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化守护人单霁翔,高级建筑师、注册城市规划师。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城市规划与设计专业,获工学博士学位。历任北京市文物局局长、北京房山区委书记、北京市规划委员会主任、国家文物局局长、故宫博物院院长。为第十届、第十一届、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现任中国文物学会会长、故宫博物院学术委员会主任。
出版《城市化发展与文化遗产保护》《从“功能城市”走向“文化城市”》《从“馆舍天地”走向“大千世界”》等数十部专著,发表上百篇学术论文。
沉浸式人文探索网络综艺节目《登场了!北京中轴线》正在热播,节目中的“中轴丈量人”是大家熟悉的故宫博物院前院长单霁翔。节目中,单霁翔带领观众回顾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和鲜活的人物,探寻北京中轴线背后的中国精神和中国智慧。
发起、制作《万里走单骑》,拍摄文化探访微纪实专题片《老单走东城》,走进各大高校巡回演讲,三年间写了18本“过去想写的书”……退休后的单霁翔,彷佛比以前更忙了。说到目前的生活状态,单霁翔笑言:“感觉就好像没退休一样,每天还得早起去上班,只是上班的地点变得不确定了。”
当年履新故宫博物院后,他花了5个月时间,走遍故宫1200座建筑、9371间房。也有数据显示,2012年到2018年,他做了1185场讲解,超过2000个小时。直到现在,他依然每天遵循着严格的时间表,将热情和勤勉投注在文化遗产保护的路上。
曾经,网友们喜欢称单霁翔为“故宫掌门人”,退休后,他又陆续多了几重身份——故宫博物院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文物学会会长、北京东城文化发展研究院院长,同时还获颁“讲好中国故事文化交流使者”。一向风趣的他说自己已经从“故宫看门人”转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守望者”。
一个展览“让文物活起来”
2012年1月,单霁翔开始担任故宫博物院院长,上任不久,他便穿着布鞋,穿行于故宫的各个角落进行勘察、记录。1200座建筑、9371间房屋、180多万件文物……他将故宫博物院的每个细节都记在了心里。此后的每个工作日,他都会从神武门向西沿故宫巡查一圈,经过五年的例行巡查,单霁翔走坏了20多双布鞋。
单霁翔在故宫博物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制定保护规划、开展平安故宫工程,增加参观标识、增加观众座椅、增设母婴室,拆除临时建筑、清除屋顶杂草,预约售票、数字化升级、点亮紫禁城,建立故宫研究院、建立故宫学院、建立故宫文物医院……7年间,故宫“打破宫墙”,开放面积从不足50%增加到80%以上,人们足不出户也能通过手机或电脑打开故宫数字博物馆,欣赏到故宫的珍贵文物和紫禁城古建筑。
谈到在故宫博物院工作的那几年,单霁翔多次提到“尊严”这个词——让文化遗产拥有尊严,让游客拥有尊严。“在故宫的时候,我一直主张故宫博物院的藏品要更多地展示出来,因为一些文物藏品在文物库房里的保护状态并不好,只有在展出之前,才会对它们进行精心维护。”单霁翔说,当人们能够看到这件藏品、拥有知情权和监督权的时候,才是它被修复到最好状态的时候。因此,文物展出的过程,实际上也是文物保护的过程。
散落的石刻、蒙尘的字画、被遗忘的兵马俑,甚至闲置的古建门窗、文物木箱……单霁翔将所有文物归类盘点,统一保护、展示,这不仅保护了文物,更为故宫腾挪出了大量可供参观展览的空间。
“2019年春节,我们举办了一次大型的展览活动。”单霁翔回忆,新年一过,故宫博物院集中全院力量,从库房里取出收藏的文物集中到午门雁翅楼上,开始进行维护和清理,让它们以最好的姿态呈现出来。
故宫的年夜饭、皇帝每年元旦在寿康宫书写的场景、春节才能拿出来的和田玉餐具、给孩子的压岁钱、五个皇帝写的五个“福”字……相关文物从库房到展台,把紫禁城的大年礼俗活动展现在观众眼前。
这些准备工作结束之后,故宫开始启动“紫禁城里过大年”活动,通过6个展览,介绍紫禁城过年的各种习俗。“我们把故宫里新开放的、长期开放的庭院展示出来,上百年没有再现的门神、春联和宫灯重新挂了起来。”城墙上挂起了350盏灯,特别是消失了一百多年的天灯和万寿灯,经过半年的研究恢复,被重新在乾清宫前立起来。“太多观众为此而来,80个国家的驻华大使也齐聚天灯和万寿灯前合影留念。”
展览区前的立体展览,运用科技与年轻人互动。比如数字沉浸式体验展,观众可以在这里揭福,看花开花落,听京剧,放花、滑冰、堆雪人。同时,故宫为展览研发了上百种文化创意产品,观众可以把故宫文化带回家。“三个月的时间,整个紫禁城每天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特别是一些年轻人,开馆时进场,到下午闭馆才带着不舍离开。”
展览让文物“活起来”了,也吸引了更多观众。故宫博物院每年接待观众数量超过1500万人次,从一个“旅游景点”转变为世界参观人数最多的国际一流博物馆。
2020年12月8日,紫禁城迎来了600岁生日。“那一天我们格外兴奋,我们知道,在社会各界的支持下,我们通过艰辛的努力兑现了诺言,已经把一个壮美的紫禁城完整地交给了下一个600年。”
用综艺节目与年轻人对话
为了让更多人重视文化遗产保护,年近七旬的单霁翔,一直奔走在文化传播的路上。
2021年,他担任发起人和文化向导,完成了全国首档世遗揭秘互动纪实节目——《万里走单骑》的录制,目前,该节目已完成三季。他带领“万里少年团”遍访河南、江西、福建、新疆等全国多个省份的数十处遗产地。每到一地,他都会踏访遗产地,与当地遗产研究者、保护者交流,体验非遗传承,用多种方式将承载人类创造和思想的世界遗产透过屏幕带入普通人的日常。
“在世界遗产面前,我们都是少年。每星期走一处世界遗产,讲好它的价值、故事,展现人们如何通过积极保护,使文化遗产拥有尊严,健康地走进人们的生活并走向世界。”单霁翔说。
谈到推出节目的初衷,单霁翔表示,中国是拥有世界遗产最多的国家之一,很多遗产地人们耳熟能详,但也有很多遗产地人们叫不上名字。“世界遗产是我们的文化和自然遗产中最重要、价值最高的一部分,很多文化遗产的价值还没有被社会公众了解,没有进入人们的文化生活,应该讲好它们的故事,介绍给更多的人。”
通过节目,他希望让观众感受到文化的丰富多彩、博大精深。他认为,如今已经进入文化遗产保护时代,而非局限于文物保护。需要保护的不仅有文化要素,还有自然要素。“比如庐山是文化景观遗产,武夷山是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不能把文物看成是纯粹的、静态的东西。”
他们走访了很多活态的遗产,比如布朗族和傣族,世世代代在景迈山生产普洱茶,这是一个活态的传承过程。保护文化遗产,不仅要保护那些宫殿、寺庙、纪念性建筑,还要保护普通人生活、居住、工作的建筑和环境。“比如大量的历史街区,福建土楼、开平碉楼等乡土建筑,商业老字号和工业遗产,这些都寄托着人们世代的乡愁。”节目几乎每集都展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工艺的传承。“我们希望告诉大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物质文化遗产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自《万里走单骑》以来,单霁翔频繁现身文化类综艺节目,比如,与东城区委宣传部、北京电视台共同推出文化探访微纪实专题片《老单走东城》,录制沉浸式人文探索网络综艺节目《登场了!北京中轴线》,用综艺的形式来讲述文化遗产故事,与年轻人对话。
在他看来,无论是《万里走单骑》《老单走东城》,还是《博物馆之城》《非遗里的中国》,只要是弘扬中华传统文化,能够让年轻人对文物保护、文化遗产保护感兴趣,他都会积极参与。“在我做文化类综艺节目之前,我们的一些专家是不愿意与综艺节目扯上关系的。”近年来,文化类综艺节目走红,以单霁翔为代表的文化专家纷纷走进综艺节目,主动做起文物科普的代言人,“不是灌输式的教育,而是具有参与性、互动性、揭密性,表达方式更有亲和力,观众愿意听、愿意看,文化遗产保护才能变成公众的事业。”
在综艺节目里,他始终对一切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心,观众们喜欢这个不做作的老单,更喜欢这个一开口就有故事的老院长。单霁翔说,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他唯一的经验就是“不装、不演、不背”,“我把体会到的、工作中总结出来的东西与嘉宾自然交流,不是表演,也没有背台词,说的都是想说的话。”
“择一业,终一生”
今年暑假,北京的博物馆迎来参观热,特别是故宫、国博等热门博物馆“一票难求”。
如何看待近年来出现的“博物馆热”现象?单霁翔说,随着物质生活条件不断改善,人们希望在文化方面有更多享受,博物馆不仅是收藏、保护、展示文物的场馆,更是连接历史与当下生活、连接公众与多元文化的纽带,要用创新的方式方法吸引更多公众走进博物馆,获得深刻新鲜的文化体验,共享丰富的文化成果。
当下,依然要通过数字技术、互联网技术等,把博物馆的声音不断放大,让人们能够听到、感受到。一座博物馆要想为普通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打开尘封的历史、解读经典的文化,就需要用生动、喜闻乐见的“新方法”来加以表达,采取新颖的形式、生动的语言表现其丰富的内涵,传递社会“正能量”,这些恰恰是讲好文物藏品故事的重要元素。
他认为,这些年我国文化遗产保护有了很大的发展,但让收藏在宫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是一项永无止境的工作。“如今,我们的博物馆已经从每年只有两三亿人次参观,扩大到五六亿人次。但与14亿人口的总量相比,平均算起来两个人一年才走进一次博物馆,这与有的国家公布的参观数据,一个人一年走进博物馆两三次相比,存在较大差距。所以,我们还要继续思考,博物馆如何向观众开放更多的区域,把更多的文物藏品展示出来,讲好文物的故事。特别是对于文物建筑,经过修缮后被合理利用,而不是‘锁’起来束之高阁,才会更加健康、拥有尊严。”单霁翔说。
这些年来,单霁翔一直致力于传统文化的传播和推广。在他看来,不同文化、文明之间应该开放互鉴、共同发展,这就需要各方增进相互了解,只有相互了解,才能互惠互利。“所以我们要走出去,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比如故宫博物院每年召开“太和论坛”,就是邀请各国专家学者和政府官员,探讨不同文化如何共同发展。
作为在四合院里长大的孩子,单霁翔身上有着独属于“老北京”的特点。他喜欢穿布褂和布鞋,聊天时常会说一些只有老北京才懂的北京话,最重要的还有他对建筑和传统文化的热爱。“我从小就和文化遗产很有缘分。”单霁翔说,他的父亲是学文学的,特别是古典文学研究,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带他游览各处文物古迹,其中一些后来成了世界遗产。此后,他去国外留学,学的就是历史地段的保护。回国后,他在规划部门工作,接触到很多历史街区和文物建筑,由于积极考虑城市建设中文物保护问题,后来被调到文物部门工作,和文化遗产打交道的机会就更多了。
“人的一生,有时工作会比较稳定,有时工作会有所变化。几十年来,我的工作岗位有过十多次变化,从大学本科到博士研究生,学习专业都是建筑学,曾从事规划设计,后来转到城市规划管理,还到城市郊区工作了几年,再后来长期从事文物保护工作,最后做了博物馆馆长。”单霁翔说,这些工作内容涉及多个领域,为了不断适应变化,必须要努力学习和实践,尽快进入工作角色,使自己能够胜任每一个新岗位。
退休后,单霁翔依然投身于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在谈到如何守住“初心”时,他说:“所谓守住‘初心’,就是要‘择一业,终一生’,我一直从事与文化遗产保护相关的工作,一生也就会做这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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