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马来西亚导演陈翠梅自导自演的电影《野蛮人入侵》正在院线公映,它讲述了著名女演员李圆满退隐离异后成了全职母亲,为了找回自我,准备主演老友导演的动作新片。她全身心投入艰苦训练之中,未料导演告诉她,影片成功的唯一办法是由她的前夫出演男主角……电影《野蛮人入侵》曾在2021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拿下评委会大奖,备受业内关注。然而在这个大片云集的暑期档,这部电影的票房和排片却并不“强势”,至截稿时,影片仅收获不足百万票房。比起遇冷的票房,事实上影片上映后引发了不少影迷热议。这位马来西亚女导演如何以女性视角创作武打片?又对传统武侠片有哪些创新做法?新京报记者就这些问题对陈翠梅进行了专访。
“5岁钉过一个小板凳;8岁开车撞过一根柱子;9岁办过一本儿童杂志;12岁读完一整本科学百科全书;17岁开过一个文学专栏;21岁电脑动画学位毕业;23岁开始做独立电影;27岁拍过一部《爱情征服一切》;28岁开始在戛纳看电影写报道;31岁连续十二个月每月完成一部短片;38岁生了一个小孩;41岁重拾武术训练;43岁自编自导自演《野蛮人入侵》”。
陈翠梅就这样简短又跳脱地总结了自己的“人生大事”。问她为什么这么写介绍,而不是像很多导演一样介绍代表作和从业经历,她笑着解释说,这些是她生活中很重要的小成就。小时候做过什么,过了几年做过什么,“我这个人没什么纪律,但好奇心特别强,什么都想学,但热度却不持久。”
20多岁时,陈翠梅就得到了国际影坛的注目,27岁时,由她执导的首部长片《爱情征服一切》获得釜山电影节新浪潮奖、鹿特丹国际电影节金虎奖。接着,她又拍了第二部长片《无夏之年》和多部蜚声海外的短片。只是,第三部长片《野蛮人入侵》来得有些晚,与《无夏之年》隔了十年。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38岁这一年,陈翠梅生下儿子宇宙,成了一位母亲。“我没什么耐性,更没什么野心,我对电影来说,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并不专业。”她这样说着。无论戏里还是戏外,陈翠梅都有着非常真诚、自由的表达方式,也让她在作品中坚持寻找自我,甚至在戏外有人说她的选择、视角、方式都很另类,“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活不是以电影为中心的,虽然拍出来一个东西,如果没有那么多人看确实会比较伤心,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反馈。比如我在豆瓣上看到很多人的评论和感受,他们的想法是什么,我都会很喜欢。尤其是最近看到很多中国观众更能理解我讲的东西,真的已经很高兴了。”
以下是陈翠梅的讲述
从“科幻小品”到入侵的“野蛮人”
我这人,拍片比较随性,有时候拍,有时候不拍。我的第一部长片诞生于2006年,第二部是2010年,到现在,大家都认为这部《野蛮人入侵》是第三部,说我十年磨一剑。事实上我并没有“磨剑”,只是我在这期间都在做别的事情。2019年,我见到了独立电影工作者杨瑾,当时他们有一个低成本拍摄计划,成本要控制在100万以内。他问我,是不是还可以拍这种低成本电影?我觉得是一个很有趣的挑战,我希望能够试一试。最开始,我的构想离现在相隔十万八千里,我的想法是拍一个科幻小品。因为我特别想尝试这个类型,我对武侠、科幻等元素的电影都很感兴趣。当时想的片名叫《我只要你爱我》,打算拍一个女孩,她训练一个聊天机器人,不断地告诉这个聊天机器人自己喜欢的小说、音乐,跟这个聊天机器人谈恋爱,教一个机器人怎么去爱她。
后来,在北京宋庄跟王宏伟吃午餐,他说他要拍一个间谍片,让我来演女间谍,我当然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就跟他开玩笑说可以,让他把我送去训练,我就可以演。我越想越觉得好笑,说“你不要拍了,我来拍,就拍一个中国独立导演突然要拍一个间谍片,送一个女演员去做武术训练,但另一个女明星带钱投资,他就背叛了之前的女演员。这个女主角很气愤,于是去参加MMA比赛,最后打赢了”。我觉得这个比科幻小品更好玩,虽然意义有些不同,但相同点在于,主角所做的努力也是为了让观众爱她,想说的是,我们做的各种努力很多时候只是为了获得别人的爱与关注。
同年7月,我就带朋友去泰国MMA一条街,我在那里边了解边写剧本,那时候我的小孩三岁,我不得不照顾小孩。带小孩去的时候,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我完全不能工作。当地找不到托儿所或者保姆可以照看他。我感到很狼狈,甚至认为没有其他导演像我这么狼狈,连勘景都做不到,也就是因为这份窘境,有了现在的人物。
出于导演的自私,探寻自我必须自己上
“每个小孩的诞生,就是一次野蛮人对这个文明社会的入侵”,这句话在写剧本时候,一直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因为我不断处于小孩和工作的拉扯间,我也感受到,生了小孩以后,自己的身体像是废墟,也没法休养,电影计划也面临着取消,没办法创作。人都是这样,在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该怎么办,偶尔就一定会用很野蛮的方式去处理人的困境。包括电影中的妈妈最后为了救孩子跟泰国黑帮打斗,也让她成了一个野蛮人。于是,这部电影叫《野蛮人入侵》,刚开始其实是为了好玩,后面也加入了对自己当时处境的思考,包括“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做这个?电影是什么?为什么要拍电影?”这些东西都出现的时候,就慢慢地写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部电影的成本和预算低,是一开始就“心里有底”的事情,其实在马来西亚,100万的成本拍一部电影是可行的,因为拍戏时候遇到疫情,整个过程比较坎坷,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2020年4月拍摄第一期,就是女主角刚开始学武。第一期拍摄后,新加坡武术指导会给我一个月的动作训练;2020年6月拍摄电影后半部。但后来,因为疫情封锁,电影拍摄延期,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只有换成当地人。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是没有想过找专业演员,比如杨雁雁、李心洁,都是会武打的最爱女主角,但后来想到这部电影是关于寻找自我,关于一个人重新得到自己的身体,这必须是我自己去经历,所以“自导自演”是出于导演的自私。
有影评确实说过我的表演还凑合,但我其实对自己不太满意,有时候看了回放,也会默默要求监制再重新来一条,谈到武术,那我就更加外行了,我只懂些皮毛,所以在筹备电影的时候,胡乱地学习了菲律宾棍法、泰拳、巴西柔术。在我心中,真正懂得武术的是徐皓峰,不只是历史或者理论,他说的很多东西是真的能够在实战中用上,只不过非常难学。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认真学武功,希望可以拜他为师。
电影比较像是我生活的影子。先是生活,才有电影,生活里的每个人,每件事,都会影响未来的生活。其实电影在我的生活里占很小的部分,我都在做着很多与电影无关的事。由此,我的电影都比较私人,不一定是真人真事,但的确是受到生活启发的,所以观众的反馈很重要。现在中国内地市场的票房比马来西亚的已经好太多了,我更加注重的是观众的所思所想,有时候说了一个笑话,有少数人听懂了,自己觉得特别高兴,不需要满屋子的人都大笑。我的野心,也就是有几个看我电影的人,看懂了,我们交个朋友。比如宣传期间我看到的几篇影评,那已经是我的大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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