲。

卡佛

于是,一家人的生活永远处于拮据之中。从加州到纽约,从美国的西部到东部,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卡佛打过一份又一份临时工:锯木工、清洁工、看门人、仓库保管员、加油站工人……他的妻子玛丽安则辗转各家餐馆当女招待,还做过推销员。

所以,他说,他只能写短篇小说和诗,因为那不需要一次花去太多时间,他只有非常碎片的时间,不能坐下太久。

1980年,卡佛终于被大学聘为教授,第一次有了稳定工作。他创作了两本优秀的短篇集——《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以及《大教堂》。前者的中译本拥有许多中国读者,许多没有读过这本书的人,也对这个书名过目难忘。

1983年,卡佛获得了美国文学艺术院颁发的施特劳斯津贴,每年35000美元,免税,至少五年。卡佛辞掉了教职,终于成为了职业作家。五年之后,他便去世了。

科幻作家中的业余写作者也格外多。最著名的刘慈欣,本人便是业余写作的“代表人物”——包括《三体》在内的绝大多数经典作品,都是他在工作之余写的。

在本届世界科幻大会开幕当天接受媒体群访时,刘慈欣从自己的经验出发,依然务实而真诚地建议年轻的科幻作家们:“能业余写作,就不要轻易辞职……如果生活的压力太大,反而会影响你的创作热情。”

业余作家们需要挤出时间来写作,但也更容易将写作当成对自己的奖励而不是苦役。海漄说,他加班的时候经常晚上11点才到家,甚至周末也经常要加班。“但是,我晚上回家以后,把别人可能用来刷手机或者看短视频的时间花到了写作上。在工作中养成的自律和目标感,也帮助了我。”

郝景芳

刘慈欣之后、海漄之前,第二位获得雨果奖的中国作家郝景芳,同样是兼职写作。身为清华大学高材生的郝景芳,从经管学院博士毕业后,入职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成为一名青年经济学家。

而现在的她,则是儿童通识教育项目“童行学院”创始人,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的业余时间有多紧张,可想而知。

郝景芳说,自己在哪里都可以写。“我的写作很多时候是会在一个非常混乱或者快节奏的状态下,有很多故事都是途中写的,比如坐飞机,火车站等车,比如说在黑暗里面写,半夜、凌晨等等。”

畅销历史小说作家“当年明月”,早年任职于佛山海关驻顺德办事处。这个出生于1979年、真名石悦的作家,自小就喜欢看历史书。历史书中寥寥几页便是一个时代、一段人生的厚重感和宿命感,令他欲罢不能。

石悦

2006年3月,石悦在天涯社区“煮酒论史”版块开始连载《明朝那些事儿》。此前网友们绝少看到这种以诙谐活泼、近似闲谈的口吻撰写的历史通俗读物。《明朝那些事儿》迅速爆火,创下近2000万的点击量。

此后便是正式出书,一本接一本,前后共出版了7部,并多次再版,为石悦带来了4000多万元的版税收入。但这位财务自由的公务员,并没有辞职专门写作,而是继续走他的仕途,并一路升迁。

对于自己的选择,石悦曾清楚地表达过想法:“我不想名留青史,也不想永远这么大红大紫。我不会一直红下去,我也不想一直红下去。在历史面前,很多事情都是过眼云烟,我一直庆幸自己到目前还能够比较看清自己,不把自己当成什么大牌人物。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没事写点东西的人。”

2021年8月,石悦被任命为上海市人民政府研究室副主任。

如果说刘慈欣、郝景芳和石悦,还属于“打工创作人”中受教育程度和职务较高的那一类的话。位于这个光谱另一端的基层劳动者们,同样也能创作出令人惊艳的作品。他们自己的生活体验与工作经历,往往为其作品提供了一种深刻的真实感。

比如育儿嫂范雨素。2017年,《我是范雨素》一文引爆网络,人们从未想到过,一位来自农村的育儿嫂,能以这样朴素动人的文笔,讲述自己对社会与家庭的种种观察。开头那句“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至今读来仍令人难忘。

范雨素

去年11月,范雨素出版了她的“奇幻版”自传体长篇小说《久别重逢》,从童话般的梦境开始,讲述了“我”从童年到青年的成长见闻、村庄的历史和家族的故事。“我写的是我家族的故事,是一个关于平等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小说。小说中的乡亲们在前世是帝王将相,今生却是草芥小民,他们都是一个灵魂。”

写作期间她没有再打工,在今年3月接受采访时,范雨素坦言自己比当时做育儿嫂的时候“更穷了”,她也考虑过回去做全职育儿嫂或保洁员,但始终不会放弃写作。“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逼着你必须去慢慢写,慢慢摸索。”

2023年,最火的一本来自“打工创作人”的书,莫过于胡安焉的《我在北京送快递》。这位当过快递员和外卖骑手、也做过保安、面包店店员并经营过女装店的年轻人,喜欢塞林格、卡佛和理查德·耶茨,在出书之前曾长期在文学公号上连载自己的作品——虽然没有报酬。

胡安焉

他认为自己既不是素人也不算是作家,“大概很难成为全职写作者,也不想成为全职写作者。”除了全职写作的收入未必能支撑自己的生活之外,胡安焉也不想自己的写作是为了满足更多期待、要求或限制。“我理想中的写作状态,是除写作本身以外,不考虑其他一切因素,但我现在还做不到。”

出席2023成都世界科幻大会的重要嘉宾之一、美国科幻作家大卫·赫尔,也是位资深“打工创作人”,他干过程序员、当过厨师,甚至还去工地当过建筑工人。

大卫·赫尔

如今已年近古稀的他,虽然没有继续打工,但依然用双手养活着自己:除了写作之外,他在自己现在住的小镇上用心经营着房后的菜园子,养蜂割蜜,烤面包……“我每天吃的东西都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种出来的,这给我一种踏实的幸福感。”大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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