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好莱坞“撞上”人工智能，龙套演员们遭遇“存在”危机

上周，代表超过15万名美国电视和电影演员的工会加入自5月开始罢工的编剧队伍，“梦工厂”好莱坞面临着63年来首次全行业停工。

据《纽约时报》报道，好莱坞演员工会-美国电视和广播艺人联合会在与电影和电视制片人联盟的谈判失败后，于当地时间7月13日宣布罢工。谈判围绕着两个核心问题：流媒体时代的收入分成，以及演员形象被人工智能再创造后的所有权。好莱坞演员工会呼吁，在这些问题上需要实现更公平的薪酬分配和更严格的人工智能应用监管。

在谈判破裂之前，汤姆·克鲁斯曾被好莱坞演员工会聘请为代表进行游说。超级巨星的加入让已经逐渐失去媒体版面的话题重获热度，演员群体更为观众所熟识，他们的罢工引发了更多讨论，同样也带来了争议——为什么人们要关心一群拥有着梦想工作的特权精英的抱怨呢？在大众印象里，演员们光鲜亮丽、报酬丰厚，在好莱坞的光环下，他们不应该都拥有着名利双收的人生吗？

龙套演员的遭遇“存在”危机

事实上在好莱坞，能被大众看到的影视圈从业人员是极少数的，占演员行业绝大多数的是上万名龙套演员，他们的存在组成了好莱坞的影视宇宙。他们不是占据着舞台中央的“超级英雄”，对于他们来说，高光时刻可能是在反派出现时，扮演被冲击波弹飞出去的路人甲角色。成为“背景演员”三年的莱克对澎湃新闻说，“我们的薪酬很少，但至少目前还有工作的机会。人工智能的出现却可能让我们完全失业，毕竟在雇主看来，我们只是可以被数字复制品一键替换的背景。”

背景演员，也就是俗称的“龙套演员”，人们在观看影视作品时很少注意到他们，但《纽约时报》首席电视评论家詹姆斯·波尼沃兹克7月18日刊文指出，他们是占据屏幕边缘的沉默人物，让《蝙蝠侠》中的哥谭市、《权力的游戏》中的君临城或《拯救大兵瑞恩》中的诺曼底海滩真实感的关键。

好莱坞演员工会拥有超过15万成员，其中包括很多世界知名的明星，但大多数仍是人们叫不出名字的龙套演员。他们面临的危机是迫在眉睫的，“没有钱，工作机会少，报酬也少。我是真的因为喜欢表演才成为演员的，但是感觉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莱克住在洛杉矶，每个月的房租是1300美元，“报酬除去月租和生活开销之外就所剩无几了，而且我们不能确保每个月都有工作，没有工作的时候就会很焦虑。”

低报酬往往是罢工的核心问题。流媒体的兴起和疫情带来的挑战给影视工作室带来了压力，其中许多工作室面临着财务挑战，演员和编剧也面临着生存压力，如何在快速变化的工作场所中获得更高的薪酬成为问题。

在谈判中，演员和编剧要求增加流媒体服务的报酬比例。流媒体剧集的剧集数通常比电视剧少得多。过去，如果一部电视剧很受欢迎，演员和编剧就可以因此得到更多的长期版税收入，但流媒体的支付系统却没有办法保证这一长期收入。

与此同时，人工智能对演员尤其构成威胁，因为他们的生计和形象息息相关。一名工会谈判代表表示，制片厂正在寻求“永久”扫描和使用演员形象的权利，而他们愿意支付的仅仅是一天的报酬。对此，这些制片工作室辩称，他们正在提供“开创性”的保护措施，防止滥用演员的图像，并反驳称他们的提议只允许公司在雇用背景演员的特定项目上使用“数字复制品”。

这也是莱克等背景演员面临的存在主义危机，若自己的工作已经可以被科技取代，他们所坚持的热爱和理想还有意义吗？“罢工意味着完全没有收入，我非常不安，但谈判失败的结果更是我没办法接受的。我所根植的行业正在被取代，我的个人价值也会随之消失吗？”莱克不是第一天生活在这种恐惧中了。演员最重要的是信念感，但当人工智能可以跳过信念这一步，直接通过算法成为那个角色，还不需要人类演员所需的时间和经济成本时，莱克不觉得自己还有被选择的机会，“我不再被需要，这是我现在的直观感受。”

波尼沃兹克认为，没有人可以在这一场存在危机中置身事外，好莱坞内的斗争与当前经济环境下许多人面临的威胁很相似，“我们都将面临着被机器取代的危险。”演员工会主席弗兰·德雷舍尔在宣布罢工时说道。在那些宏伟的大计划中，大多数人都是背景演员，我们都面临着同样的风险——每当技术或文化发生转变时，企业都会以财务压力为由，重写雇佣条款，以使自己获得最大利益。

在波尼沃兹克看来，大众可能认为好莱坞创意人士是特权阶级，但在他们的雇主看来，他们仍然是可以为了削减成本而被取代的群体，“我们大多数人，无论是在好莱坞还是在好莱坞之外，都面临着一个共同的问题：我们能否拥有一个即使不成为‘明星’也能生存的世界？”他写道。

罢工的广泛影响

洛杉矶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演艺界的全球“基地”，随着演员罢工颠覆了这个标志性行业，整个南加州的经济连锁反应已成为当地的一个关键问题。编剧罢工后，电影制片厂储备的电影和电视剧本突然变得“毫无生气”，失去了演员，剧本更是无法鲜活起来。许多正在拍摄的大制作电影不得不立即停播，包括《龙卷风》、《毒液3》、《死侍3》和《角斗士2》等。

《纽约时报》援引一项研究称，2007年编剧罢工期间，加州经济损失了21亿美元。美国上一次工会编剧和演员举行双重罢工是在1960年，罢工持续了近六个月才平息。经济学家表示，两次罢工的持续时间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其对洛杉矶的财务影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经济学教授李·奥哈尼安撰写了大量有关加州的文章，他估计当地约20%的经济可能会受到冲击，部分原因是该行业产生大量高额收入，并且许多高薪员工的存在拉高了当地经济数字。

洛杉矶市长凯伦·巴斯明确表示，她认为劳工僵局是当地的一个紧迫问题，并呼吁电影公司和工会“夜以继日地工作”以达成公平协议。

在对好莱坞所在地的直接冲击外，此次罢工的影响已经外溢到了加拿大。在罢工期间，加拿大每年价值约116.9亿加币的影视制作项目将停止。从在多伦多拍摄的《星际迷航》等大预算大片，到使用SAG演员的独立故事片都将受到影响，对在加拿大电影和电视行业工作的24.4万人来说，影响会更加直接。

虽然加拿大娱乐业无法与好莱坞的庞大规模或消费能力竞争，但加拿大无疑参与了娱乐行业的实验和革新。从诺曼·迈凯轮与加拿大国家电影局的实验性工作，到互动纪录片的兴起，再到基于游戏的虚拟音乐会的爆炸式增长，加拿大一直被视为娱乐领域的创新者。至于罢工本身，则是开创了先例。无论美国编剧工会和SAG与工作室建立的任何指导方针都将被用作加拿大工会谈判的模板。

人工智能和流媒体并不是未来的技术，两者都会留下来。行业不仅有机会创造无法想象的新叙事形式，而且还有机会尝试植根于透明数据的更公平的商业模式，以及更加公平地使用工具的方式，这些工具可能会颠覆昨天的行业。

美国编剧协会的首席谈判代表艾伦·斯塔茨曼表示，随着秋季电视剧季的临近，广告商和观众都在期待新的节目，什么都不拍不能作为节约成本的方式。

谈判各方都表示，他们希望达成一个公平的协议，但都把僵局的责任推给了另一方。他们都私下承认，如果好莱坞不及时解冻，每个人都会冻伤。这次罢工是娱乐业的分水岭，标志着演艺未来的转折点，它也将对美国以外的影视行业产生广泛影响。

莱克对谈判的结果抱有很高的期待，“这很像背水一战了，我们没有退路。谈判的失败意味着上万人工作的逐渐消亡，大家都是抱着很大的决心在坚持罢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