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援：钢刀插入敌心脏，铁骑打出我军威

诵读：李同生

——《百面战旗红》之“英雄坦克营”精神特质

1979年春季南疆自卫还击作战打响。我军共投入了6个坦克团共19个坦克营，首次遂行大规模成建制跨境作战。41军坦克团3营受命配属步兵122师攻打朔江。

面对南部边境地区复杂的山岳丛林环境，英勇的坦克兵发挥装甲机动、火力突击先天优势，无畏开路、勇担尖兵，合围朔江，打开通道，为达成战役目的奠定了胜利基础，在我军装甲兵战斗史上书写了靓丽的一页。

当年，坦克3营编有35辆62式轻型坦克。该型坦克配有车载85毫米口径火炮、并列机枪和高射机枪，适于南方山地作战，但车轻甲薄，装甲防护力在坦克系列中是最弱的。

此外，作战区域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多、坡陡、谷深、路窄，影响坦克遂行作战行动的不利因素非常多。

在出国作战前的营党委会上，营长刘宏生与教导员仔细分析理解了任务，做出了作战部署，号召全营指战员用实际行动实现“钢刀插入敌心脏，铁骑打出我军威”的战斗誓言。

2月17日4时40分，我军万炮齐发，自卫还击战打响，步兵迅速向敌人发起进攻。

但战斗已打响近20小时，坦克3营的坦克被陷在急造公路上，动弹不得。18日15时，122师重新开辟成功一条急造军路，然而三段陡坡都接近甚至超过坦克性能极限，开下去一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

41军前指指挥员于学海副军长焦急地用木杖“当当”敲在石板上急切地表态：“责任我承担，哪怕损失百分之三十的坦克，也要从这里下！”

危难时刻，副营长李志善挺身而出，站在于新义师长面前说：“首长，下命令吧，我开第一车！”

李志善胆大心细，有惊无险地下到了坡底。随后，坦克7连、9连的坦克全部跨过了“鬼门关”。

19日拂晓，刘宏生没等坦克9连1排全部从陡坡上下来，就急令坦克9连3排为穿插尖兵排、自己率坦克7连紧随其后为穿插本队，借着月光迅急向进攻出发地域开进。

敌军做梦也没想到，中国军队的坦克居然能从陡峭无路的孟麻方向翻越过来，突然进至了坂洋南侧。

坦克9连3排接近那瓦北侧时，被敌人发现，随即弹雨从公路两侧飞泄而来。

坦克9连3排排长施图明临危不惧，急令910、911车迅速驶离公路，抢占有利地形。910车被火箭弹击中，车长裴宜东和驾驶员官天朗当即牺牲。二炮手贾福生背着受伤的一炮手罗祯兴撤离燃烧的910车时，遭敌火射击相继阵亡。

与此同时，坦克7连7辆坦克搭载步兵1营2连进至张墩三岔路口，先头排突遭坂洋方向37高炮火力猛烈平射。7连连长路纯生急令步兵下车战斗，指挥坦克2排向左、3排向右沿公路展开，并将情况上报营长。刘宏生果断指挥，令坦克7连先消灭敌军炮兵阵地，再继续完成穿插任务。

坦克85炮口径力压37炮，仅约15分钟便将37高炮阵地掀翻，共击毁37高炮4门和高射机枪4挺。

坦克7连继续推进至那瓦西北侧时，又遭敌85加农炮和高射机枪猛烈射击。激战中，尖刀车706车连中两弹，2排长戴北海带领乘员下车继续战斗。在危机时刻戴北海命令道：“我掩护，你们快撤！”待3名年轻坦克手撤离后，他不幸中弹壮烈牺牲。

后车704绕过起火的706车继续向前冲，不幸被敌反坦克火箭弹击中引爆车内弹药，全体乘员阵亡。

多名战友英勇殉国，让3营官兵义愤填膺，他们燃起了向死而生的复仇怒火。

就在坦克7连、坦克9连3排成纵队沿公路回撤时，遭到隐藏在路旁岩洞敌军反坦克火力的交叉打击。此时，712营长车处在回撤队形的前部， 不幸中弹起火，刘宏生立刻电令7连连长路纯生接替指挥，自己则指挥本车炮长向敌火力点射击。

712车再次被侧方反坦克火箭弹击中，炮长和二炮手身负重伤，驾驶员被震昏过去，刘宏生左腿受重伤。

正当人们为营长安危万分揪心的时候，坦克电台里传出了刘宏生微弱的话音：“驾驶员醒醒，快给我装弹，我们要与敌人血战到底！”

刚刚苏醒的驾驶员装填炮弹，负重伤的刘宏生忍痛操炮射击。一直打完车内最后一发炮弹，二人才相互搀扶着脱离战车。然后他们用冲锋枪同敌人继续战斗，直至中弹牺牲在坦克旁。

山风呜咽，炮声怒吼！刘宏生成为我军阵亡职务最高的坦克兵，他用鲜血和生命，践行了“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与战车共存亡”的出征誓言。

19日傍晚，为加快扩大战果，122师决定利用夜暗继续向朔江发展进攻。任务下达后，坦克9连9辆坦克搭载步兵364团2营6连向波源方向进发。

夜幕下，第7辆坦克上桥后，一侧履带悬空，无法行进，路被堵了。9连连长谭进德率已过桥的6辆坦克继续向波源急进。

距敌约500米时，坦克同时熄火迷惑敌人。然后，全速冲向敌炮阵地。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履带滚动的“噶吱噶吱”声，6辆坦克如脱缰野马向敌炮兵阵地直冲过去。

1排长梁国胜指挥903车冲在最前面，距敌仅200米，炮长郭广利果断击发，一炮将敌122毫米榴弹炮击毁。驾驶员邓六铭一脚油门，对着弹已上膛的榴弹炮直接碾压过去，紧接着又一拉操纵杆，调转车头，将没来得及逃离的敌榴弹炮连车带炮撞翻到路边。

坦克突如其来，势不可当，炮阵地上的敌人乱作一团，纷纷而逃。这时，步兵突击组的曳光弹打到哪儿，坦克炮弹的炸点就跟到哪儿。至此，敌朔江防御纵深地域再无大口径火炮对我构成威胁。

20日凌晨3时，根据步兵364团新的部署，坦克7连配合步兵2营5连以及加强的1个迫击炮排、2个机枪排沿公路向朔江进攻。进至朗批西侧小木桥时，先头坦克被陷在桥中间，后面的坦克无法通过。

步兵由于失去坦克火力支援，伤亡严重。

紧急关头，坦克9连7辆坦克奉命搭载364团1营2连前去支援。

904车、901车冲在最前面，相继中弹起火。901是连长车，连长谭进德毅然冒着车上燃起的火焰打开炮塔窗观察，指挥坦克与步兵密切协同。经约20分钟激战，先后打掉了敌2门无坐力炮、5具火箭筒和多个火力点，解救了被困水沟凹地里的2营5连步兵战友。

激战中，坦克9连电台网传出了“重庆，我是重庆2号，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共产党员跟我上，狠狠地打！”的呼叫，这是指导员王路荣在战场鼓劲儿。

不曾想，这呼叫竟成了指导员最后的呐喊。激战中，902车不幸被敌冰雹式反坦克火箭弹击中引起爆炸，王路荣和驾驶员尹宏生、二炮手梁第春壮烈牺牲，炮长杨进权身负重伤。

908车在前后坦克均被击毁，夹在中间不能进退的情况下，全车乘员继续向敌猛烈开火，不幸战车中弹，车长陈洁、炮长彭从平、驾驶员朱镜雄和二炮手姜武凡壮烈牺牲。

尖刀车905车勇猛冲击，接连打掉了敌两个火力点。不幸触雷瘫痪，后又被敌火击中车体燃起烈焰，危急时刻，炮长高明勋令二炮手兰育苟继续装弹，果断发射，又摧毁敌一处地堡。

驾驶员李居承不失时机地打开滚烫的驾驶窗，投出一枚手榴弹，把敌人机枪炸哑，成功掩护其他乘员撤离，在自己撤离战车时不幸中弹牺牲，年仅21岁。

混战中，坦克3营9连1排903、907车，绕过了瘫在前面的坦克，改道从稻田里向前冲击，两辆坦克交替掩护冲击，竟误打误撞闯入了朔江县城。

907车先后两次被敌火箭筒击中，最终瘫痪在一个礼堂式建筑物前。炮长曾盟、二炮手黄少隆和驾驶员徐建雄壮烈牺牲，车长谭启德受伤昏迷。

孤军奋战的903车战至弹药耗尽。回撤时，陷进水沟， 1 排长带着车组乘员顺着水沟爬行，竟奇迹般地撤回，全车乘员无一伤亡。

战前，军区前指预定的战役目标是3-5天拿下高平。但开战已4天，友邻都插到高平，122师却还没打下朔江，战情非常紧迫。

师首长心急如焚，命令步兵364团增派1个连搭载坦克沿公路加速向朔江推进，以期与步兵365团东西夹击朔江。

16时，在团2个迫击炮连火力支援下，坦克9连7辆坦克在波源村东侧搭载364团1营2连沿公路向朔江发起攻击。冲在最前面的904尖刀车中弹瘫痪，紧随其后905车绕过前车继续冲击，在公路拐弯处触雷停车堵塞道路，其余坦克立即展开以火力支援步兵战斗。

激战中，904、902、908、907车5辆坦克相继中弹损毁，901、903车几番冲杀直到弹药打光，才拖着火焰撤回我方安全区域。

战至黄昏，坦克9连7辆战车已战伤6辆，弹药消耗殆尽，首次攻击朔江行动未果。

右路，配属步兵365团进攻的坦克8连，在副营长戴金道、8连连长杨贤忠率领下，从平孟沿166号公路向朔江发起牵制性进攻，经4天激战，于21日凌晨4时进至郭儒，与中路步兵364团及其坦克3营形成了东西夹击朔江之势。

21日中午13时30分，总攻开始。

东面的364团步兵3营7、8连，经7小时艰难决战，一鼓作气全部控制了朔江峡谷附近制高点，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西面进攻的坦克8连2、3排，支援步兵365团1营3连发起冲击，经激战，控制了朔江以西大部防御阵地。

在隆隆的炮声中，907车车长谭启敏从昏迷中苏醒。他拖着受重伤的左腿，忍着伤痛打开电台，紧咬牙关开始呼叫：“长春4号，我是重庆7号”。

他终于在坦克8连的工作频率上，听到了杨贤忠连长的声音，建立起了通信联系。

谭启敏利用身陷朔江城内的有利条件，成为我军炮兵火力的前进观察哨，边观察弹着点，边通报射击效果。

敌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些飞到头顶上的炮弹，是由一名重伤的英雄坦克兵在他们眼皮底下引导来的。

22日凌晨，122师两个步兵团东西对攻，夹击朔江。

东面进攻的坦克3营7连和9连的坦克几乎战伤殆尽，仅剩9连1辆坦克完好。此刻，坦克3营官兵坚定表示：“钢铁硬，坦克兵意志比钢铁还硬，一辆坦克也要将任务完成到底！”

坦克9连挑选幸存人员临时编组成了一个车组，用其他战伤坦克剩余的弹药、油料进行了补充。在坦克9连连长谭进德率领下，支援步兵对朔江县城发起最后进攻。

22日12时，西路365团1营与中路364团3营对进夹击，攻占了朔江南北两侧制高点，坦克8连2辆坦克冲入朔江县城时，守敌已早无踪影，我多路进攻部队胜利会师朔江。166号公路上的“朔江天险”终被攻克，贯通了朔江至高平的通道。

同时，坦克3营教导员带装甲车和抢救小组找到了瘫在废墟边的907车，解救出已坚守了两天两夜、身受重伤的孤胆英雄谭启敏。

坦克3营奉命沿公路北上，撤回我境内平孟地区休整。

朔江之战，坦克3营出境作战5个多昼夜，共参加战斗12次，以牺牲26人的代价，击毁敌军火力点116个，炮兵观察所4个、122榴弹炮9门、85加农炮6门、双管37高炮4门以及大量步兵轻武器。共毙敌360余人，缴获汽车9辆，有力支援了步兵战斗，为全歼朔江守敌、打通至高平的战役通道发挥了重要作用。

战后，中央军委授予41军坦克团3营“英雄坦克营”荣誉称号。授予营长刘宏生烈士“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广州军区授予坦克9连连长谭进德“战斗英雄”称号，授予907车车长谭启敏“英雄坦克手”称号。为王路荣烈士追记一等功。坦克7连、坦克9连荣立集体一等功，坦克8连荣立集体二等功。

如今，英雄坦克营在强军路上续写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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