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诗圣杜甫,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一张饱经沧桑的干瘦面庞。他把对时事的忧心、对家国的挚爱、对苍生的关怀诉诸笔端,成就了一代诗名。但环绕在他身上的,总是沉郁顿挫、风雨飘摇的悲凉标签。
其实,这位出生于河南巩县的诗人,出身名门,是一个妥妥的贵公子,年少时也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只是在大唐由盛转衰的历史节点上,个人的命运齿轮只能随之转动……
出身名门 壮游天下
杜甫出生于河南巩县,祖籍襄阳,在其曾祖父杜依艺任巩县令一职时,家族开始在巩县定居。他是西晋著名军事家杜预的十三世孙,祖父是被誉为唐代“近体诗”奠基人的杜审言。杜审言官职不高,却以一首《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被誉为初唐五律第一,与李峤、崔融、苏味道并称“文章四友”。杜甫也曾写诗云:“吾祖诗冠古。”
杜甫的父亲名为杜闲,虽不如祖父有才名,但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母亲出身清河崔氏,是义阳王李琮的外孙女;继母是范阳卢氏之女,同样是世家豪族。
出身官宦世家的杜甫,有肆意潇洒当纨绔的资本。但他受家学熏陶,勤奋好学,“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可贵的是,他还有一份单纯的少年心性。
杜甫曾在《百忧集行》中写道:“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这样顽皮的杜甫,与大众眼中的“诗圣”形象,似乎很难重合,却彰显了诗人一生贯之的赤子之心。
古人讲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条件的人,到了年纪就去远方漫游,广交好友,增长见识。成年后的杜甫,也开始了自己的旅行。
他从洛阳出发,经过淮阴、扬州,到达江南,甚至一度想要东渡日本。多年后,杜甫还在长诗《壮游》中回忆这段经历,表示“到今有遗恨,不得穷扶桑”。
少年不知愁滋味,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游历五年后,杜甫回到洛阳,准备参加科举考试,不料名落孙山。但他并没有沉浸在落榜的失落中,而是打包好行囊,继续漫游。此时,杜甫的父亲在山东任兖州司马,杜甫便顺势来到齐鲁大地。
“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冈。射飞曾纵鞚,引臂落鹙鶬。”期间,杜甫登上泰山,不禁胸起狂澜,许下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志向。
十年的壮游生活,是杜甫一生中最为轻松惬意的时光。他的家族,给予了他看遍河山的资本和裘马清狂的后路。而这一切,在杜闲因病去世时,都戛然而止。
中年失意 困守长安
父亲去世后,已是而立之年的杜甫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要走的路。他与妻子杨氏成婚,寓居偃师首阳山下,后因姑母病逝而前往洛阳。
在洛阳,杜甫与被“赐金放还”的李白相遇。此时的杜甫,正处于“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野人对腥膻,蔬食常不饱”的尴尬境地。失意的两人一见如故,携手同游东都名胜,并相约“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
同年秋天,两人如约而至,还与高适邂逅,三人一路东行,在古吹台醉酒赋诗。次年,杜甫和李白在山东再次相聚,一起登高怀古,求道访隐,两人“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关系更加亲密。
分别时,李杜互赠诗篇。杜甫作《赠李白》云:“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李白则写下《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只是相较于李白“且尽手中杯”的潇洒,杜甫的“空度日”似乎蕴藏着自己因虚耗光阴的无边落寞。因此在与李白分别后,杜甫便前往都城长安,求取功名。
次年,玄宗诏天下“通一艺者”到长安应试,杜甫也参与了这次科举考试。但由于主考官李林甫嫉妒贤能,设计出了一场“野无遗贤”的闹剧,使得参加考试的士子全部落选。
科举不成,杜甫只能寄希望于权贵举荐。他客居长安,投赠献赋,奔走干谒,但都没有结果。“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郁郁不得志的杜甫,困守长安十年后,才被授予了一个管理军械的小官。
志向远大的杜甫,想必是心有不甘的。但他只能为了生计接受这无用之职。上任之前,杜甫前往长安城北的奉先县省亲,不想刚到家就得知小儿子已经活活饿死的消息。
结合省亲途中的见闻,杜甫在悲愤之中写下了《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其中“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入门闻号咷,幼子饿已卒。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的诗句,字字泣血,令人不忍卒读。
这时的他无法想到,这样不幸的遭遇仅仅是个开始。
乱世飘零 老病孤舟
杜甫从长安返家的路上,触目即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悬殊景象。此时,安史之乱在远方已经爆发,只是消息还未传回京城,玄宗与贵妃仍在骊山宫中歌舞升平。
次年六月,安禄山进逼潼关,玄宗西逃,杜甫也带着家人仓惶避难。在听闻肃宗即位的消息后,杜甫只身北上,希望为国效力,途中不幸被叛军俘虏,押至长安。
“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充满理想主义信念的杜甫,时刻关注着时局的发展,积极为剿灭叛军献策,思考如何减轻百姓的负担,后来成功出逃,面见肃宗,被授予左拾遗的官职,但很快因营救房琯,触怒肃宗,被贬华州。
战乱纷纷,民不聊生,“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百姓的真切苦楚和时政的污浊不堪,几乎摧毁了杜甫“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志向。在职仅一年左右,他就放弃了华州司功参军的职务,彻底远离了朝廷。正是在这段时间,杜甫写下“三吏”“三别”,将对王朝兴衰的关注,转向了对普通人命运的诉说。
几经辗转,疲于奔命的杜甫来到了成都,在严武等人的帮助下,度过了几年安定的生活。但日子依旧很苦,“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东门”。杜甫苦中作乐,与妻子“画纸为棋局”,与孩子“敲针作钓钩”,仿佛放下一切,成为一个真正的田园老翁。只是在茅屋为秋风暴雨所破之时,他彻夜难眠,心中忧虑的仍是天下寒士。
哪怕是这样的日子也无法长久,在一直给予关照的严武去世后,杜甫离开成都,后因思乡而乘舟北上。途经湖南岳阳,他登上神往已久的岳阳楼,面对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感慨万千,写下了《登岳阳楼》:“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此时,杜甫身患肺病,右耳已聋,年老体衰,此后不足两年就在投奔舅父的途中去世,年仅59岁。
去世前的数年内,杜甫几乎一直在船上漂泊,缺衣少食,居无定所,与年少的富足生活形成鲜明对比。半生的颠沛流离,更彰显了他的崇高志向。他在乱世中书写的“诗史”,使他虽未建功立业,却得千古不朽之名。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