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潘富俊。今天我为大家讲述的是:“佛系”植物的前世今生——紫竹林。
竹文化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可以说是源远流长,早在《诗经》当中就可以看到它的身影。但其中一些种类的竹,却有着更为特殊的文化意涵。那么今天,我们就来讲讲紫竹林的故事。
中国有一部很有名的章回小说《西游记》,记述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书中的主要人物,是唐僧和他的三个徒弟,也就是美猴王孙悟空、猪八戒悟能、沙僧沙悟净。其中孙悟空是最重要的角色。唐僧师徒四人从长安出发,取道丝绸之路,一路翻山越岭、斩妖除怪,来到佛教的起源地印度探求佛经。
唐僧前世是佛身,传说吃了他的肉可以长生不老。所以取经途中,所有的妖怪无不觊觎唐僧。因此旅途中遭遇九九八十一难,很多是企图捉唐僧吃肉的妖怪制造出来的事端。孙悟空有神通广大的武艺,又能七十二变,大多数的灾难都能凭着这些轻易解决。但有些妖魔法术高超,孙悟空的身手也有吃瘪的时候。
譬如第48和49回,取经团来到通天河,时值农历八月,妖怪作法降雪,使河道结冰,无法行船。唐僧一行等不到融雪时刻,只能马不停蹄,冒险踏冰过河赶路。这样过河刚好跌进妖精所设的陷阱,果然在河道中途,妖怪迸裂冻冰,除孙悟空外,众人都中计落于水中。此妖是观世音莲花池的金鱼修练成精,带着九瓣铜锤下凡作怪,法术高强。孙悟空不谙水性,无计可施,而深谙水性的猪八戒和沙僧又打不过妖怪。于是妖怪轻易地掳下唐僧,准备和众喽啰分食。
眼看师父身陷险境,就要被妖怪烹煮、分食,而自己又无法制伏妖怪。忠心耿直又性急的孙悟空,焦虑困顿,无计可施,不得已只好找法力更强大的观世音菩萨出面协助。但是中国土地那么广大,古时候没有电报和电话,也没有手机联系,虽然孙悟空有筋斗云能行十万八千里,如果没有明确的标志物,短时间是很难找到观世音菩萨的住处,请出菩萨解决师父的燃眉之急。
好在,观世音菩萨的住处,标志物很明确,是一种植物。请看《西游记》第15回的叙述:「却说(孙悟空)金头揭谛一驾云,早到了南海。按祥光,直至落伽山紫竹林中…托那金甲诸天与木叉惠岸转达,得见菩萨。」原来指示观世音菩萨居处的关键标志是紫竹林。
除了救师父,孙悟空委屈的时候也要找观世音菩萨诉苦、求助。如《西游记》第56、 57回,悟空神勇地杀掉要袭击唐僧的一伙坏人,斩杀带头的贼人并割下首级向师父邀功。岂料师父唐三藏不但没奖励,却嫌恶悟空杀人,念“紧箍儿咒”惩处孙悟空,念了十余遍,也不住口。头上的紧箍圈收紧,悟空面红耳赤,眼胀身麻,疼痛难禁,在地上打滚。师父念完咒,还要赶走悟空。悟空伤心无助、无处可去,只得满腹委屈来找菩萨。《西游记》第57回记载此事,说「好大圣,拨回觔斗,那消一个时辰,早至南洋大海。住下祥光,直至落伽山上,撞入紫竹林中,忽见木叉行者迎面作礼道:「大圣何往?」行者道:「要见菩萨。」同样,见菩萨之前也是先找到紫竹林。
紫竹在《西游记》共出现11回,其中第8回、15回、17回、22回、26回、42回、49回、57回等8回,都与观世音菩萨的住处有关。说明本书的紫竹主要在指示观世音菩萨的住处。只有3回的紫竹和观世音菩萨无关:第28回的紫竹是黑松林寺院宝塔的植栽,还是和寺庙有关;第38回的紫竹是龙王御花园的植物;第60回的紫竹是火焰山附近山头的植物。
相传观世音曾居住在普陀洛迦山的紫竹林中,使紫竹具有佛教的意涵,中国人都熟知「白莲台上弥陀 佛,紫竹林中观世音」,和「紫竹林中观自在,白莲座上现如来」的联句。民间的佛道信仰,神龛上观世音菩萨的神像挂图,观世音菩萨端坐在紫竹林中,一手执净瓶,一手执杨枝。图两侧的对联就是以上二联句之一。
汉代以前的诗词歌赋,未见有紫竹引述,紫竹首先出现在中唐以后的唐诗。唐朝立国在公元618-907间,最早出现紫竹的诗是刘言史(?-812)的《葛巾歌》:「十年紫竹溪南住,迹同玄豹依深雾。草堂窗底漉春醅,山寺门前逢暮雨。」再来是陈陶 (812-885)的《题僧院紫竹》:「喜游蛟井寺,复见炎州竹。杳霭万丈间,啸风清独速。」和贯休 (832-912)的《赠景和尚院》:「炭火邕湖滢,山晴紫竹凉。怡然无一事,流水自汤汤」等,紫竹都与寺庙有关。在其后的历代的诗词,引述的紫竹也大多如此,如元代邓文原的《三月晦游道场山宿清公房与成父同行二首》:「涧石萦纡紫竹丛,晴云吹落水晶宫。」清代王熙的《紫竹院》诗:「紫竹禅关迥,虚亭老树前。槛低花影静,林密鸟声传」等,都是游赏寺庙所作,莫不说明寺庙种有紫竹,紫竹代表寺庙。
古诗文中紫竹的宗教意涵,主要属于佛教,但并不全是佛教。元代萨都剌有《游吴山紫阳庵》:「飘绡云起穿石屋,石上凉风吹紫竹。挂冠何日赋归来,煮茗篝灯洞中宿。」这里的紫阳庵,其实就不是尼姑庵,而是道教的名胜。
因此,中国古典文学中所提到的紫竹,不单单代表观世音菩萨,或观世音菩萨居住的地方。由上述诗文可知,紫竹作为具有鲜明宗教色彩的植物,更广泛地被用来代表寺庙,或寺庙等宗教场所特有的植物景观。
自古佛道两家在中国相互融合,都供奉观音,在佛教称为观世音菩萨,在道教称为慈航真人观音大士。紫竹既然代表观音,也是寺庙的象征,具有佛道的宗教意涵。所以今天的观音庙旁或佛寺中,都应当栽有紫竹。中国有佛教四大名山,其中浙江的普陀山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又有四大道教名山、十大佛教名寺等等,分布在全国各地。这些佛道圣地,是否都种有紫竹,大家不妨身临其地来共同验证。
那么紫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植物呢?
紫竹(学名:Phyllostachys nigra [Lodd. ex Lindl.] Munro)又称黑竹,属于散生竹类,横走茎在土中四处蔓延,新笋随着横走茎散生各处:秆高4-8公尺,直径可达5公分,幼秆绿色,一年生以后的秆逐渐先出现紫斑,最后全部变为紫黑色。原产中国,东起台湾,西至云南东北部,南自广东和广西中部,北至安徽北部、河南南部都有栽培,主要分布于长江流域,较耐寒,可耐-18℃低温,也能栽种在黄河流域。印度、日本及欧美许多国家均引种栽培。紫竹的竹秆紫黑色,配合绿叶,造型特别绮丽。可以大片栽植在庭院中,形成紫竹林景观。古代官宦人家多种植紫竹在庭院山石之间,或书斋、厅堂周围,或列植在小径两侧、池塘周围,塑造幽帘竹径景观。也可栽植于花盆中,放置在窗台上,创造情趣景观。紫竹是优良园林观赏植物。
紫竹林
紫竹竹材坚韧,可制作小型家具、手杖、伞柄,箫、笛之类的乐器,以及其他工艺品。《红楼梦》第75回中秋节前夕,贾珍等饮酒作乐,并命人吹箫,此箫即紫竹所制。《水浒传》第51回艺人白秀英「笛吹紫竹篇篇锦」,吹的是紫竹所制的笛。
紫竹既栽种在观音的住处、以及寺庙等等宗教场所,又可以制成雅玩。这两种用途,其实在古代文学中勾勒的却是同样的植物意象,这背后又是什么缘故呢?
前面提到,元代的萨都剌曾在游历宗教名胜时,写下「石上凉风吹紫竹」这样的句子。但他还有其他诗作提到紫竹,例如《过嘉兴》写江南的春景,就有:「我歌水调无人续,江上月凉吹紫竹。春风一曲鹧鸪吟,花落莺啼满城绿。」同样是「吹紫竹」,可以看到,此处的紫竹与寺院的景观并没有明确的关系,但它和前面所提到的紫竹,都是渲染一种清幽出尘的氛围,这是可以看出来的。
中国古代文学中,兼有佛道两家的宗教色彩的文化符号,大多是基于这层“与世俗相隔”的内涵。紫竹也正是因为它的独特外观,给人这样的联想,仿佛与人间万事不在同一个世界,才同宗教建立起了联系。事实上,前面提到的古诗文,描写宗教场所的紫竹,直接目的也是突出环境的清幽、远离尘俗。
同样因为紫竹这一植物从外观到文化内涵都具有清雅之美,紫竹制成的用具才受到文人的喜爱。元代的王冕赞美朋友送给他的扇子,说是「番罗夹背紫竹把,中有水墨新图画」,水墨扇面和紫竹手柄都是契合文人的审美。历代文人的诗作中又往往提到用紫竹制成的手杖,也都是藉以表现隐士的幽雅志趣。紫竹意象的这个特质,在宋代方岳的《除夕》这首诗里透露得很明白:「一枝紫竹两青鞋,只么穷年亦自佳。理乱不知闲世界,浮休自若老情怀。」手持紫竹杖的隐士,会有这样的心态,正可以与紫竹林间的僧道中人遥相呼应。
这样看来,紫竹成为观音住处的标志,就无论如何都很适宜了。今天的我们,无论是否信奉宗教,也都可以在古典文学中的紫竹林,寻找内心的这一份幽雅和宁静。
说完了南海的紫竹林,在下一讲中,我们将聊聊花果山中的花草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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