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东富商儿子陈绍年十七岁,因从小祖母娘亲娇惯,性子柔软,被父亲特意派到粤西云城跟随自家丝绵铺的张掌柜看管生意,谨遵父命,事事小心。
他遇事不明或者不决先向张掌柜请教,出手又大方,凡店铺上下有庆吊之事,都慷慨解囊,因此从掌柜到伙计,没一个不说他好的。
因父亲事先告诫,张掌柜也时时提点,他虽然青春年少,从不往花街青楼。
一日,陈绍出街想买一双新鞋,看到前面一个黄衫小姑娘被人撞掉了半篮桔子,她呆呆不动,便帮忙捡起来。
黄衫小姑娘不收,眼眶红红,说糟了,我家姑娘自负美貌,饮食最挑剔,平常桔子磕伤一点皮都扔了,如今砸伤了半篮桔子,如何是好?
陈绍见她可怜,掏钱给她新买了一篮桔子。
黄衫小姑娘眉开眼笑,说多谢好心的公子,今日赶时间,改日再答谢公子。
过了两日,陈绍从店铺里出来,走回不远处的住所,听见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前两日掉了桔子的黄衫小姑娘,拿来一盒快意楼的糕饼,说是她家姑娘赏赐的,她特意拿来给公子。
看她珍而重之抱着自己早就吃厌了的快意楼糕饼,陈绍颇有些感动。
人家小姑娘一片诚心,怎能白白辜负呢?他接过糕饼,说晚上肚子饿了,正好吃夜宵。
黄衫小姑娘很是欢喜,要请他吃炒田螺,说这时候田螺正当时呢,桥头老六家最出名,就在前面不远。
她拖了陈绍的手就走。
陈绍想起父亲和张掌柜的告诫,女子口甜舌滑最狡猾,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当街当巷,人来人往,她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对自己动什么手脚。
小姑娘带他往前走了百来步,指着街对面一家小店说这就是老六家,紫苏炒田螺最新鲜最美味,多少达官贵人都好这一口,亲自来店吃呢。
因为她家姑娘不喜欢田螺腥味,鼻子又灵,她就不过去了,往陈绍手心里塞了十几枚铜钱,说自己请客,挥挥手,跑了。
陈绍走进店内,要了一碟紫苏炒田螺,果然美味异常,颗颗新鲜,爽口弹牙,汁液充沛,清洗得又干净,没吃到泥沙。
他忍不住一声赞叹,老板老六闻声过来,笑嘻嘻道公子果然识货,本城内我老六的炒田螺若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了。
按理说老六炒田螺如此美味,客人应该挤满店堂的,但店内只得陈绍一个。
陈绍想了想,觉得可能时间不对,正是晚饭后不久,大家肚子还饱着呢。
此后,陈绍陆续又去了几次,时间不同,老六店内始终客人不多。
他心中不解,问老六。
老六叹了叹气,举起右手,原来他右手有一根斜生的枝指,近来不知哪里传出谣言,说孩童吃了他的炒田螺会写字不稳,孕妇吃了他的炒田螺生出的孩子也会有枝指,谣言荒诞不经,他原本也不在意的,但客人却一天比一天少了,近来更是门可罗雀。
陈绍心想既然如此,为何不寻一家酒楼后厨干活?但转念一想,如果他真的愿意这么做,也不至于还坚持开店。
陈绍有意相帮,让老六多炒十份,说要带回去给伙计们吃,遭到了老六的拒绝,说炒田螺就要即炒即食,时间过了就变味。
老六如此坚持,陈绍连续几天都提前关店,让伙计们结伴到桥头老六店里吃田螺去。
伙计们回来转告他,说老六十分感激他帮衬生意,让他有空多去吃炒田螺。
陈绍点头,只说有空就去。
一日,陈绍上街,遇到黄衫小姑娘被一个醉汉纠缠,及时出手,喝止醉汉。
醉汉斜眼看着他,嘎嘎怪笑道:“你便是玉虹姑娘新收的小白脸?呵呵,大爷我告诉你,她家花艇就是无底深潭,任你千金万金也填不满的!”
陈绍不搭理他,拉住黄衫小姑娘的手,将她带到旁边一家糖水铺坐下,给她要了一份芋头糖水定惊。
黄衫小姑娘被吓坏了,连喝了四五口,才慢慢镇定下来。
原来她叫红叶,是江上花艇玉虹姑娘的侍女,那醉汉看上玉虹姑娘,纠缠了一个多月,都被于妈妈以各种理由挡住了,谁知今日他竟然当街阻拦,非要自己给玉虹姑娘递什么血书,她不肯,被扇了两耳光。
陈绍年轻气盛,拍案而起,道:“真是岂有起理!”
红叶左看右看,问陈绍能不能送她回去,她怕再遇上醉汉。
陈绍当场答应,一路护送,醉汉果然埋伏在前面,只是一露面看到陈绍,转身走了。
红叶牵住他的手,千恩万谢,说若不是他,自己今天可遭殃了。
去到江边,陈绍眼见路人渐多,红叶小姑娘应该安全了,便告辞离去。
红叶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迟了归来,还望公子在妈妈面前帮忙说说,免得自己挨打。
陈绍答应了,随她上了花艇。
花艇老鸨果然横目怒目,质问红叶为何迟归,听陈绍解释后,老鸨朝他行礼道谢,说若不是公子好心出手,小丫头定要吃苦了。
船内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妈妈,也替我多谢好心的公子,这两包我亲手制的糕点,还请妈妈代我送给公子,略表谢意。”
那声音娇媚慵懒,仿佛美人刚刚睡醒,想来便是那个醉汉纠缠不休的玉虹姑娘了,声音已经如此不凡,相貌自然不亚于仙女。
陈绍心神一震,仿佛脚下踩的不是船板,而是河水,轻飘飘的,恨不能立刻进船与她相会。
老鸨却丝毫没请他进舱的意思,进去拿了糕点,很快出来了,亲自送他上岸。
陈绍抱着两包糕点,魂不守舍,任由双脚带着自己走,几次撞到了路人而不自知。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才回过神来,发现是自家丝绵铺的张掌柜。
张掌柜见他脚步浮浮,以为他发烧烧糊涂了,怀中抱着的是药,连忙扶住他走,又要主动替他煎药。
陈绍连忙解释:“我没事,只是刚才在盘算账目,一时入神了。”
因为陈绍一向谨言慎行,从来没闹出什么花花绿绿的事情,张掌柜也没往其他方向想,只嘱咐他,街上人多车快,撞了人还好,若是撞了马车那可糟糕了。
陈绍回到住处,呆呆坐了一阵,打开糕点封纸,拿起一块微黄的炒米饼咬了一口,焦香十足,松脆可口,美人出手,果然与众不同。
第二天一早,陈绍精心挑了一袋桔子,去拜见玉虹姑娘。红叶看到他,很是欢喜,收下桔子,说姑娘从来晚睡晚起,要见姑娘,得晚上。
陈绍晚上再来,红叶不在,老鸨亲自接待,说玉虹是她手下最红的姑娘,要见,得排到两个月后。
老鸨瞟了他一眼,又道:“当然,陈公子曾经对我们红叶有恩,也就是对我们有恩,我挪一挪,尽量给你挪个空档出来。”
陈绍又惊又喜,连声多谢,说如果有空了,派红叶说一声,心知礼多人不怪,尤其在这销金窟,若不显示显示实力,只怕老鸨空口说白话而已,便留下两锭雪花纹银,请妈妈喝茶,这才离去。
又过了两日,他随张掌柜一起出外宴客,看到红叶在店铺门口探头探脑,连忙按捺住心中欢喜,走过去,问她何事。
红叶说姑娘有个客人临时有事不来了,有两个时辰的空档,问他能否过去。
陈绍当然恨不得立马飞过去,但店铺生意也很重要,既已跟生意客人约好了,不能撒手不管,考虑再三,让红叶转告玉虹姑娘,这边陪客人吃完饭,立即过去。
那顿饭陈绍吃得毫无滋味,偏偏客人牙齿不好,吃得很慢,他心急如焚,拼命忍耐,等送走客人,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他跟张掌柜说了一声自己有点事情,飞也似的赶往江边花艇。玉虹姑娘正在梳妆打扮,准备迎接下一位客人,听说他来了,请他进去,与他匆匆见了一面。
艇内虽然有些暗,但玉虹姑娘眉如远山,目如秋水,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美,陈绍一时呆了,满肚子话说不出来。
红叶进来,说下一位客人已经来了,拉他从另一头出去。
他一步三回头,见玉虹姑娘也依依不舍望着自己,一时心如刀割。
“公子,恕玉虹不能陪公子多坐一会。”玉虹姑娘娇滴滴说道,泪珠瞬间涌了出来。替她梳妆的仆妇哎呀一声,连忙拿出帕子替她轻轻印去泪痕,替她补妆。
陈绍想着玉虹姑娘的珠泪,怎么舍得她陪其他客人,当下决定,要替她赎身。
花艇老鸨说,玉虹姑娘可是最红的花艇姑娘,去年另外一家花艇老鸨出价五千两银子买她,自己都不点头,今年春天,有个告老还乡的高官从此经过,无意中看见她,宁愿出六千两银子纳她为妾,自己也没答应。
陈绍心中一寒,自己虽然是少东家,跟着张掌柜学做生意,手头上几百两银子是有的,再多可拿不出来了。
花艇老鸨又说,自己不答应,倒不是因为钱多钱少,而是因为玉虹她娘原是自己姐妹,临死前求自己照顾玉虹,给她找个好归宿,那老头都六十多了,自己怎么可能答应?
“倒是陈公子你,人品相貌俱佳,若是能对玉虹好,我也算放了心,全了一点姐妹之情。”
花艇老鸨这番说话,让陈绍看到了希望,他兴奋不已,连连表示,天地可鉴,自己对玉虹姑娘是一片真心,若蒙妈妈成全,定然感激万分。
花艇老鸨点了点头,似乎十分满意他的诚意,让他先回去静候佳音,自己与玉虹姑娘好好商量。
临下花艇时,老鸨又喊住了他,说玉虹一向好清静,若是寻宅子,得寻个清幽干净的宅子。
陈绍想起红叶之前所说磕伤的桔子玉虹姑娘都不要了,立刻点头,说会的会的。
他满怀兴奋回到住所,张掌柜等候他多时,说收蚕茧那边出了点问题,自己要出去一趟,十天半月内回来,让他好生镇守丝绵铺。
陈绍巴不得摆脱他的约束,这回简直是瞌睡遇上了枕头,答应下来。
因他一向安守本分,从未有过花花肠子,张掌柜也没想到短短几日少东家中了招,交代完毕,便带着一个老伙计出门了。
陈绍找来牙行,挑来挑去,看中了益寿巷一所幽雅整洁的宅院,一百二十两银子,他私人有一千多两银票,那是临出门前娘亲和祖母塞给他的,买房子并不是问题,但担心玉虹姑娘不喜欢,先跟花艇老鸨透透风。
老鸨叹息道:“幸亏陈公子来问一声,要不上当受骗了。”
原来那所宅院是凶宅,五年前出过命案,从三百多两银子跌至如今一百二十两,一直无人敢买。
陈绍感激不尽,请老鸨推荐下玉虹姑娘喜欢的街巷。
老鸨笑笑,道:“我们妇道人家,出入少,哪懂这些!”
按她的推荐,陈绍去找一个叫陈三爷的牙行,谁知半路上遇到炒田螺的老六与红叶吵架,老六还狠狠扇了红叶一耳光。
陈绍上前劝架,红叶瞪了老六一眼,扔下一句“不用你管”便跑了,仿佛没看到陈绍。
陈绍见老六满脸怒容,便问他怎么回事。老六长叹一声,欲言又止,说一时说不清,改日再说,拱拱手,便追着红叶,钻进了旁边窄小的巷子里。
陈绍心中疑窦丛生,但找宅院要紧,找到陈三爷,陈三爷给他找了一所带花园的新宅子,说刚建好不足一年,主人上京赴任去了,留下宅子出租,一年不过六十两银子,像公子这种行径,买不如租,干净利索又省钱。
“买不如租”,这四个字像火燎似的烧痛了陈绍。租房子,怎么对得住他心心念念的玉虹姑娘?要安置她,当然是要买房子!
最后,陈三爷给他找了一所幽雅的新宅院,价钱有点贵,四百二十两,但一想到玉虹姑娘在花园里陪自己赏花赏月的情景,陈绍便心花怒放,立刻签下契约,付钱。
他带着房契去花艇见老鸨,请她转交玉虹姑娘,说只要她出来,随时有个她的房子等着她。
“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陈公子这诚意,着实厚重,玉虹一定会明白公子的心意。”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
玉虹姑娘看着房契,久久不发一言。
“姑娘,这样的傻子,你可得用心笼络着!”老鸨再三叮嘱玉虹姑娘,大费周章布下的局,千万别毁了。
傻子常有,像陈绍这样连她的手都没摸到便主动献上一所宅院的傻子,确实平生第一次见到。
“我真不知害臊,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和他是两路人,断然出来了能在一起的。”玉虹姑娘咬着唇,骂一声傻子,忍不住想起那张充满朝气与希望的脸。
她其实已经年过三十,人老珠黄,只有涂脂抹粉在灯下影里尚有七分颜色,若是走在大太阳底下,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眉梢嘴角的皱纹,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她出身在普通人家,像普通姑娘一样出嫁生子,都可以当陈公子的娘了。
年轻时候,她倚仗自己的美貌与演技,收割过多少公子哥儿,从不心软,从不犹豫。
然而,这一回,面对少年陈绍,她也许年纪大了,居然有些忐忑。
不久,红叶匆匆跑进来,递上两个纸包,说陈公子送的,方才他听到艇内有几声咳嗽,怕是姑娘,特意送来了橘红与陈皮。
“咳、咳——”玉虹真的咳了起来。
这日,陈绍又丢下店铺生意,来江边寻玉虹姑娘。明知她没空,他还是想来江边,远远见她一面。
谁知玉虹姑娘的花艇不在,红叶抱膝坐在江边发呆,见到陈绍,说玉虹姑娘去烧香祈祷了,祈祷姻缘美满,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陈绍一听,心动神摇,忍不住想象玉虹姑娘跪在菩萨面前殷勤祈祷的模样,恨不得自己身生双翼,飞到她身边,与她一起祈祷。
红叶却告诉他,霍老爷遣人来了,八千两要买他们家姑娘呢。
“霍老爷是谁?”
原来霍老爷便是去年从这里经过看上玉虹姑娘的高官,出价六千两老鸨都不答应,他含怒而去,却总挂念着姑娘,便派人来了,请老鸨去吃饭了呢。
陈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若是老鸨见钱眼开卖了玉虹姑娘,怎么办?若是六百两身价钱还好,自己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八千两,自己哪来那么多钱?
值钱的只有丝绵铺——一想到丝绵铺,陈绍便皱起了眉头,店铺生意是不错,可之前伙计下去收蚕茧,带去了一大笔银两,目前一下子也拿不出八千两。
写信回家要钱?八千两,就算娘亲和祖母拿得出来,只怕也瞒不过父亲,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
他思前想后,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高官老头子的下人带走玉虹姑娘,他办不到。
他盯着旁边的红叶,想要问问她有什么法子,却看到她两眼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难道她也伤心玉虹姑娘要错过与自己的姻缘?
一问,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红叶娘亲病重,她要寻大夫,大夫诊金太贵,她出不起,姑娘又不在,她在这里等姑娘回来呢。
“走,我替你请大夫!”人命关天,陈绍顾不得自己的烦恼了,拖起红叶便走。
红叶家就在上回她与田螺老六吵架后钻进的那条巷子里,她娘亲面容枯槁,骨瘦如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
大夫说她劳累过度,乃是陈年旧疾,慢慢调养,至少半年才见成效。
诊金二两银子,药费四两银子,一共六两,陈绍都出了。
红叶感激不尽,送他出巷口时,几度欲言又止,末了一句公子小心,再问,便转回巷子里了。
陈绍以为附近有无赖破落户,提着心一路快走,平安回到丝绵铺里,继续想着怎么弄到八千两银子,是否要把丝绵铺抵押给钱庄,先拿八千两银子再说?
这几日张掌柜不在,少东家又来去匆匆,回到店铺内也魂不守舍,伙计们疑心他被青楼女子迷惑了,想起张掌柜平日叮嘱,生怕少东家惹出祸端来连累了他们,几番试探,都被陈绍以担心张掌柜的缘由遮掩过去了。
门外忽然一声吆喝:“陈公子在吗?”
陈绍望出去,原来是之前纠缠红叶的那名醉汉,今日没喝酒,一本正经招手让他出去。
陈绍生怕他在店铺内嚷嚷起来不好看,让伙计们都知道了,赶紧跑出去,问他来干嘛。
那名汉子掏出一个信封,道上香时撞见玉虹姑娘,玉虹姑娘流泪不止,托他捎信,他怜惜玉虹姑娘,便替他捎来了。
陈绍迫不及待撕开信封,里头是洒金红笺,香气扑鼻,一打开,只见里面写不尽相思词句。
上面几处字迹模糊,分明斑斑泪痕所致,想到玉虹姑娘伤心落泪,他心如刀割,恨不能就在身旁,替她揩拭脸上泪痕。
那名汉子既已送到信便匆匆走了,陈绍回店内找店铺契约,谁知柜子锁上了,问伙计,说是张掌柜临走前锁上的,钥匙被他带走了。
伙计们见他满脸焦灼,也知晓发生了点事情,有心阻拦,劝他有事等张掌柜回来再说。
等张掌柜?来不及了,那时候玉虹姑娘早被带走了。
八千两,跟玉虹相比,八千两银子算什么,大好丝绵铺在这里,他这就去钱庄换钱!不管怎样,总不能让她给一个老头子做小妾!
陈绍匆匆往外走,却撞到炒田螺的老六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大盆,香气四溢,竟是新炒的田螺。
老六说承蒙陈公子关照自家生意,今日特意前来多谢他。伙计们闻到香气,纷纷叫着六哥,一拥而上。
陈绍原本心烦,被老六一把扯到铺外不远处,道:“你不能娶玉虹!”
陈绍顿时面红耳赤,回头望了望店铺内,伙计们正忙着吃田螺,无人注意到他们说话,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看老六,见他不像开玩笑的,不由打了个激灵。
难道老六与玉虹也是相好?早知道方才连田螺带人撵走了。
他用力甩开老六的手,忍着怒气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老六也红了脸,最后总算挤出话来:“因为田螺给我托梦了,你不能娶她!”
田螺托梦!陈绍从未听过这样荒诞不经的笑话,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儿呢。他哼了一声,转身要走,被老六拉住了手臂。
“他们一伙是骗子!骗你的!”老六压着声音道。
“骗我?他们可从未向我要过什么!”陈绍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转身又要走。
老六拉住不放,道:“不信的话你问红叶!红叶也是骗你的!”
陈绍顿时呆住了。红叶,多么温顺的小姑娘,胆小怕事,动不动抹眼泪,她也骗自己?
他想起今日临别时红叶叮嘱自己的那句公子小心,难道是这个意思?
老六告诉他,自己是红叶的爹,外出做厨子,多年未归,妻子亲独自抚养红叶,吃尽苦头,等他回来时,红叶母女都不认他,妻子病了,红叶宁可替花艇跑腿赚钱请大夫买药,也不肯接受他的帮忙。
“今天若不是公子帮忙,我娘子已经没了。公子是我的大恩人,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公子掉进火坑呢?”老六诚恳地道。
陈绍看着他,整个人晕乎乎的,道:“你让我想想,想想。”
“公子,那个玉虹都三十多了!”老六又下一剂猛药。
陈绍差点晕倒在地,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是不是,城里很多人都知道,或者你店内伙计也知道。”
老六招招手,唤来一名老伙计,提起玉虹姑娘,老伙计叹着气道:“别提了,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心贼!张——呃,我上一个东家便是着了她的圈套,连店铺带宅院都没了,少东家,你该不会——”
“没,没,我没!”陈绍连声否认。
自那天后,玉虹姑娘的花艇和陈三爷他们,再也没出现过。
陈绍那所四百二十两购买的宅院,原是有人家的,他送给玉虹姑娘的房契,是假冒的,他被骗了四百二十两。
陈绍暗自侥幸,觉得若不是老六及时阻拦,自己得剥掉一身皮。
张掌柜回来听说后,直接去问老六。
“嗐,老哥哥,什么都瞒不过您!”老六笑笑,说出了真相。原来,真正催他报信的,是玉虹。
“真想不到,她还有良心。”张掌柜感慨,眼前浮现一张微笑的脸。
“是啊,谁想得到呢。”老六挥动铲子炒着田螺,眼前同样浮现一张脸。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