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针是医务人员的基本功,每个医生护士都有给别人打第一针的经历。那滋味虽说比不上打第一枪惊心动魄,但也令人终生难忘。
在正式打针以前,我们先经历了短暂的画面学习。比如注射部位、神经的走向、针头与皮肤的角度等,都像背口诀似的谨记在心。
终于有一天,我们要真刀真枪地在病人身上实习了。
我的老师是一位男护士,姓胡(我们是第一批分到藏北的女护士,在我们之前的护士,自然都是男的了)。胡护士让我复述了一遍肌肉注射的操作程序以后,就说:“行,你出师了。推上治疗车,到病房打针去吧。”
我听了很高兴,赶紧把打针的家伙准备好。推着车要走的时候,见胡护士揣着两只手,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我奇怪地说:“咦,你怎么不同我一道走?”
他说:“这次你一个人去。打针又不是拔河,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乞求他说:“你跟我一起去好吗?不用你动手,站在一边给我壮个胆就成。”
胡护士毫不通融:“你错了,有人在旁袖手旁观,你才容易心慌。真到你独自面对病人,胆量自然就来了。”
我还是不死心,就说:“你要是不去,我打针有什么毛病,自己也发现不了,不是对病人不负责任吗?”
胡护士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打完第一针就找个借口走回来,我去检查一下,问问病人的感觉,就能知道你的技术如何了。”
谁让胡护士是我师傅呢,只有照他的主意办。我一个人推着小治疗车,向幽深的病房走廊走去。那一瞬间,我好孤独,有一种独闯虎穴的忐忑。
进了病房,病人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迎接我,我的心略微安定了一点。我翻开了治疗簿,第一个接受我“治疗”的是一个名叫“黄金”的人,很高大威武的样子。
我鼓足勇气,轻声地说了一句:“黄金,打针。”
我以为他一定会不放心地问我,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老护士呢?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说,乖乖地趴在床上,很自觉地做出了挨针扎的姿势。
我松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都是注射的诀窍,左手绷紧了他的皮肤,右手笔直地竖起针管,一咬牙一闭眼,正要不管不顾地往下戳,心里突然打了一个哆嗦。我想平日里不小心手上扎了一根刺,都会疼得直吸冷气;金属针头可比竹刺粗多了,那还不得疼死?真不忍心下此毒手啊!要是我一针攮下去,病人痛得熬不住,一个跟头跳起来,会不会把我的针尖折断在肉里?那麻烦就大了!这样一想,手变得酥软,老捏着针管比画,针头刺了几下都没捅进肉里。
黄金动了动身子说:“护士,你咋还不扎?我都冻得起鸡皮疙瘩了。”
再不能拖下去了,要不病人旧病没好,又添一个重感冒,索性豁出去了,长痛不如短痛。我说了一句:“黄金,你可千万别动!”说时迟那时快,手一抡,就把注射器像菜刀一样砍了下去……
在此之前,我在萝卜和棉花团上练过打针,真的一试,才发现差别大了。人的皮肤比萝卜软得多,比棉花要瓷实得多,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也许是我的劲儿用得太大了,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挡,针头就顺畅地插进了黄金的身体。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我进针的这个头儿开得不错,后面就容易得多了。我很均匀地推动着药液,拔针的动作也快捷麻利。黄金惊奇地说:“我还没什么感觉,你的针就打完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我很得意地回到护士值班室,对焦急地等在那里的胡护士说:“你去验收好了。”
胡护士从病房回来的时候,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满面春风。他皱着眉对我说:“病人对你打针的技术反映还是不错的,说你打针的时候一点也不疼……”
我不好意思地微笑着,很想说几句表示谦虚的话。可是,还没等我想出词句,就听胡护士话锋一转说:“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赶紧检讨:“我准备的时间太长了,把病人给冻坏了……”
胡护士说:“这还是小事,你的过失比这个可大多了。我在黄金的屁股上看了一下,根本就没有你消毒皮肤的痕迹……”
我一下子如同五雷轰顶。天哪,我忘了这件最重要的准备工作,没用碘酒、酒精消毒,就把针头捅到病人的身体里了。
我吓得几乎哭出来,说:“病人不会得败血症吧?”
胡护士说:“我得赶快向医生报告,让他给病人吃点消炎药,但愿一切平安无事。”
从那天以后,好多日子我都抬不起头来,尤其是害怕见到黄金。幸好他的身体很健康,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第一次打针的教训真是刻骨铭心,我以后再也不敢这样粗心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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