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不同时间和环境会有不同的心情,有时迫切想与他人相伴,有时却宁愿自己独处。我二者都不排斥,在一个环境中觉得厌倦了,就会忍不住想要换另一个环境。在冷暖相反的两个环境中轮番体验,我感觉乐在其中。
有些时候,有亲戚或某个闺蜜过来看我,我们彼此也还喜欢,但时间长了对方仍无告辞之意,我的心里就会升起一种不安之感。“我得写封信。”我一边说,一边溜进了自己的房间。对方在门外耐心地看报纸、看电视,我则在自己屋里抓着床单,或者眼巴巴望向窗外,盼着对方快点离开。
也有另外一些日子,我太孤独了。没人来看我,没一个朋友有空回我的电话,去家里找他们也都不在。这种时候我巴不得能找个人说说话,此时去超市碰到个买菜的人,我都会和他讨论几句关于西兰花的闲话;或者开车去一个加油站,作为顾客,老板会亲切地叫我“美女”——我可以得到被需要的感觉。
在日常的生活节奏里,我基本上能够轻松地平衡与人共处和自己独处之间的关系。一个星期当中,大部分时间我是独处的,但周末会和一群亲戚朋友们相聚。热闹够了之后,新的一周又到来了。星期一上午我在没有他人的屋子里走动,听着空阔温柔的寂静之声,让自己沉浸式嵌入孤独之中。回到只属于自己的安乐窝,我找到了自己,并走向成熟。
离家不远处的小树林和草地之间,有一棵尖顶老松树,墨绿的树枝间架着一块木板,由于风吹日晒现在它已经发黑了。那是我的两个儿子搭上去的床,是他们自己建成的一个属于小孩子的窝。我不想破坏他们的秘密,所以从没上去看过。但是,我能想象出他们有趣的探险经历:他们躺在那个“床”上,仰面朝天,憧憬着未来;他们呼吸着夏天的空气,辨别着四周的声音,和树枝上的小昆虫们玩耍,偶尔观赏天上的流云。
我的小时候,也有自己喜欢的安乐窝。那是一个钢琴包装箱,爸爸依照我的身高,在箱子上安装了一个门,然后把它放到一棵柳树下面。我还在那个大箱子里画上画作为装饰。附近没有别的小孩来和我玩时,我就一个人在那个小房子里玩耍。太阳出来,我就打开门;若是下起小雨,就关上门在里面吃巧克力和草莓,看一些大人们看过的书,或者玩布娃娃。
小房子里有一个放大镜,用它看蚂蚁会大到吓人。里面还有一支口琴,我经常一边玩一边使劲乱吹口琴,把妈妈惹得很烦。我发现小孩子获得快乐,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我在那个小房子里自由自在玩着自己喜欢的一切,连根本就没有的东西,我都能想像着拥有了它们的样子。
现在,我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离开了他们小时候的安乐窝,我当然更是。但是,对于那种“秘密空间”的怀念,依然流连于心。如今家就是我的安乐窝,多少次在外面和亲朋好友相聚时,我和丈夫想的都是自己家里的事:做饭、洗衣……
我们也会走出屋子到窗前散散步,或者再远走几步看看地上长出的蘑菇。丈夫喜欢滑雪,也只为享受片刻的孤独,之后回到温暖的家里时,他会欢天喜地。
我们的女儿喜欢玩车,两个儿子则喜欢在他们各自的房间里玩。我盼望着身边有人,能和他们握握手,这会让我有安全感。但我的性格有些孤僻,因此也很喜欢孤独。丈夫了解我,每年都会带着孩子们出去旅行几天,让我能够在家里享受几天独处时光。他们一走,我就把屋子收拾干净。那几天的我清闲、慵懒,会半夜起来打打字,还会在浴缸里泡好长时间,没人在门外催促我。
我喜欢孤独,但并不寂寞。那样,我有时间探索自己的内心,检视生活中的爱与恨、希望与失望,并给出合理的评估。我常在那种时候想到丈夫的种种优点,想到孩子们的可爱,以及他们对我的需要。夜晚,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我更能体会到,丈夫在家里我们两个人摸黑说话有多么惬意。于是不知不觉间,我便厌倦了孤独,想着“我应当煎几张饼,等待他们回来”,然后我就煎了饼。再然后,他们忽然间都回来了,屋子里立刻充满了欢声笑语。桌子上、沙发上摆满了他们带回来的各种纪念品,还有几袋子需要换洗的衣服。
“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们了。”我发自内心地说。
“我们也想你。”他们回答着,埋下头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我煎的饼。
几天的分离让我们的团聚如此甜蜜。或者,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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