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妾室,是古代无数丫环的终极奋斗目标。这也可以理解,丫环的出路,一般有两种,要么是年纪到了,配个小厮,生下来的后代,还是奴才,重复着被剥削压榨的命运。要么,就是被某位老爷或少爷相中,成为屋里人。后者当然要强得多,这意味着一越成为半个主子,后半生衣食无忧。如果可以生下一儿半女,那更是有指望了。
虽然丫环们为了做妾室明争暗斗,竞争十分激烈。然而妾室这个职位,也实在充满了凶险,稍不留意,不要说荣华富贵了,丢了性命也是有的。贾府里唯一活得还算不错的妾室,要数赵姨娘了,虽是徐娘半老,却依然受宠,而且生下了一儿一女,女儿探春还很出息。
尽管如此,赵姨娘仍然要做打帘子等奴才做的事儿,连亲生的孩子都管她叫姨娘。赵姨娘经济拮据,屋里连块像样的布料都没有,用她自己的话说,熬油似的熬了大半辈子!
而香菱的命运,可就更悲惨了。香菱年纪轻轻,命运却极其坎坷,先是被拐卖,从大户人家的小姐,沦落为不知名姓的孤女。后来薛蟠见了香菱,惊为天人,非得弄到手,还为此打死了先看上香菱的冯渊公子。
香菱跟着薛家人,来到贾府,在薛蟠的死缠烂打之下,薛姨妈没有办法,只得依了自己的儿子。在儿子没娶亲之前,就先纳了香菱。薛姨妈倒也是为了香菱好,看香菱模样行事,都和别的下人不一般,倒有主子的气质。大约薛姨妈也是起了恻隐之心的,所以特地摆席,光明正大地让香菱做了薛蟠的小妾。
香菱自己也是个性情天真,不争不抢之人。她根本不懂得宅斗,也没有争宠之心,她的善良和美好,让大观园里的小姐们都乐意和她亲近,带着她玩。就是贾宝玉,也很喜欢香菱,尤其是在香菱学会做诗以后,宝玉更是对其赞赏有加,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香菱的欣赏和喜爱。香菱虽然是妾室,可是她的气质和气息,却更接近大家闺秀。
如此单纯的香菱,哪怕被命运无情捉弄,却也从来没有想过,人性到底有多丑恶,更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做任何打算。香菱如同一朵温柔纯洁的荷花,像她这样的女子,是应该被呵护的,然而她却飘落无依,更没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和能力。大观园里的欢声笑语,让香菱陶醉不已。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那样的短暂,当薛蟠成婚之时,香菱的好日子也便到头了。
关于这一点,贾宝玉其实还替她担忧过。贾宝玉虽是个不问俗事的纨绔子弟,却也懂得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也明白正妻和妾室之间,是很复杂也是很微妙的关系,甚至,二者的本质就是敌对的。贾宝玉是真的关心香菱,毕竟香菱不谙世事,与人无争,这样的性子,其实是最容易吃亏的。贾宝玉听说薛蟠要娶亲时,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可是香菱不仅听不进去,还觉得贾宝玉轻薄了自己,从此对其敬而远之。
出人意料的是,香菱居然盼着薛蟠将来的妻子夏金桂早日进门。她的想法是很美好的,只要正妻进了门,自己也清静些,二是香菱认为,既然夏金桂是个有才有貌的佳人,自然是典雅和平的。所以夏金桂一进了门,香菱便十分殷勤小心伏侍。像香菱这样简单又善良的人,却没有料到,自己很快就将大祸临头,在劫难逃了!
夏金桂一嫁入薛家,便让所有人都震惊了。这位少奶奶人生得倒是漂亮,脾气却异常的大,一进门,便想整治了所有人,成日闹得鸡犬不宁,唯我独尊。夏金桂从小生长在单亲家庭中,被母亲惯坏了,完全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风范。夏金桂连薛蟠,薛宝钗,并薛姨妈等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香菱?而且,香菱最没有份量,收拾起来也自然是容易的。
香菱是个多么美好纯善的人,让贾府里不少人都对她很喜爱。然而作为正妻,其实最讨厌的妾室,就是这种。自己还没过门呢,丈夫先就纳了一房小妾,不要说夏金桂了,换作任何一个正妻,心里都会不自在的,这是对正妻极大的挑战和不尊重啊。
试问,世间有哪一个女子,乐意丈夫娶小妾的?像王熙凤,一嫁给贾琏就火速地收拾了屋里的狐狸精们,让自己的丫环平儿做了通房,也不过是形式,为了堵众人之口而已。夏金桂可比王熙凤更彪悍,凤姐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和口碑,夏大小姐可是无所谓的,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别人的看法和想法,她是完全不管不顾的。所以,她成天生事,吵闹,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泼辣和凶悍。
香菱确实很不错,虽然是小妾,却有着主子一般的风度,为人也平和,不像别的妾室那样没素质没修养。但这更加会刺激到夏金桂。原文里是这样说的: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当一个妾室,处处将正妻比了下去,那这个正室夫人,还能容得下她吗?
有一句话叫作:匹夫无罪,怀璧自罪。香菱什么也没有做错,她整个人散发着友好平和的气息,让人觉得很亲切,而且香菱在贾府的风评也不错,还和那些贵族小姐,公子玩得到一处。香菱不仅人长得标致,当年让薛蟠对其一见钟情,还对写诗作文非常感兴趣,拜林黛玉为师,与大观园里众人相应和。香菱哪里像一个小妾啊,她分明如同一个娴静淑雅的小姐啊!
夏金桂自己是粗暴而蛮横的,不讲理,更不能容人。香菱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错误的,而香菱越是优秀,美好,越是让她感到不平衡。香菱挺过了被人贩子拐卖的那些年,也捱过了与薛大傻子相伴的时光,仍然保留着最本真的东西。然而这一次,夏金桂的到来,让香菱再也无处躲闪,夏金桂对香菱的恨意与敌视,注定了香菱的结局凄惨。
为了收拾香菱,夏金桂不惜让自己的丫环宝蟾和薛蟠搞在了一起,薛蟠本是喜新厌旧,早就对香菱不在意了。夏金桂借口让香菱服侍自己,对其百般折磨,后来又故意让香菱拿东西,撞破了薛蟠和宝蟾的好事,气得薛蟠打了香菱。夏金桂还污蔑香菱扎纸人诅咒自己,薛蟠再次不分青红皂白,操起一根门闩就打香菱。在古代,一个妾室,敢如此恶毒,诅咒主母,自然是十恶不赦的事,香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可怜的香菱,吃尽了苦头,也从来不知反抗,只是苦苦求饶,但夏金桂哪里容得下她呢?薛蟠是精虫上脑,早就视香菱为空气,甚至是祸害了。好在薛姨妈和宝钗是清醒的,知道香菱是个好姑娘,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然而为了息事宁人,薛姨妈竟然语出惊人,要将香菱卖掉!这一下,香菱被吓坏了,被拐卖是怎样的痛苦经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且,像她这样的小妾,还能被卖到什么地方去?自然是比以前更惨一百倍的!
后来,香菱总算没有被卖掉,其实是卖了她,还是留下她,对薛家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香菱的性命,也没有什么份量。夏金桂要弄了她,薛蟠无情地打她,薛姨妈和宝钗,也不可能真为了香菱,而做多少事。一个妾室而已,本来就是卑贱之人。香菱自己不会算计,更不会争抢,而她的善良和单纯,只是让自己的处境更难罢了。
众人都知道香菱的无辜,也都知道夏金桂的狠毒凶悍,可是没有人会为香菱出头的。因为香菱再好,也不过是属于薛蟠夫妻的物品,他们如何待她,也只属于家务事,外人也只能在背后为香菱叹气而已。
香菱如此,其他的小妾,也好不到哪里去。香菱的悲惨,好像在于遇到了一个疯颠的夏金桂。其实,就算不是夏金桂,换作别的女人,香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容许丈夫身边有一个漂亮而受欢迎的妾室,当妾室身上美好的品行越多,越是受人夸赞,正妻的心里,就越不可能接纳妾室。香菱作为妾室,长得太标致了,也太善良了,这两点就足以致她于死地。
别的妾室,就能有好的运气吗?自然也不是。像赵姨娘混到那个年纪的,还能受到贾政待见,毕竟是凤毛麟角的。贾政的另一个妾室周姨娘,一辈子无儿无女,活得跟个影子似的,毫无存在感。平儿那么优秀,也只是一个通房丫环,虽是凤姐的左膀右臂,凤姐都不肯让她成为妾室。
袭人一心想上位,王夫人甚至为她涨了月钱,但王夫人就是不肯给她正式的名份。袭人以为,像薛宝钗那样稳重而识大体的小姐,应该是能容下自己的,其实她想错了,宝钗自己是一个贤良的妻,她怎能容下夫君身边,还有一个贤良的妾!
所有丫环都想做妾室,一朝咸鱼翻身,然而是福是祸,谁又能看得清呢?香菱最让人痛惜的地方,在于她本是富家小姐,父母的掌上明珠,她的父母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香菱却忘了前尘旧事,那么美好的她,却给薛蟠做了妾室。而做了妾室,香菱的人生悲剧,才真正地拉开序幕!
香菱的绝境,也许不是每个小妾都有,但也不会比香菱好多少。她们更有的可能是找由头被打发,被卖掉,或是默默无闻,早早受到冷落,连个后代也没有。死了的香菱,活着的周姨娘,还有野心勃勃的袭人,她们用自己的生命和经历,告诉世人,现实有多残忍无情,想要翻身上位,不过是白日做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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