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这一节我们要讲的是,在修昔底德笔下,希腊世界这场空前规模的战争——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大致线索。大家在听的时候,面前最好摆一幅希腊全图,提及的地方最好能够在地图上找到方位。
一步步走向战争
公元前435年,希腊西北边陲城邦伊庇丹努(Epidamnus)发生内乱,那里的平民党驱逐了掌握政权的贵族党,被驱逐的贵族党在临近蛮族的支持下,试图复辟,情急之下,城内平民党政权向临近的科西拉请援。科西拉是伊庇丹努的殖民母国,他们请求科西拉从中调解,结束战争,请求未得到科西拉回应。他们便请示德尔菲神谕,问他们是否可以将城邦交给科西拉(Corcyra)的夙敌科林斯(Corinth),得到神谕允准后,他们转而向科林斯请援,并得到科林斯的鼎立援助,科林斯派舰队开往伊庇丹努;伊庇丹努宣布臣服于科林斯的消息一传到科西拉,科西拉坐不住了,迅速派遣舰队进攻伊庇丹努,声称要恢复流亡贵族的权力;对此,科林斯立即做出反应,装备舰队驰援城内的平民党。双方交战,科西拉完胜,伊庇丹努投降。科西拉此时便得陇望蜀,借助新获得的制海权,破坏科林斯殖民地琉卡斯(Leucas),袭击该地区科林斯同盟国。作为科西拉的殖民母国,据说科西拉人随着国家的日趋富强,在公共节日赛会上对母国科林斯表现傲慢,为此,科林斯一直对科西拉心生嫉恨。科林斯本来信心满满,与原属自己的殖民城邦科西拉交手遭遇重挫,且科西拉得势不饶人,甚至变本加厉,这令科林斯人在希腊世界颜面尽失。对此,科林斯人自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他们遂扩充海军,以图一雪前耻。
面对这一形势,此前在斯巴达同盟和雅典同盟之间一直保持中立的科西拉倍感恐慌,于是向雅典寻求支持,科林斯见势不妙,也派使者前往雅典,试图说服雅典保持中立,若有可能将雅典拉到科林斯一边来,这是整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首场辩论(页28-39),双方在雅典公民大会上唇枪舌剑,据理力争,科西拉代表稳扎稳打,晓之以利,而科林斯代表狂躁怨愤,晓之以义,雅典公民大会经过两轮投票,最终,雅典决定与科西拉结盟。对此,修昔底德有如下评论:“一般人都相信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无论如何会发生的。雅典不希望科西拉的强大海军落在科林斯手里。同时它希望两国因互相战争而削弱;因为这样,如果战争真的爆发的话,雅典自己会比科林斯及其他海军国家的势力都强大些。此外,事实上,科西拉在往意大利和西西里去的沿海道路中占有着很便利的地位。因为这些缘故,雅典就和科西拉订立同盟了。”(页39)
为了避免与斯巴达已有和约发生冲突,雅典将其与科西拉的同盟明确为防御性的:即只有当雅典、科西拉及其同盟国遭到外敌攻击时才有效。雅典参加了科西拉与科林斯之后的第一场海战,双方打成平手。
尽管雅典认为自己的介入只是履行与科西拉防御同盟义务,并未破坏与斯巴达同盟已有的和平条约,但在科林斯人看来,雅典此举实属破坏条约的挑衅举动。雅典深知科林斯人不会就此罢休,必会伺机报复,因此索性化被动为主动,以期占得先机:位于色雷斯地区的波提狄亚(Potidaea)本是科林斯的殖民地,却是雅典同盟纳贡国,且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为防止科林斯人趁机策反波提狄亚以及附近城邦叛离雅典,雅典索性主动出击,先发制人,要求波提狄亚拆毁城墙,交纳人质,驱逐科林斯委派的地方官员。波提狄亚一面劝说雅典不要改变现状,同时和科林斯人前往斯巴达,寻求斯巴达的支援;在斯巴达和科林斯的鼎立支持下,波提狄亚公开叛离雅典,雅典派兵镇压,初战告捷,雅典转而围攻波提狄亚。
科林斯在雅典面前屡屡受挫且颜面尽失,自然情绪激烈,在科林斯人看来,雅典围攻波提狄亚,破坏了已有的合约;而雅典也不甘示弱,认为科林斯和斯巴达策动自己的同盟国暴动,属公然挑衅之举。为此,斯巴达召集同盟代表大会常会,许多之前受到雅典侵害并对雅典不满的城邦云集斯巴达,大会前半程成为同盟各国针对雅典种种“劣迹”的控诉大会,科林斯代表最后为大会定了调:诸如波斯战后,雅典在希腊如何如何扩张权势,为所欲为,而斯巴达如何如何麻痹大意,甚至视而不见,对于来自雅典的迫在眉睫的威胁,假如斯巴达依然无动于衷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适逢一雅典代表团在斯巴达从事其他公务,兹事体大,于是他们临时要求进入会场,宣示雅典人的立场,这篇演讲格外精彩,修昔底德透过发言者的身份,旨在暗示雅典人的普遍心态:诸如雅典在波斯战争中的突出贡献,付出的巨大牺牲,战后希腊世界的“雅典威胁论”,雅典人不得不壮大自己的势力以图自保,雅典帝国的理由等等,雅典发言者进而指出:“我们所做的没有什么特殊,没有什么违反人情的地方;只是一个帝国被献给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接受,以后就不肯放弃了。三个很重要的动机使我们不能放弃:安全、荣誉和自己的利益。我们也不是首创这个先例的,因为弱者应当服从于强者,这是一个普遍的法则。同时,我们也认为我们有统治的资格。”(页62)
会议最后,斯巴达监察官做了总结发言,认为面对雅典的崛起,斯巴达不能再坐视不管,必须给予雅典的侵略行径以加倍的惩罚,斯巴达应当迅速倾尽全力援助同盟者:“斯巴达人啊,表决吧!为着斯巴达的光荣!为着战争!不要让雅典的势力更加强大了!不要完全出卖我们的同盟者!让诸神保佑,我们前进,和侵略者会战吧!”(页69)最终,监察官将问题提交斯巴达公民大会表决,大多数人认为此前与雅典的合约已经被雅典破坏,斯巴达应立即向雅典宣战。对此,修昔底德评论道:“斯巴达之所以议决和约已经被破坏,应即宣战,不是因为他们受了他们的同盟者发言的影响,而是因为他们恐怕雅典的势力更加强大,因为他们看见事实上希腊的大部分已经在雅典控制之下了。”(页70)
即便到这个时候,斯巴达仍然希望能不通过战争达到遏制雅典势力的不断增长,为此,斯巴达向雅典提出如下三项和平条件:解除波提狄亚之围;厄基那(Aegina)脱离雅典控制获得独立;撤消对麦加拉(Megara)城邦实行经济封锁的“麦加拉法令”。
针对斯巴达提出的条件,雅典内部意见分歧,伯里克利(Pericles)认为即便雅典接受这些条件,那也不应当在斯巴达的“极限施压”之下被迫接受,否则斯巴达会认为雅典出于害怕才作出让步,他们会提出进一步的非分要求。为此,伯里克利提出反要求:雅典可以撤消“麦加拉法令”,但条件是斯巴达应解除针对雅典及其同盟国人员入境的禁令;雅典可以允许在双方和平条约之后加入雅典同盟的城邦独立,但条件是斯巴达也做出相应的让步;双方目前的争执应按照当初条约的规定在平等基础上通过仲裁解决。看来,在这种外交氛围中,双方除了进行战争,似乎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性。至此,双方此前订立的《三十年和约》仅仅维持了十四年(前445—前431)。
公元前431年,斯巴达同盟底比斯趁夙敌普拉提亚发生内讧之机,与城内党派里应外合,偷袭普拉提亚,妄图在《三十年和约》正式解除并公开宣战之前,占领该城邦。但底比斯的先头部队在城内遭遇重挫,普拉提亚向雅典寻求支援,而底比斯则向斯巴达寻求支援。
大国博弈的背后
从此,斯巴达与雅典陷入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战争成为一场代价高昂的豪赌,双方不断压上更多的赌注,以期换回先前遭受的损失。战争的粉碎机转速越快,给双方造成的损失越大,停战的难度也就越大,如战争第八年(公元前423年)的休战和约和第十年(公元前421年)的《尼西阿斯和约》,休战和约一开始便未得到有效遵守,很快形同具文,而《尼西阿斯和约》声称有效期为五十年,实际只维持了六年时间,期间双方同盟国之间的战争也从未间断过。战争本身获得了自我运转的动力,这时的战争似乎与战争参与者无关。事实上,所有战争参与者都被战争机器卷入其中而无法自拔。
通过对希腊世界这场空前规模战争得以发生的因果链条的细致描绘,修昔底德向我们提出的问题是:究竟谁应当为战争负责?在政治世界,人们渴望和平,但战争却成为常态,和平成为战争的间歇。以雅典为首的提洛同盟与以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同盟,两个同盟之间的战争与城邦内讧彼此交织,伊庇丹努发生平民派与贵族派党争进而发生革命,科西拉和科林斯介入,普拉提亚内讧让底比斯有机可乘,进而雅典和斯巴达被卷入,而雅典和斯巴达最终到波斯人那里寻求支持,城邦内部革命引发地区冲突,地区冲突最终在东地中海世界演化为一场空前规模的世界大战。
而随着战争的迁延,雅典自身也陷入了党争的漩涡。西西里远征前夕,雅典城内赫尔密神像遭毁容事件引发雅典内部党争的集中爆发,舆论高度撕裂,激烈的党派倾轧,对处于战略机遇期的雅典可以说是灾难性的。事件及其引发的连锁反应,不仅葬送了政治新星亚西比德(Alcibiades)的政治前程,更是通过一系列匪夷所思的颠覆性错误,最终将雅典人的帝国事业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这节课我们主要介绍了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大致经过,下节课我们要进一步探究“修昔底德陷阱”这一概念背后的深层含义。
这里是西方政治文明之旅第3站
政治学系统的学习,满满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