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已来②丨谭楷:推开世界的门

未来,已来②丨谭楷:推开世界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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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楷 作家、《科幻世界》前总编辑

2015年,《三体》获得世界科幻界最高荣誉——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那一天,颁奖词由宇航员凯尔·林格伦在国际空间站里宣读,其影像通过网络传达给全球亿万人。这是中国人的第一次,也是亚洲人的第一次。

八年后,世界科幻大会的主场来到了中国成都,奖项将在这里颁出,世界各地的科幻迷都在此相聚。这片土地,孕育出刘慈欣、王晋康、韩松、何夕等科幻名家,也诞生了世界发行量最大的科幻杂志。

我们共同写下的多个“第一次”,不断推开一扇扇门,为创造科幻新世界提供契机。在数十年的时间长河中,科幻像一种跨越边界的语言,塑造关于未来的想象,不断拼接世界科幻事业的棱镜。

破窗:第一次办会

作为一个伴随中国科幻成长的经历者、见证者,记忆的浮光掠影里,总有一些时刻终身难忘。

1986年5月,中国科幻首届银河奖颁奖大会在成都举行。虽有中国作协和中国科普作协领导出席,会议开得隆重而热烈,却掩不住办会者心中阵阵寒意。当时,全国20多家发表科幻作品的报刊杂志,经“关停并转”之后,只剩下天津的《智慧树》和成都的《科学文艺》两家。随着《智慧树》关门歇业,独留《科学文艺》支撑中国科幻。

↑《科学文艺》创刊号。图据每日经济新闻

来参会的日本中国科幻小说研究会会长岩上治先生,给我们极大的鼓励。他说:“出过《三国演义》《红楼梦》这样伟大作品的中国,一定会出震惊世界的科幻作品。”我们深为感慨,当时日本有17名研究中国科幻的专家,而中国称得上科幻作家的也就寥寥十来人。如果《科学文艺》不办下去,日本这个研究会拿什么来研究?第二年夏天,应岩上治邀请,我们《科学文艺》的四位编辑访问日本,参观了日本的科普教育设施和科幻书刊出版社,对“科幻融入文娱、受到全民欢迎”留下深刻印象。

信念是一种无形的精神支撑,不仅让人度过最艰难的日子,还能让人登上新的舞台。或者说,我们如科幻般的大胆想象,促使中国科幻闯出了一番名堂,与国外科幻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其中有种种艰辛与忐忑,更多的是实现梦想的兴奋与激动。

1989年,杨潇受世界科幻协会之邀,赴圣马力诺参加了WSF年会,并取得了1991年WSF年会在成都的举办权。为节省开支,杨潇一行坐了八天八夜的火车,从北京穿越整个欧亚大陆,到荷兰海牙。这样不顾疲劳的“长途奔袭”让各国作家深为感动;杨潇一行发出精心准备的图文资料,让他们感受到成都有能力办好会议。世界著名的科幻大腕纷纷表示支持中国,英国科幻大师奥尔迪斯说得更是直截了当:“如果中国失败了,将是WSF的耻辱。”最终,28票对12票,中国压倒波兰取得举办权。

1991年5月,WSF年会在成都圆满举办。

这样的“第一次”是感官与思想的刺激,也是眼界与想象的延展,它给中国科幻迷无限的激情和憧憬,并让在泥泞黑暗中跋涉的中国科幻重生。会后,一批优秀的世界科幻作品译介到中国,中国科幻开始复苏。也就在这一年,《科学文艺》正式改为《科幻世界》。

从“文艺”到“世界”二字的改变,背后是中国科幻内核的突破,也一定程度上昭示了中国科幻的雄心壮志。如此主动的突击与改变,意味着中国科幻不再偏居一隅,而是推开世界的大门,开始与世界各国科幻互动、碰撞、交流。

以科幻为媒介,世界看到了一群执着的中国人,我们用力掀开了中国的一角,打开了中国通往世界的一个新窗口。

破境:请来“天上的人”

异想天开,是科幻人的惯性思维,也成了科幻前行的动力。

上世纪90年代,改革开放进入了新阶段,中国科幻也获得空前的发展良机,作家群闪亮登场,优秀作品井喷般涌现。考虑到下一个世纪中国科幻的发展,1997年,《科幻世界》杂志社决定举办“97北京国际科幻大会”和成都夏令营。科幻盛会在当年七月底至八月初举行,令成千上万中国青少年大开眼界的是,美国、俄罗斯派了5名宇航员出席了科幻盛会。

俄罗斯宇航员列昂诺夫,曾经在1965年走出太空舱,在太空中行走了12分钟,成为第一个在太空行走的人。美国宇航员香农·露西德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她曾在外太空给美国青少年讲科学趣闻、做小实验。那一年,她来到了中国青少年中间,面对面的交流,让听众倍感亲切。从北京到成都,宇航员们讲述精彩的“太空故事”,吸引了无数青少年。

国际科幻夏令营在成都月亮湾体育中心举办,来自全国各地的2万多科幻迷会聚一起,听宇航员、科幻作家讲故事,观看科幻绘画展、科幻影视和文艺表演,如同盛大的节日。事后我们开总结会,都非常后怕:2万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科幻迷,在月亮湾闹腾了两天,平平安安,非常和谐,没有出一点纰漏。

↑图据每日经济新闻

排长队等签名,没有“加塞”,没有吵闹,更没有打架斗殴。最拥挤之处,连摔跤破皮的小事都没有发生。这是为什么?在潜意识里,所有的科幻迷感觉去见宇航员,就是去跟未来握手,还有一种神圣感,这种神圣感实在太可贵。

人们为何蜂拥而至期盼与宇航员见面?在这个时刻,他们不仅是伟大人类的代表,也是科技的“化身”,未来的“化身”。他们填补了人类过去几千年来对宇宙的想象,满足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也成就了伟大梦想。仿佛与他们握手,就是与未来握手;与他们共处,就是与世界共处。

这样的“第一次”是弥足珍贵的,不仅对于科幻迷,更对于中国科幻。这是理想变成现实,也是科幻走向生活。一场“异想天开”的活动,让科幻不再只局限于作家们的想象,科幻群里的自嗨,而是真正走进大众中间,成为一种人人都能参与的活动。这样的交流与会面,又超越了上一个“第一次”的境界,让中外沟通从科幻界走向了更广的普通人。

破发:当奥巴马“催更”刘慈欣

八年前,当译者、美籍华裔科幻作家刘宇昆代表刘慈欣,将火箭形状的“雨果奖”奖杯高举头顶之时,台上台下一片欢呼,欢呼之声从太平洋东岸的华盛顿州斯波坎会议中心,传向太平洋西岸的中国。一颗光芒四射的中国之星,代表整个亚洲,在世界科幻的星空升起。纽约客的专栏作家约书亚·罗思曼,将他与20世纪最伟大的科幻作家、通讯卫星之父作比较,在他看来,刘慈欣就是中国的亚瑟·克拉克。

中国改革开放数十年来,科幻与科普事业整体向前推进,刘慈欣获奖成为一个重要标志。来自山西阳泉娘子关发电厂的刘慈欣,让人联想到苦寒与寂寞、蕴藏与能量。若将前额饱满,头型浑圆,戴深度眼镜的“大刘”画一张漫画像,不妨画一个圆圆的、始终在沉思的地球。

父母的经历,童年的农村生活,形成了“大刘”内向的性格。大学毕业后回到大山丛中的发电厂,他成为一名计算机工程师。光秃秃的山中,一排排高烟囱日夜冒着滚滚烟尘;黑沉沉的夜里,刘慈欣脑海中翻滚不息的是幻想的浪花。积累了多年的腹稿,如厚厚煤层被挖掘出来,科幻的强劲动力静静地从娘子关发电厂输向全国、全球。

读“地球往事”三部曲,你可以感受到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的宏大构架,克拉克《2001:太空漫游》的出奇想象。2014年,《三体》英文版在美国出版,这是中国科幻诞生以来的首次“输出”。一百多年了,终于有了这一天。当国外的读者,在寒风中排成长队,等待大刘签名;当日本的读者,在书店门口排成长队,等待第一版《三体》开售;当奥巴马通过白宫办公厅,希望拿到《死神永生》的英文版,以便先睹为快;当美国影视公司以巨额投资拍《三体》的电视剧之时——怎能不为之自豪。

这一步跨越,于刘慈欣而言,用了十多年的时间,但于中国科幻而言,用了一百多年。中国科幻自晚清诞生以来,始终在中国科幻的圈子里打转,直到《三体》打破物理界限,闯进了世界的中心。

这种打破,不仅仅是一部作品的文本输出。以刘慈欣为代表的中国科幻作家,用超越性的视野和变革的力量,在困顿之处,呈现着人类解决困境与纷争的智慧,寻求人类命运的共同共通。他们呈现的异域想象,也提供了人类未来的新方向。

还有不到一周,2023成都世界科幻大会将正式举办,世界科幻的时空坐标将定格在中国,定格成都。这一次,又将推开哪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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