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书帮丨陈彦《星空与半棵树》：书写小镇公务员群体

最近，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作家陈彦新长篇《星空与半棵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陈彦之前出版长篇小说《西京故事》《装台》《主角》《喜剧》等，作者熟悉基层生活，擅于以细密针线缝缀出一个丝丝入扣的故事。《星空与半棵树》是陈彦历时八年推出的新作，书中围绕“星空”与“半棵树”两条脉络，对村镇生活的细水微澜进行了观照。

小说的开头是一幕是来自猫头鹰视角的舞台剧，它目睹了一棵长在两家地畔子中间的百年老树被连根挖起，随即老树被贩卖到都市，不知去向。作为有半棵树产权的一家之主温如风本是在查找无果后放弃了寻找，在偶然得知真相后，他踏上了寻找自尊与公义的道路。

北斗村虽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可是每天也发生许多事情，半棵树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且无法可查证的案件。小镇公务员安北斗本是乡镇计生办的干事，温如风事件发生以后，便被安排了负责他的事情。

安北斗有自己的理想，他的爱好是去山间观测星空，但是他的日常工作是监视或者跟踪温如风，然后将剩余的夜晚时间扑到望远镜上观测遥远的星球。他也时常劝温如风：“好好看看夜空吧，喜欢上了，你那半棵树倒是个屁事。”然而，温如风始终放不下这半棵树，正如大部分普通百姓一样，他们不得不运行在这种锱铢必较的层面，因为这是衡量人格、尊严、生存权利的尺码。

书写小镇公务员形象

《星空与半棵树》中，陈彦重点观照了基层公务员群体。

在2015年底的一次调查数据中，我国的公务员数量就有700余万人，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基层公务员。

陈彦的观察中，对于像温如风这样最普通的农民而言，卖树所得的钱财数目不仅影响他的生活质量，甚至成为他衡量人格、尊严、生存权利的尺码，这些看似极为细碎的事情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所以和类似的普通民众打交道的基层公务员的日常也是十分琐碎的，他们需要承受各种压力与委屈，要在种种不易中破除困境。

书中有许多小镇公务员的形象，如书中的主角之一安北斗。安北斗本是计生办专干。公务员的这个称谓让他有了一个表象上的体面，但他实际所做的工作经常会被人指点、责骂，家人有时也对他的忙碌和狼狈不甚理解。而他的排解方式只有背上他心爱的观测仪器，在山间观测着宇宙万象，以此来暂时逃避现实中的困惑与难堪。

半棵树事件以后他被指派去“关照”温如风，而他观测星星的仪器便指向了温如风的家中，以此来“观测”温如风的动向。可是平日里安北斗还有其他工作需要完成，这项“观测”行动有时便委托了自己的父母去完成，甚至在新年的氛围中，他依然裹着棉被，观察温如风是否有离开的迹象。这种24小时待命，全年无休的工作状态，几乎贯穿在他数十年的基层工作中。

作者还重点描写了另一位小镇公务员——南归雁。他是北斗镇镇长兼书记，属于异地公务员，刚开始没有基层工作经验，面对普通百姓的问题时常手忙脚乱，可是他为北斗镇的发展殚精竭虑，最终想出了一个“点亮计划”。这个计划是依托着北斗村的山形，在夜晚点亮整片山庄，同时动员本地居民，举办民族特色大游行，为本地的旅游发展造势。他的计划的确在一定时间内取得了成效，上级单位也看到他成绩，调他去县旅游开发部工作。

另一个不得不说的人物形象是何首魁。作为北斗镇派出所所长，他被称为北斗镇的“活阎王”，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案件。而这个凶神恶煞式的人却是一个最清醒的，他对社会小镇中各色人等的性格都了如指掌，因此，他在处理各种各样突发事件时，有着自己的主张和原则。

小说中提到，“小人物一旦被逼得没辙时，就会考虑一些超常的法子，那既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悲哀。”无论是安北斗、南归雁、何首魁还是温如风，他们都不过是整个社会中微小粒子，他们所面对的生活困境看似不过是一地鸡毛，然而其中也翻滚着基层社会的新鲜血液。

陈彦

自然生态关联到社会生态

在“星空”层面的形而上的心灵求索与理想践行之外，《星空与半棵树》也关注了一个既关乎当下生存状况亦关乎后世发展的议题，即“自然—生态”问题。“天道”落实到“人道”，自然生态关联到社会生态，正在这“星空”与“半棵树”的际遇中得到呈现。

随着工业文化和商业文化漫溢到村镇，乡土风景也被卷入时代浪潮中不断重塑着，这集中体现在北斗村及北斗镇所蕴含之观念和现实之变上。

北斗村因周围山形地貌形似北斗七星而得名，美丽而不富饶，历任领导，皆在经济发展方式上煞费苦心却收效甚微。南归雁的“点亮工程”不过饮鸩止渴的短视之举，旅游经济未成态势，反而污染了星空，破坏了山林；蓝一方的甘蔗酒业，未经考量，冲动盲目，不仅无果，还险酿事变；修入秦岭的铁路倒的确沸腾了群山，孙铁锤在侄儿孙仕廉的帮助之下成立了石料公司，迅速赚得盆满钵满，也带动着一众乡亲“发家致富”。但此种“粗放式”发展的弊端也十分明显，孙铁锤的采砂船昼夜不息，将温如风屋后的河道挖掘得千疮百孔，地貌被迫发生改变。欲望在利益的驱使下不断膨胀，乃至于动念炸山，但山体的塌陷马上给了兴奋的北斗村民当头一棒的警醒。

之后，“复出”的南归雁成为武东风的继任者，为永安县委书记，历经十余年间在不同岗位上的历练之后，南归雁的观念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他不再支持原本由他起念且费心极多的“点亮工程”，而是从安北斗仰望星空中获得灵感，发觉在北斗镇创设“星空”生态旅游的重要意义。

有评论家评价《星空与半棵树》：“此为全书极为重要的一笔，乃是种种矛盾种种问题多个层面复杂交织之后最具观念和现实意涵的重要选择。”缠绕在“星空”与“半棵树”上的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在此时渐渐舒展开了，开始沿着具有整体性的生态观念向未来延伸，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的触角相互勾连，带领人类重新思考“自然”的命运。

陈彦在创作谈中说道：“我喜欢这次伴随了我好多年的星空纵深之旅，更喜欢那半棵一直紧紧牵绊着我的乡间田埂上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