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至：四季田园的四重奏（组诗）

◎母性的果实

春蚕啃食过的，与长在树上的桑叶

都被春雨编入桑都的册页

翻开，桑田会起风

养蚕史会流出桑葚的蜜汁

波及的时光深处，不知嫘祖摘下的桑葚

是否成为嫫酿酒的原料？这母性的果实

以微小的字粒，编纂一部大书

以紫红的血液，繁衍了蚕桑的族系

乐至的桑葚熟了，簇簇饱含蜜意的准星

于桑枝上攀援，分拣桑树的生长史

也称出一棵桑树的重量和慈悲

若将桑树比作母亲，那桑葚就是无数个

发光的颗粒

桑叶养蚕，乳汁喂人

采摘桑葚的人，不是断奶者

就是靠奶香续命乡愁的人

采桑葚，先净手。当指头触及桑葚时

指纹与果实，彼此一定晕开了些什么

不然，指头为什么那么红？桑树滴落的露水

为什么曳下一首曲子

◎观荷不语

荷花开一次，乐至就多了许多盏灯

红的灯，在佛龛，在人心

映出的血色，是如人和佛祖所愿的

五彩的灯，在田园，在大地的肺叶。灯光下的

生长和翕动之音，媲美

荷花骨朵敲击时光鼓面的律令

挨挨挤挤的荷叶，似古老的乐器，被夏风

击打、弹拨，逸出的曲子

一首比一首具有新意

有些露珠是从荷花滴落在荷叶上的，有些

是荷叶自身长出来的

混在一起，为良药，治尘世的贪、嗔、痴

还田园一曲梵音

愈人间的慢与疑，救赎田野的枯黄和凋敝

一朵荷花，一盏佛灯。托举的荷叶

为了不让灯光过多地入水

怕鱼群过度吞食而生出翅膀，飞离

只将光焰呵护、聚拢，并一味地向人间蔓延

点心盏，让心盏下续写的一部生态典籍

没留白和错别字

拜佛不高声喧哗，只默默祈祷

观荷不语，只听风吹荷塘的声音

有人听出经文，有人听出田园曲

而我在听一支蘸墨的菡萏

在摊开的绿色纸张上写字的清音。笔带芬芳

为乐至立心，为田园立传

◎乐至的葡萄熟了

星星因痴迷发光而散落，并彼此远离

葡萄因抱紧甜蜜，粒粒簇拥在一起

星星若有蜜汁，夜空就有隐匿的天堂

而人间的葡萄一直在发光

发一棵树的光，发一片土地的光

一棵棵葡萄树看见一座座佛塔的塔尖

指向土地上的脚印。脚印上是人

是种植人，或采摘人。种植人视每棵树

为一座庙，采摘人能将佛塔旋转

大地心坎上的寺庙与掌心里的佛塔

一旦互相见证，飞檐会现出明月

佛塔也甘心为戳，印在大地丰收的册页上

高寺镇的高在寺顶，顶上叠加的葡萄

已化作舍利。高寺镇的寺，在田园

葡萄一成为供果享受佛烟时

乐至的葡萄，就熟了

葡萄熟了，大地就会心安。葡萄熟了

薄霜里的经文，就会在心坎和田园间，传颂

摘葡萄，就摘下了一只只秤砣

秤砣在手，就知晓

一棵树被摘空，果篮就重了

果园被摘空，人间就变得甜蜜、多汁

◎雪落五彩林乡

雪落五彩林乡，试图将斑斓的田园

统一成白色的童话

雪从旧时光里来，从以前的荒村里来

犹如隔世的、羽化的印泥

欲拓印这蝶变的图景，五彩的林乡

雪，一部分落在田园，一部分落在花园

遮蔽了田园变成花园的某些细节

土地流转的松骨之音，让雪开始借题发挥

一个劲地在银杏、桂花、紫薇

以及果树上，飘落。安身立命于林乡的树

与树一起扎根的人，有的被塑身

有的被加冕。雪，了然于胸

雪纷纷扬扬，将林区和景区混为一谈

印在白雪上的脚印，一头是秘境

一头是家园。脚印似标点，点校出四季游人

留下的跫音。编成曲，入心

写入乡村志，每一章节，都会逸出鸟鸣

在一处农家乐，待火锅开始翻滚前

一位诗人捏开了一枚薄壳核桃

裂开的瞬间，他或许不知道

不远处的核桃林，发生一次轻微的颤栗

雪花落在林乡的诗稿上

所有的词语全都迸裂，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