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和王晏媄：颠沛流离的爱

他的诗，在晚唐独树一帜，与杜牧并称“小李杜”，又与李贺、李白合称“三李”，并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

他的诗，锤炼谨严、沉郁顿挫，有“七律圣手”之称。

他，晚唐大诗人李商隐，曾因遇见妻子王晏媄，在泾州逗留数载。

从此，泾州也成为他人生和创作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01

李商隐与甘肃泾州的缘分，应该说间接和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名叫韩瞻，也是李商隐的知己。

那一年，李商隐恩师令狐楚去世，参与料理完后事回到长安，形单影只之时与当时身为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大女婿的韩瞻久别重逢。

也许正是韩瞻的引荐，李商隐很快就收到了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邀请，希望他去泾州做幕僚。

唐开成三年春，李商隐参加了吏部博学宏词科的考试，但录取并拟官职后，却意外地被中书驳下。

就是这样，入仕后的种种不顺，让李商隐很快就作出了决定。

当年，李商隐就应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邀请，来到离长安五百里的泾州，在泾原幕府为从事，担任文字之役。

王茂元对李商隐才华的欣赏，丝毫不减于当年的令狐楚。于是，就有了让自家千金隔帘相看的一幕情景。有了“准岳丈”的赏识，还有韩瞻这个“连襟”牵线，加之一个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一个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很快，李商隐就与王茂元的女儿王晏媄开始了一段浪漫的爱情……

李商隐曾为王晏媄作诗一首：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尽管颔联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虽被后世学者认为是借爱情描写官场，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它的传颂，千百年来成为吟咏两心相知、会情达意的爱情名句。

只是，爱情如意的李商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正是因这场婚姻，日后被卷入当时两大官僚集团“牛李党争”的漩涡中……

02

“牛李党争”是唐后期以牛僧孺为首的牛党，与李德裕为首的李党，两党之间的政治斗争——从唐宪宗时期开始，到唐宣宗时期才结束，历经三代六帝，持续时间约四十年，也是中国封建社会历史上著名的朋党之争。

李商隐最初的府主令狐楚属于“牛党”，在他的帮助下，李商隐步入政坛。唐文宗开成二年，令狐楚之子令狐绹协助李商隐中了进士。

而王茂元与李德裕交好，其被视为“李党”骨干成员。李商隐作为王茂元的女婿，势必被“牛党”视为“李党”中人，因此，这桩婚姻使李商隐官场生涯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局面。特别是李商隐入王茂元幕后，更为“牛党”极力排斥，于正史上，其也被斥之为“背恩”“无行”，以至后世对李商隐的评价也是众说纷纭。

但是李商隐自己，从其诸多情志婉曲诗文中不难看出，他深爱着妻子，并没因此而后悔当初的选择。

也许，在李商隐的人生记忆中，正是在泾州的这段日子，留给他的是短暂但美好的回忆。

03

而离开泾州后数年，李商隐不得不为功名与生计徒劳奔波，一次次与爱妻离别……

李商隐的仕途一直不顺，先是母亲病逝，按唐朝官员制度，李商隐需丁忧在家。为母守丧期间，唐武宗会昌三年，李商隐的岳丈王茂元在平叛时病故，这无疑让李商隐的仕途陷入更大的困境。唐宣宗大中元年，李商隐接受了“李党”被贬官员郑亚的邀请，前往幕府任职。

四处奔波的生活，唯一令他心有慰藉的恐怕只有与妻子深厚的感情了。

李商隐多年在外游历，夫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聚少离多，而王晏媄，这位出身于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多年来一直尽心照料家庭，支持丈夫，毫无怨言。

那一年，李商隐远赴桂林任职，可此时连做这份幕僚的工作又出了差池，只好借水路北返，返回长安。路过巴蜀时，恰逢连绵不休的大雨，行程被误，借居蜀地。深夜，聆听雨声，他提笔写下了《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彼时的李商隐将满腹的寂寞和思念统统寄托于这一首七言绝句中了。

04

与妻子共剪西窗烛的愿望实现后，生计，仍是李商隐最棘手的问题。

唐宣宗大中三年年底，李商隐又赴卢宏止武宁节度使府为判官。无奈之下又离开了长安，谁知，此去徐州，却为李商隐留下了终身的遗憾。

唐宣宗大中五年，李商隐罢幕归京，王氏已撒手人寰，短短一年多时间竟成了生死永别……

痛失爱人，李商隐无限追悔，睹物思人，不禁引起物在人亡的感慨，在他笔下写就了《房中曲》：

“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玉簟失柔肤，但见蒙罗碧。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今日涧底松，明日山头檗。愁到天池翻，相看不相识。”

这首悼亡诗，不仅回忆了当年离家的情景，更抒发了归来已不见人的哀痛。

李商隐一生想为妻子争得一份体面的生活，回忆起在泾州的新婚蜜月，李商隐深感愧对这位为自己无怨付出的女子。多年仕途不顺，他却未曾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分毫，他心爱的女人本是千金小姐，却一生在流离与贫困中度过，仿佛春蚕一般……

于是，就有了那首《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李商隐或许在安慰自己，或许妻子所住的蓬莱仙山并不遥远，可以托青鸟去探看。

青鸟正是神话传说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在如今甘肃泾川回山王母宫，就有两处青鸟使者的雕塑。

05

爱妻去世的七年后，李商隐病故。

一生的坎坷和无奈无所寄托，在他笔下凝结成一曲悲歌：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首《无题》被后人命名为《锦瑟》，是李商隐极负盛名的一首诗，也是最难索解的一首诗。诗家素有“一篇《锦瑟》解人难”的慨叹。

有人说中间四句诗可与瑟的适、怨、清、和四种声情相和，从而推断为描写音乐的咏物诗；有人认为是爱国之篇，有影射政治之意；也有人认为这首诗是睹物思人，写给故去的妻子王氏的悼亡诗……

这首诗的创作意旨历来众说纷纭，这里，我们更愿意相信，它凝聚着李商隐一生难以承受的生命之轻和爱情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