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还有几个是恋爱脑？

成年人还有几个是恋爱脑？


作者：何菲


一


日本屋顶告白大会的某期节目让我感慨。几位初中生站在教学楼的屋顶平台，当着全校师生面，一一向暗恋的同学大声告白。虽然只有一位告白成功，过程却足以让人动容。


那个年龄的表白，稚气未消却大方明正，因为真挚，所以动人。能够表白成功得到交往是次要的，有勇气说出“喜欢”则是某种重要的成长与跨越。正如日本航空前会长稻盛和夫说的，“内心不极度渴望的东西，它不可能轻易靠近你。”


有些情感，外表不动声色，内在却暗燃而长远。《艺伎回忆录》里，被贬为京都祗园仆役的小女孩千代在看不到过去和未来的恶劣环境里，当她对苦难和羞辱的承受达到某种极值时，遇到了生命中的奇迹——会长。


会长为她擦干眼泪，给她买冰激凌，看她的方式像音乐家看自己心爱的乐器。与他的短暂邂逅让她突然超拔了。自那以后，每个踏脚处都变成了她迫切的坚持，只为与他重逢时她足够优秀。


她从迷惘的孤女千代，成长为充满人生目标的出色艺伎小百合。在任何大的人生节点，她都贴身带着会长的手帕。十余年来，她的命运从不曾与那个男人、那种目光有过片刻分离……回头想来，命运的流转似乎只在一瞬之间，却为她的人生带来曙光。


二


这世上那些止于唇齿、掩于岁月的情感让人惆怅的同时，也能感受当事人巨大的精神力量。克拉拉是勃拉姆斯的师母和女神。20岁时勃拉姆斯遇到34岁的克拉拉，他一生的寂寞与悲喜，从初见她那刻开始。


从1853年到1896年，他写了无数情书给她，却一封也没有寄出去。在恩师舒曼因精神疾病入院的三年，勃拉姆斯放弃名利，陪在克拉拉身边照顾七个孩子、陪伴她出国演出。坊间流言蜚语鼓噪，在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下，在舒曼去世后，勃拉姆斯选择了离开。


整整40年，他与她没再见过面，却没有一刻停止思念。他创作出每一支乐曲，都会将乐谱寄给她，他将她视作世间唯一的知音。他爱得节制而热烈，用20年创作了《C小调钢琴四重奏》作为这段虐恋的纪念，成为不朽的经典。


勃拉姆斯一生未婚，没有孩子。他用一生孤独保全了克拉拉的名节，也守护了自己的爱情信仰。


三


若86版《西游记》里有哪一集让我随时有欲望重温的话，一定是“趣经女儿国”。那一集里，唐僧玄奘显示出他固有的神性之外的人性的一面。却在内心挣扎中，最终战胜了人性，在乾坤面前，显示出人的力量。


柔情似水倾国倾城的女儿国王撬开了他磐石般坚毅的内心一角，他虽克制隐忍，却难掩对她柔和的好感，汗如雨下就是明证。


她靠在他肩上，他无所适从，却唯一一次没有推开。幸好蝎子精的捣乱登场将他从神思的片刻沉沦中抽离出来……


临行，在从女王手中接过通关文碟时，两人四目相对，欲语还休。那是他最压抑纠结的时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漫漫西天取经路也是玄奘的修心之旅，这势必是他成佛的一劫，也是他九九八十一难中的最大考验。他对女儿国国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若有来生……


四


波德莱尔有句诗：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是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真正的爱，是让灵魂有居所，让心灵固有的孤独与缺失感得以补注，这与以何种形式在一起无关。


量子世界中，一个人一个物并不只固定于一个地方，事实上，同一时间，他的微观粒子可以存在于不同空间，因此我们常常能隐隐感到某地某人有神秘力量牵引与制衡自己。


记得几年前LIGO探测器曾监测到壮丽的双子星合并，有着长达100秒的引力波信号。据说那天有情人只要直抒胸臆，回馈也将是天衣无缝的默契。


《量子之恋》可说是法国克制版“昼颜”，美丽风情的女作家与风度翩翩的男律师在思念、幻想、试探与回避中反复纠缠。意念的巫山云雨，现实的仙乐飘飘，仿佛永远相依，却又顷刻分离。他们如此合拍，似乎彼此是对方细胞裂体时的缺失部分。


初次邂逅后，她神情迷离地与闺蜜回味：“他身上有苦橙的气息，只有我闻得出来。”他同样也心有戚戚焉。


两人最终没有跨过雷池，将这份爱意深藏、延长。这对于熟男熟女而言并不容易。足迹所经，思慕所及，心念轮回，终有重逢。


五


川上弘美的《老师的提包》是我十几年间不断重温的作品。37岁的“我”与年长许多的高中国文老师意外重逢后，两人之间始终弥漫着某种微妙的张力，老师的提包，也是连接此生之交与他生之缘的迢遥媒介。


第一次与老师发生不快后，近一个月时间两人互不理睬却彼此思念，那次“我”逛炊具市场时，望着锋利的刀刃，联想到皮肤倘若不小心碰到它马上会渗出鲜红的血来，心中就非常盼望见到老师。刀刃的闪亮何以会引发这种心情，“我”想不出原因。然而我已知道原因……


全书通篇虽无一爱字，爱却无处不在。原来感情的每一步推进都能找到蛛丝马迹的痕迹，只是太过平淡容易一掠而过。我在很年轻时总是耐性不够，总期待剧情紧凑推进，希望高潮快些来临，难得看到含蓄吝惜如斯的。待到有年资和理解力将那些情意的散珠逐一捡拾复原，就串成了一条美丽而浩瀚的时光之链。


据说人的一生中平均会遇到2920万人，而两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喜欢你，是说还是不说，我的朋友们立即分成了两类。一类说：不说，要憋出毛病啊。一类说：憋死算了！


我觉得对于接得住这种喜欢的人，不说也等于说了。当然说说也无妨，直接要，别人能给，这也是成熟的情谊。


六


“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叶问的这封信在宫二心中生了根。她冷静的外表下掩藏着情感的洪流。叶问也说宫二只差一次转身。他们之间的情愫有太多掣肘，两个人，十几年，腾挪挣扎纠结试探藕断丝连。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南方的戏园。两人对坐四方桌旁，淡淡地说了很多。


她的叙述很平静，“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我把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但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成年人的那些缘起密意，真让人觉得出场顺序就是命运。不过想穿了，这世上也并没有多少旷世奇情能让人有再生为人的喟叹，却有一种情谊因为纯粹而无求，能绵延许多年。


成年人还有几个是恋爱脑？所有社交的本质是有用价值的交换，这种“有用”，可以是功能性的，也可以是审美性的。


几分无处安放的情绪和彼时独一无二的真心，恰巧遇见了能有些许理解并值得信任投递的人，也会丰盛彼此的人生。相似相融，男女之间的很多美好，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某一个时间段内的懂得。 


懂得是一种最难得的恩义。


人到中年，成熟的异性好友间，往往既能给对方提供情感互动体验，也会用才华和资源为彼此提供实用的价值，互通有无，取长补短，着眼的是中长期发展。


爱情常常是一过性的事件，顶多也只是燃烧18个月，彼此旗鼓相当，有用和有趣才是核心价值，关系也能更深远，并积淀出独一无二的氛围感。当弦外之音遇到落子无悔，即使一瓢浊酒也能尽余欢，这样的交往才有真正的内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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