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倩：我不希望大家太了解吴倩，了解角色就好丨 人物

在90后女演员中，吴倩似乎是“非常规”的。

出道近十年，她很少参加综艺节目，更别说真人秀——今年她参与了综艺《乘风2023》，但在最火的阶段，她没有接受任何外界采访，没有在个人账号发布短视频，2023年发布的微博也全都是为作品宣传。她也鲜少曝光行程请粉丝接机，上一次路人偶遇她是在火车站，周围没有工作人员拥簇，素颜、单马尾，穿着随性从容……

这是一个不喜欢过分曝光的女演员，但关于她的话题，又始终活跃于喧嚣中。“武大校花”“小赵默笙”“古灵精怪”“职场妈妈”……她的经历有太多符合大众谈资的标签，往往越是神秘，越被揣测得丰富。日前，随着电视剧《九义人》的播出，作为2023年开分最高的女性题材古装剧，其引发的女性话题又像一根火捻，再次蔓延到外界对吴倩的探讨。

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吴倩总是习惯性地称呼自己的名字。在她看来，“吴倩”的人生，没那么多值得关注和想象的。戏里，吴倩是不同角色的化身；戏外，吴倩同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此前几年，除了拍戏我确实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我觉得演员是需要有神秘感的，我不希望大家太了解‘吴倩’，没有这个必要，了解这些角色就好。”

打破既定，挑战“青衣”

“外界对我的既有印象，的确是之前角色类型单一造成的，但我其实有很多观众没有见过的方方面面。”

吴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电视剧《九义人》中孟宛这个角色。

故事围绕一座颇负盛名的“烟雨绣楼”展开。孟宛是出身寒门的绣娘，生存挣扎中被师傅欺辱毁掉名节。苟且偷生之时，挚友如兰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但而后如兰却同样遭此凌辱，申冤失败只得以死证明清白。挚友的离世让孟宛坚定复仇之心，蛰伏七年，改名换姓，集结众义士谋划布局揭露真相……剧本以七年前、七年后工整地形成上、下两阕，每个人物按照时间线一一登场。新人物让故事不断产生新视角，新视角又让剧情持续充满悬念与转折。

《九义人》前，吴倩已经多年没有演过古装剧了。从短道速滑运动员棠雪、法院工作者乔诺，到外科医生展颜，吴倩似乎试图自古装、青春题材中抽离，而外界也往往将此举归类为“年轻演员必经的现实主义转型”。实际上，吴倩从未刻意挑选题材，“只是在我能拿到的剧本里的确没有足够好的古装选项。《九义人》的剧本立意很吸引我，遇到这么好的剧本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

相较题材，让观众在人物中看到吴倩的可能性，是她更看重的事情。

电视剧《追光者》播出时，吴倩就曾与新京报聊到“吴倩的可能性”——她试图打破“灵气”作为吴倩表演标签的认知，饰演了并非大众意义上“讨喜”的，性格固执要强，外表不苟言笑的外科医生展颜。“外界对我的既有印象，的确是之前角色类型单一造成的，但我其实有很多观众没有见过的方方面面。”

《九义人》同样。孟宛是戏剧中常见的“青衣”类型，外形大气端庄，气质内敛含蓄，性格却刚烈坚毅。剧集播到最后，一位观众在弹幕上留言“吴倩真的长大了”。

吴倩坦言，观众没有见她演过这类角色；她的这张脸，也很难让出品方认为“她可以驾驭”——所有人都希望一部戏的选角结果是“彼此安全”。但吴倩在三十而立后，有了更丰富的人生阅历，她开始频繁思考，“从我入行以来，就秉承一个道理，在该有的年纪，做该做的事情。现在我已经不能再演学生或小姑娘了，这类角色我已经给大家交过一些满意的答卷，像当年的《何以笙箫默》，即便我现在再演，也超不过当年的自己，那为什么还要再去重复、推翻？”

就像她无法在当下再演少年赵默笙，她自认若在当年接到《九义人》，也无法像现在这样理解孟宛。采访中，吴倩曾两次感谢《九义人》团队给她这个“机会”。她与孟宛的相遇，正是恰逢其时。

不能偷懒，没有捷径

无论任何一个行业，想做好一件事永远只有“笨办法”，那就是下功夫去做，努力去学。

七年前是软弱隐忍的少女，七年后是稳重城府的管家夫人，上、下阕来回切换，人物的成长变化都要在润物细无声之间。饰演孟宛于吴倩而言，就像不断抽离、投入于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

七年，一名成年人很难产生显著外在变化，但“观众是七年前、七年后跳着看，你必须让观众明显感知到区别”，吴倩严格要求自己。从剧本全局，她熟悉剧中所有细节和支线人物，并思考每一个新人物、新视角，会给孟宛带来怎样细微的影响；从个人表演，她试图从动作、习惯，甚至语音、语速多个方面让大家切实感受到孟宛的变化。比如声线，七年前的孟宛，发声位置较高，语速也快；七年后的孟宛，声音则有所压低，语速略微放缓，语调也变得更加柔和。而在动作上，吴倩也在下阕加入了很多兰花指，展现古代女性的成熟之美。

吴倩自认“本命”天秤座，“上升”天蝎座，是“极端偏执的完美主义者”。“很多时候不是我故意要怎么样，而是这一行干得好与不好，马上就能收到全国观众的反馈。干不好，自然就会被大家‘骂’，所以肯定还是想努力把它做好。”

在电视剧《冰糖炖雪梨》中她饰演一名短道速滑选手。冰雪题材采用摄像镜头帮助非专业演员完成冰上动作，是常见且常规的操作。但对吴倩而言，虽然有运镜和剪辑，演员也得真下功夫练，即便达不到专业运动员的速度，姿势和动作也必须专业。上一部戏还没杀青，吴倩就抢占每一个休息时间去练滑冰；开机后，只要是在冰场，吴倩就会一遍遍练习，摔倒、站起来、再摔倒、再重来。“就像学游泳，多喝两口水就会了，滑冰也是一样的，多摔两下就行了。”她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笑称。

而在《追光者》这样一部救援题材剧中，大部分水下救援的潜水戏都是吴倩亲自完成的。“如果这些重场面的救援戏不是由演员来努力完成，是无法更深入走进角色的。因为我之前有潜水经验，也有潜水证，拍摄水下救援时会少了很多胆怯感。”该剧导演张彤也曾向新京报坦言，吴倩是很敬业而且真诚的年轻演员，“她的潜水戏让我很惊讶，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害怕。”

吴倩始终坚信，无论任何一个行业，想做好一件事永远只有“笨办法”，那就是下功夫去做，努力去学，“哪有什么懒可以偷，更没有捷径可以走。”

曾被骂到差点“退圈”

曾有一段时间，吴倩看到第二天有自己的通告，都感到极度害怕。“好像刚入行那两年，就没有得到过肯定。”

吴倩出道即将十年。若将人生最青春的十年作划分，她认为是“大家不认识吴倩”的时候和“大家认识吴倩”的时候。

若以大众视角追溯，“认识吴倩”是在2010年，她刚考入武汉大学。大一时，她就凭借一张青春灵气的照片迅速走入网络视野，随着2014年她拍摄了人生第一部电视剧，又接演了《鹿鼎记》等作品，吴倩成为知名演员的道路，幸运且顺遂。

但实际上，吴倩第一次“触电”是在2012年，电视剧《火线英雄》在武汉拍摄，20岁的她是其中一名特约演员，只有几十场戏。那时吴倩大部分时间住在家里，有通告就去试一下，“没有所谓剧组的概念，也没觉得是在拍戏”，她曾在采访中回忆道。彼时无论是灯光、机位、姿势、走位，她都不太懂，只能凭感觉。

那几年，她去剧组跑龙套，没人认识她，演完戏就大大咧咧地蹲在路边吃盒饭；有时拍很久的戏，也赚不了什么钱。后来，能演上一些“角色”了，在现场却经常被斥责——要么找不到机位；要么换一个位置，又把别人的机位挡住了。“谁知道真的会那么骂你！骂到你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但又只能强迫自己去接受。”曾有一段时间，吴倩看到第二天有自己的通告，都感到极度害怕。“好像刚入行那两年，就没有得到过肯定。”她甚至无数次问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干这行。

但吴倩并不否认，演员是需要运气的，而自己也是比较幸运的演员。2015年，在她近乎想放弃演艺事业的时候，《何以笙箫默》播出了——她在剧中饰演小赵默笙，只有3集左右的戏份。她没有想到这部剧会有那么大的关注，或者说，会改变她的演员之路。“当时就说有个女主角的小时候，你去演一下吧。但播出后，好像一夜之间大家就觉得吴倩是会演戏的，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过去，吴倩很忐忑于观众对她的评价，看自己的剧也从来不开弹幕。但如今她会主动打开弹幕，重点去看观众的批评和意见。其中有很多她认为有价值的，便会吸纳为下一次表演的养分。“谁是真的在给你建议，哪里真的是你的不足，我觉得这是作为一名成熟演员和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应该拥有的最基本的判断力。很多都是本人很难去意识到的问题。所以演员还是得通过观众的帮助，收到了信息，就赶紧去改。”

放过自己，反而快乐

“干嘛要内耗，活着不累吗？其实很多压力和条条框框都是自己给自己的，不要太苛责当下。”

曝光、想红，这不是吴倩的风格。出道以来，她极少参加综艺节目，上一次还要追溯到七年前，为了新剧做宣传。今年，综艺《乘风2023》主动来邀请她时，她第一反应是怀疑地问节目组“为什么找我？”

节目中，吴倩也表现出些许的疏离和不自然。第一次见面，姐妹们迅速进入热烈的寒暄氛围，只有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画面寥寥可数，“为什么吴倩的镜头这么少？”弹幕中不时飘过疑问。吴倩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录制《乘风2023》时，节目组也曾和经纪团队反馈，吴倩已经有二十多分钟没说话了。“我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对这种场面有些恐惧，我还是挺怕这种人多的场面。”

实际上，吴倩从不缺少直面自己的勇气。参加综艺《乘风2023》，便是她在三十而立时对自我实现迈出的一大步，希望在还有机会尝试的年纪，实现一下唱歌、跳舞的兴趣爱好，同时也看一看，自己到底能做到哪里。“我和化妆师说这件事的时候，他都在说我是不是被公司安排了。”吴倩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调侃道。虽然最终因身体原因，不得不中途退赛，但吴倩已经对过程感到知足且满意。她完成了来节目时的小目标：让自己有所成长。

“但你再让我选真人秀，我可能还是会三思而后行。”吴倩很难在镜头前粉饰自我的个性，以及真人秀对艺人本人自我的无限放大，依旧让她很难舒适。

显而易见的是，《乘风2023》播出期间，综艺带来的曝光就像一根压不住的导火索，网友对吴倩在节目中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产生了无尽多样化的解读和联想。“我不希望大家提到我，只剩下我的生活，忽略掉很多作品本身应该有的关注度，这对所有人的付出都不公平。”

在吴倩的人生秩序中，她在工作和生活之间明确划分了一条界限，让自己可以更加游刃有余，不建立多余的社交关系，不产生无用的内耗。比如，过去总有媒体问她，圈中是否有密友？她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有同频的人，自然会成为朋友，但她不会刻意结交朋友。拍戏时大家就是工作伙伴，认认真真把戏拍好。

生活中她很少刷社交媒体、短视频；常驻横店拍戏时，她尝试跟大家一起打手游，但总是玩一阵就兴趣全无。旅游，是她最酷爱的事。每年她都要给自己放足够的假期去世界各地远行，有时带着家人，有时是一个人。条件允许的话，她大多会选择自驾，让自己不受束缚地沉浸在不断变化的风景之中。

吴倩也从不会掩饰自己对某一件事的态度，她总是直言不讳，直截了当。此次在谈及《九义人》中暴露的女性社会话题时，吴倩依然大方分享了自己的观点，“其实什么是‘女性力量’，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去强调过‘男性力量’这个词？‘女性力量’频繁被提及就印证了过往大家对女性关注的缺失……当有一天一些议题中男性和女性可以被同等讨论，这时候我觉得才可能达到所谓的公平。虽然很难，但是越来越多的女性在追寻自我中活出更多彩的自己。”

在吴倩看来，从事演员这一行，不是一朝一夕，她很难做到几十年如一日在生活中“装”和“扮演”。“大家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就都有缺点，我也有很多缺点，所以我只能尽量去避免，比如尽量少在公众面前露出，减少一定的曝光，只出席必要的工作，把更多时间留给自己。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只拍戏。当然，这个东西有得有失，我换来了一部分生活的自由，损失的可能是流量也好，工作机会也好。有得有失，无非看你自己需要什么。”

吴倩一直认为，她是幸运的，在合适的时间，做了该做的事，有了该有的人生阅历，这几年也有不少时间陪伴家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今年学到最快乐的四个字叫“放过自己”。衣服脏了，一会儿再洗吧；东西坏了，修修就行；行程拖延了，就拖延吧。“干嘛要内耗，活着不累吗？其实很多压力和条条框框都是自己给自己的，不要太苛责当下。”

对 话

新京报：在理解孟宛这个角色的时候，有哪些地方你会与她产生共情？

吴倩：这个戏好就好在很真实。虽然它是一部古装戏，但这些事情其实在当下也发生了，比如一些不公，比如女性遭遇职场性骚扰……但很多女性不敢说出来，有自己的顾忌，这是很真实的事。

人物也很真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包括孟宛。孟宛在七年前很懦弱、很胆小。她不停地劝如兰不要去做这件事，如果不是如兰，可能孟宛这辈子也就忍气吞声了。所以最后一集的平行世界，算是“彩蛋”，如兰和孟宛是不认识的。两人从未认识，这些事也从未发生过，就是大家最理想的世界。

新京报：三十而立后，你感觉自己有了哪些变化？

吴倩：30岁，脸上皱纹多了，法令纹也生了，鱼尾纹也生了，这是最直接的。你抵不过岁月的，你要去面对并且接纳这件事。如果你每天都在纠结，这条皱纹怎么又深了一点点？你其实会更难受。当然，我努力护肤，努力抗衰，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去做到最好，去做到我能做的一切。但是如果改变不了，那就接受吧。

新京报：30岁后在生活上也有身份上的转变，未来在表演中是否也有更多的空间？比如去演孩子的妈妈？

吴倩：我其实对角色没有设限。而且我马上就要演孩子他妈了。对我来讲，其实没有太多这样的障碍。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都愿意去尝试，只看有没有甲方愿意让我演。

我一直觉得我比很多女演员幸运，我在合适的时间段，做了该做的事情，有了该有的人生阅历，其实我之后就会轻松很多。我再不需要去操心很多其他的事情。刚好这三年也把很多时间和精力给到家里，我觉得对我来讲，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觉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