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集《雍也篇6.4-6.6》锦上添花不必要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锦上添花不必要。

我们要介绍《论语‧雍也篇》的第4、第5、第6这三章。

先看第4章，原文是：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sù)。子曰︰“与之釜(fǔ)。”请益。曰︰“与之庾(yǔ)。”冉子与之粟五秉(bǐng)。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yì)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意思是︰

公西华奉派出使齐国，冉有替他的母亲申请小米。孔子说︰“给他六斗四升。”冉有请求增加一些。孔子说︰“再给他二斗四升。”结果冉有给了他八百斗。孔子说︰“公西华到齐国去，乘坐的是肥马驾的车，穿的是又轻又暖的绵袍。我听人说过：君子济助别人的穷急，而不增加别人的财富。”

公西华是孔子门下的人才之一，他可以接待外宾或担任宗庙祭祀与国际盟会的司仪工作。他小孔子四十二岁，因此他代表鲁国出使齐国之事，应在孔子周游列国，返回鲁国之后，孔子此时的身分是国家顾问。公西华出使齐国，依法可以申请补助小米，但到底补助多少才合适呢？

冉有负责这件事，于是请教老师的意见。

孔子说的六斗四升，后来加上二斗四升，大概够公西华母亲一个月的用途，结果冉有给了她八百斗，这大概相当于公西华的年薪了。冉有的做法未必违反法律，但显然有假公济私之嫌，公西华出使，来回不过一、两个月，冉有慷公家之慨，对同学特别照顾。

古代出使外国，使臣必须自备车马，由他的装备可知其家境如何，孔子最后所说的是公西华“乘肥马，衣轻裘”，表示其家中经济条件不错，并不需要冉有这种大手笔的帮忙。

结论则是一个做人原则：君子周急不继富，君子应该做的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奈何人间锦上添花的事多，而雪中送炭的事少，孔门弟子也不例外。

接着看〈雍也篇〉第5章，原文是：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意思是︰

原思担任孔子家的总管，孔子给他小米九百斗，他不肯接受这么多。孔子说︰“不要推辞！多的可以济助家乡的穷人啊！”

原思就是原宪，字子思。小孔子三十六岁。此事大概发生在孔子担任鲁国司寇位列大夫之时，大夫之家可以任用家臣。原思当时二十岁左右，是一位努力上进的有为青年。《论语‧宪问篇14.1》的宪，就是指原宪，他请教老师有关耻辱的问题以及有关行仁的做法，可见他认真学习、努力修养，因而赢得孔子的信任，更可贵的是，他家境贫困却毫不贪财。

依本章所载，孔子任命原宪为家臣总管，给他的待遇是小米九百斗，他嫌太多而不愿接受，这样的人实在少见。孔子认为待遇多少有法律明文规定，是合情合理的，不必推辞，这是合义之财，与个人爱不爱财无关。于是孔子劝他接受，并且提醒他，用不完的可以用来行善，济助家乡的穷人。原文所说的“邻里乡党”，在古代的计算方式是：五家为邻，二十五家为里，五百家为党，乡呢？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

说到原宪的贫困，道家的庄子特别称赞他安贫乐道。

在《庄子‧让王篇》有一段说。

原宪住在鲁国，居处只有方丈大小。生草盖成的屋子，蓬蒿编成的门户也不完整，屋顶漏雨，地上潮湿，他却端坐其中弹琴唱歌。子贡乘着高大的马车来拜访他，巷子里容不下马车，他就走进去见原宪。原宪戴着桦树皮做的帽子，穿着没跟的鞋子，扶着黎杖来应门。子贡说：“啊！先生患了什么病呢？”原宪说：“我听说：『没有钱财，叫做贫穷；读书而不能实践，叫做患病。』现在，我是贫穷而不是患病。”子贡听了，进退不得而面有愧色。

庄子喜欢编故事，用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他编的故事并非全属臆测，本章材料可供参考。

最后再看〈雍也篇〉第6章，原文是：

子谓仲弓，曰︰“犁(lí)牛之子骍(xīng)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shě)诸？”

意思是︰

孔子谈到仲弓时，说︰“耕牛的后代，长着红色的毛与整齐的角，就算不想用牠来祭祀，山川之神难道会舍弃牠吗？”

孔门的德行科有四位弟子，就是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与仲弓。这四名弟子中，孔子对颜渊评价好，期望也高，可惜他身体较弱，未及从政就过世了。在〈雍也篇6.10〉将会看到身体同样有问题而早逝的是冉伯牛，至于闵子骞则个性刚正，不与权贵妥协，不太适宜从政之路(〈雍也篇6.9〉)。于是，仅存的希望在仲弓。

孔子先是肯定仲弓，可使南面(〈雍也篇6.1〉)，有资格出任执政的卿相。本章(〈雍也篇6.6〉)重申此意，以比喻的方式说明仲弓虽然出身贫穷卑微，但本身修养甚为可观，有如适合用来祭祀山川的牛，即使国家忽略牠，山川之神也不会错过牠。

原文所谓的“犁牛”是指一般的耕牛，只能耕田，为人役使。而耕牛之子呢？却长得“骍且角”，有红色的毛与方正的角，是可以用来祭神的，合格的牺牲品。红毛牛之可贵，是因为周代尚赤，这跟古代的五行相生相克的思想有关，我们不去深入发挥。

出生平凡而表现杰出的例子，所在多有。譬如舜的父亲瞽瞍(gǔ sǒu)，顽劣不堪；禹的父亲鲧(gǔn)，治水失败，所以英雄不怕出身有问题，个人应该负责自己的人生。

孔子对仲弓的期许由此可见，但是在事实上，仲弓从政之后表现并不突出，好像还比不上言语科的子贡与政事科的冉有。在鲁国当时的情况，孔子本人都无能为力，又怎能期待这些弟子呢？

儒家学者从政，似乎难逃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宿命吧，孔子真正的成就，在于他的人性论的见解！

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下一集的主题是：颜回三月不违仁。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