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集我们讲了雍正皇帝很迷信,这导致他在宗教信仰方面也比较杂,不仅笃信佛教,与道教也有很深的渊源。这一集我们就先来谈谈雍正的佛教信仰。
雍正在做皇子时就笃信佛教、修习佛法,并表示自己很有佛性。有记载说在其藩邸附近的柏林寺中有四阿哥的“替僧”,这也是当时有钱人家的一种流行做法,就是自己不能真正出家,就找一个人替自己在寺庙中出家,称为“替僧”,《红楼梦》中也有类似的记载。但是即位后,雍正虽然承认自己在藩邸时,因府第与柏林寺相近,闲暇之时,不时与僧人谈论佛法,但是对于替僧之事,他是矢口否认的,并下令将声称有此事之人拘拿问罪。不过,对于自己笃信佛教这件事,雍正并不避讳,早在康熙朝后期,作为皇子的胤禛,就在自己的府第中举行法会,跟各类高僧论道,而且以他好胜的性格,必然要辩论到高僧们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方才罢手。当然,这里面到底是雍正佛法高深,还是僧人们碍于他王爷的身份,留了情面,就不好说了。不过,据说雍正在此过程中得到了章嘉活佛的指点和帮助,使他连通好几关,此后雍正也一直称章嘉活佛为自己的恩师。
从另一个角度讲,作为皇子,雍正在九子夺嫡期间大力展示自己的佛学造诣,其实也是一种斗争策略,就是告诉父亲自己很佛性,没有欲望参与激烈的储位之争,取消父亲对他的疑虑,也打造颓然世外的形象。比如胤禛所编纂的《悦心集》当中就收录了一首《醒世歌》,内容是这样的:“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这个听起来和《红楼梦》里的“好了歌”格调很相似,传达出雍正对人生以及生死轮回的一种态度,当然这只是他想向外界展示的态度而已。
即位之后,雍正仍然笃信佛教,雍正二年,他在给年羹尧写的朱批中,说怡亲王胤祥见了一个姓刘的道人,这个道人非常有名,年龄已经有几百岁了,他见过怡亲王之后,就说怡王前生是个道士。雍正听说后大笑,说这也是两人,就是老道与怡亲王前生的缘法了,只是你们这道士为何要来与我这和尚出力?就是说,雍正认为自己的前生,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今生也是和尚,那么怡亲王作为道士为何要给自己这个和尚来服务呢?虽然雍正对年羹尧说,这是“闲写来令你一笑”,就是一个玩笑罢了,但是在朱批中给宠臣讲这么一个故事,可见雍正认为自己与佛的缘分是很深的。他还写有一首题名为“自疑”的诗,其中有一句是“垂裳宇内一闲客,不衲人间个野僧。”垂裳,就是垂裳而治,意思是当前统治天下人的实际上是一个没有穿着僧袍的野僧。我们在上一集中提到地方官把黄河水清作为祥瑞,当时蒙古王公也表示要为此诵经祈福,雍正就说,若蒙古地区由于做佛事而人畜兴旺,那也是受朕之赐,朕亦即是释主。释主一般是指佛教的祖师释迦摩尼,雍正自比释主,可见他认为自己的佛法修行已经达到了最高的境界。
雍正六年,雍正皇帝在宫中举行法会,召集全国的高僧前来参加,雍正在法会上给高僧说法,还当场收了十四名门徒,其中包括俗家弟子八人、和尚五人、道士一人,其中俗家弟子包括自己的兄弟爱月居士庄亲王允禄、自得居士果亲王允礼、自己的儿子长春居士宝亲王弘历、旭日居士和亲王弘昼,以及其他王公大臣像如心居士平郡王福彭、坦然居士大学士鄂尔泰、澄怀居士大学士张廷玉、得意居士左都御史张照等等,可见都是近亲王公和身边近臣来给皇帝捧场啊!居士,就是在家修行的佛教徒,雍正自己也起了很多居士的名号,比如破尘居士,就是看破红尘的破尘,还有圆明居士,因为他最喜欢居住在圆明园,这个法号倒是比较贴切的。
由于对佛教的笃信,雍正甚至让僧人参与到朝政之中,比如文觉禅师是受到雍正信任和尊敬的几位禅师之一,一直在宫中侍奉雍正,很多朝中的机要事务,雍正都与文觉禅师商量、决策,让他成为皇帝的高参。据说雍正在处理允禩、允禟,以及年羹尧和隆科多的案件中,文觉都帮着出了不少主意。到雍正十一年,文觉禅师年满七十岁,雍正皇帝命他前往江南朝佛,一路上仪卫规制都参照皇室王公的标准来,经过之处地方官都要对他顶礼膜拜,包括年羹尧的哥哥、税关监督年希尧,文华殿大学士、江南河道总督嵇曾筠(音增云)都要对他行弟子之礼。
皇帝这样笃信佛教、重用僧侣,让笃信和崇尚儒学的大臣们自然感到不安和不满,利用各种机会表示自己对此的反感,提醒皇帝儒家思想才是意识形态中的正道。比如左都御史沈近思年轻时曾经出过家,雍正就问他,你一定对佛法比较精通吧,说来与朕听听。沈近思就回奏说:臣少年潦倒,遁于佛门,等参加科举之后,专心于经世之学,以期报效国家,还哪来的闲情去研究佛学呢?臣知道皇上圣明天纵,早悟了大乘之学,但是天下都系于皇上一身,所以臣愿皇上为尧舜,不愿皇上为释迦。就是希望雍正做儒家思想中尧舜一样的贤君,而不是释迦摩尼这样的佛祖,暗示他要学习治世之学,而非空门之道。最后,沈近思表示,自己即便懂得一点佛学,也不敢擅自讲给皇帝听,以免误导了皇帝。这一番大道理讲下来,搞得雍正也不得不点头称是。还有一次,雍正问户部侍郎赵殿最:你懂禅学吗?赵殿最说不懂。雍正就说,不懂也可以谈谈你对禅学的看法啊!赵殿最就把儒家的道理讲了一通,雍正只好对群臣表示,赵殿最是真没有慧根啊!除了温和的提醒和反抗之外,雍正朝还有一些官员明确反对皇帝的推崇佛教。比如我们刚才提到文觉禅师南下朝佛时,地方官员大都趋之若鹜,但也有官员对其进行抵制,比如漕运总督魏廷珍就明确上疏表示:“臣不能从佛法”,表示自己独尊儒术,对于文觉禅师不能以礼接待。雍正三年时,御史钱以瑛奏请下令各地的僧尼都还俗。有的地方官还建议把庙宇改为书院,发展儒学。唐山县令就把和尚都驱逐出了庙宇,把僧舍改为民房,供百姓居住。这一举动把雍正气得够呛,下令把唐山知县拘拿讯问,侍郎留保想为这位知县争取一些缓和的余地,就对他说:那些僧人也都是无家可归的穷人,寺院就相当于是他们的收容所了,皇上爱民如子,是把这些僧侣当做无家可归之人来照顾的。虽然知县仍旧不肯承认错误,雍正可能也怕自己像南朝梁武帝那样落得个“佞佛”的名声,所以在留保的劝解之下也就对知县从轻发落了。
实际上,雍正心里也明白,儒家理论在治理天下当中的核心地位是不可动摇的,所以他尽管笃信佛教,但也明确表示,佛教有补于人之身心,然于治天下之道则实无裨益。就是佛教用来修炼身心是可以的,但不能用来治天下。所以他任用禅师参与朝政的事情,在正史中都是很隐晦的,没有留下正面而明确的记载,学者们都是从一些侧面记载中窥探出其中的一二。况且,依照雍正喜怒不定的性格,对于一个人的信任和重用都很难持久,包括禅师们。比如另一位性音禅师,曾是大觉寺的住持,早年就与雍正交往密切。到雍正登基后,性音表示自己无意于权势,就到庐山的寺庙中隐居修行,四年后圆寂。雍正听说性音圆寂,还追赠他国师的称号,赐予他谥号,将其语录收入佛教教义当中,以示自己对性音禅师的推崇。但是,没过几年,雍正就说,他早就看出性音品性不端,所以自己即位之后就立刻让他离开了京城,而且他的语录也不值得学习,还是将其撤出佛经,他的谥号和封号也被削除。学者们一般认为,雍正对性音态度的改变,有可能是后来得知性音对徒弟们说了一些关于自己早年的秘密,或者是他利用自己与雍正的关系在民间招摇获利而惹恼了雍正。总之,是禅宗大师还是招摇的骗子,归根结底也是皇帝说了算的。
好,这一集我们讲了雍正与佛教的关系,但佛教并非雍正唯一的信仰,下一集我们再讲讲雍正与道教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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