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夜宿荒寺遇侠士 倩女勾魂引书生

《聂小倩》:夜宿荒寺遇侠士 倩女勾魂引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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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传说里的女鬼形形色色,但要说让大家印象最深的,聂小倩绝对是其中之一。一部《倩女幽魂》,让女鬼聂小倩直接破壁出圈,从小小聊斋美到了大千世界。在一代女神王祖贤的演绎下,小倩一袭白衣、眼神清冷,美得明艳又动人,成了万千人心中的白月光。

大部分人对聂小倩的印象,都来自于这版《倩女幽魂》,不过《聊斋志异》中原版聂小倩的结局,其实并不是这样。

那在蒲松龄版的聊斋中,聂小倩是怎样一个人物呢?她又经历了怎样的故事?

夜宿荒寺遇侠士 倩女勾魂引书生

小说中首先出场的,是男主角宁采臣。小说对他的介绍地很简单,浙江人氏,为人慷慨豪爽,方正自重。并且,他还给自己立了一个深情人设,常常对人说:“我这一生中,没有爱过第二个女人。”

宁采臣来到金华,走到城北的城乡结合地带,抬眼看见一座寺庙,就进去准备休息一下。这座寺庙修得很壮观,大殿、宝塔皆不俗之作,但院中十分荒寂、了无人烟,连野草都已经高过人头。宁采臣注意到,南面的一间小屋,门上挂着一把新锁,看来这样也有人居住。想到此时的金华城,旅店租金因为学子考试而暴涨,宁采臣考虑了一下,决定在这里借宿些日子。

寺庙里借宿的不止宁采臣一个人,那天傍晚,宁采臣认识了同在南屋借宿的书生燕赤霞,两个人倒也投缘,认识第一晚就坐在寺庙的大殿里,对月畅谈。

夜深互道晚安后,宁采臣回到自己的房里休息。毕竟是生地方,辗转几番后,还是没睡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窃窃私语,宁采臣趴在窗边悄悄看了一眼,只见短墙外一个小院落里,一个老妇和一个婆婆正窃窃私语,议论一个叫小倩的姑娘。说话间,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走了进来,模样似乎美极了。宁采臣好歹也是个正人君子,觉得这是邻居家眷,非礼勿视。

重新躺下后,宁采臣很快睡去,朦胧间,突然觉得有人进了他的卧室。他急忙起身,发现刚刚那个女孩,此刻正站在房间里,直勾勾地说“今晚月色这么美,既然睡不着,不如我们共享男女之乐吧!”宁采臣是个正人君子,听到这话立刻回绝了,说:“你不怕别人议论,我还怕别人说闲话呢。”姑娘继续色诱,宁采臣告诫她再不走,就要喊南边小屋里的燕赤霞了。

听了这话,女孩有些害怕,但刚走出门又转身回来,把一锭金子放在宁采臣的床褥上。宁采臣随后就扔了出去,厉声斥道“别让这不义之财弄脏了我的口袋。”小倩有些羞愧,拣起金子走了,嘴里还念叨着:“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第二天,一个兰溪的书生带着仆人也在寺庙东厢里住下了。蹊跷的是,当天晚上,书生便暴毙而亡,第二晚,仆人也死去了。他们的脚板心上都有个小孔,还流着血迹。

燕赤霞警告说这是鬼魅所为,要小心一些。但宁采臣为人刚正,倒是不怕这些。只是晚上,北院的女孩又跑了过来,告诉宁采臣,鬼夜叉明晚将要取他性命,让他明夜务必和燕赤霞待在一起。这次的她极为坦诚,毫无保留地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

原来她叫聂小倩,十八岁病死后埋在这座寺院旁边,但不幸的是,她被妖物威胁,被迫以色侍人,趁亲昵之时用锥子刺人脚心,吸取人血供奉妖物;有时也以财诱人,以罗刹鬼骨掏人心肝。但她敬重宁采臣不为色诱、不为财动,是个正人君子,请他将自己骨灰带到清净之地安葬。

儒道双侠救风尘 深情一片报君恩

天一亮,知道实情的宁采臣立刻找到燕赤霞,好酒好菜伺候着,晚上还强行把铺盖搬了过来了,燕赤霞几番推辞不成,只好嘱咐宁采臣,不要翻看自己的小箱子。夜色渐深,临睡前燕赤霞把小箱子放在窗台上,之后便鼾声如雷。宁采臣却怎么也睡不着,突然他看见窗外人影晃晃,目光闪闪,似乎有东西正靠近窗户朝里看。

宁采臣虽然是正人君子,但终究是一介凡人,心底有些害怕,正准备喊醒燕赤霞,就看见有个东西冲破箱子,直飞出去,像一条耀眼的白绸,撞断了窗上的石格,倏然一射又马上返回箱中,闪电似地熄灭了。燕赤霞警觉起来,宁采臣也赶忙起身,这才知道,燕赤霞原来是个剑客。那个飞出的利器,是一柄亮闪闪的小剑。刚刚要不是窗格阻挡,妖怪当时就会死掉,不过现在它也受了重伤。这让宁采臣对燕赤霞愈加敬重。

天亮了,宁采臣找到小倩的骨灰,准备回家。临行前,燕赤霞把送给他一个破袋子,说这是剑袋,可以抵御妖怪。宁采臣带着小倩的骨灰回到家,将她葬在郊野的书斋外面。正待离别,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请等等我!”回头一看,竟是小倩。她想要报恩,希望能常伴宁采臣左右,哪怕做个丫头或小妾。宁采臣仔细审视着这个姑娘,面前的小倩明媚鲜妍,甚是动人。

宁采臣带她回了家,并如实禀告了母亲。母亲自然很吃惊,想到儿媳尚且重病在床,小倩鬼身不能生育,她只是允许小倩以义妹的身份留下侍奉,但不许她在家留宿。之后,小倩每天洗衣做饭、忙个不停,她的勤勉和懂事很快换来了宁母的喜欢。不久后宁妻病逝,宁母听小倩说宁采臣将来会有三个男孩,不会因为有鬼妻就没有后代,也就放心迎娶了小倩。出嫁那天,宁家大办酒席,遍请亲友,而小倩红妆加身、惊为天人。

日子过得很幸福,直到有一天,小倩一脸忧心,让宁采臣赶快找出燕赤霞赠予的剑袋。原来她预感到金华破庙里的妖怪会来寻仇。而那个剑袋是剑仙用来装人头的口袋,鬼怪单单看着就会瑟瑟发抖。第二天,小倩依旧担心,又让宁采臣把剑袋从床头移挂到门口。

到了晚上,两个人点着灯,相对而坐。只见一个东西瞪着雷电般的眼睛,吐着血色的舌头,浑身发着光奔袭而来,只是到了门口突然停住。它徘徊了许久,慢慢靠近剑袋,还用爪子抓着袋子,想把它撕碎。突然,剑袋响了一声,顷刻间变得跟筐一样大,袋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鬼物,一手将它揪入剑袋。宁采臣又惊又怕,小倩倒是很高兴,他们打开剑袋,里面只剩下一些清水。

生活太平下来,几年后,宁采臣考中了进士,小倩也生下一个男孩。后来宁采臣又纳了一名小妾,小倩和她各生了一个男孩。他们的孩子后来也成了一个有名望的人。

四幕剧本有张弛 爱情正邪两交替

聂小倩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这部小说能够得到影视改编的喜爱,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一,小说的主题非常丰富,这让它有了更多的改编可能。小倩为爱奉献、宁采臣英雄救美、老妖物阴魂不散、燕赤霞惩妖除恶、君子尚贤拒惑、人间邪不压正,哪一个拿出来,都符合当下商业片的逻辑和价值。

其二,小说情节冲突尖锐、节奏鲜明,本身就像一部四幕剧的小剧场。这一部分非常有意思,我们一起来屡屡。

第一幕,小倩被妖物胁迫,想害宁采臣性命,但以失败告终。这一幕里,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平静,燕赤霞和宁采臣看起来都是平平无奇的书生,小倩虽然奇怪,看起来也只是邻居家思春的姑娘。

第二幕,寺庙里接连有人暴毙而亡,而且妖物还打算亲自出马,宁采臣命在旦夕。这部分里,小倩由邪专正,完成身份转换,燕赤霞由白衣书生转为驱妖侠士。接连的身份错位,尖锐的矛盾冲突,极大增加了故事的可读性。最终,妖物受伤,小倩被救,宁生归乡,一切似乎平静下来,但燕赤霞赠予的剑袋,又为故事埋下伏笔。

第三幕,聂小倩从鬼界回归人间,但人鬼殊途,人与鬼的矛盾凸显出来。小倩为了得到宁母的接纳,卑微隐忍,诚心侍奉,终于得到宁母的认可,取得了做人的权利。这一部分又回归了平和,充满了人间烟火。

第四幕,金华怪物寻仇而来,人妖决战,宁采臣借助剑袋的威力,彻底消灭了妖怪。最终,宁采臣高中进士,聂小倩生下男孩,一切归于圆满。

四幕剧中,又有两条鲜明的主线贯穿始终。第一条主线是聂小倩与宁采臣的感情纠葛,主要集中于第一幕与第三幕中。这一主线主要以“爱情”为主题,展现了聂小倩与宁采臣相识、相知、相守的全过程。小说的意境缠绵婉约,呈现出“柔”的风格。第二条主线是燕赤霞与妖怪的生死较量,主要集中于第二与第四幕中。这一主线主要以“正邪”为主题,展现了侠士燕赤霞与妖邪一明一暗两次斗争,小说意境刚健明快,呈现出“刚”的风格。

这一部分的描写也十分用心,第一次较量,我们并未看到妖怪面孔,只是看到了短剑一来一回,之后才从燕赤霞口中和门外的血迹知道,妖怪受了重伤。但妖怪的面孔始终没有明写。第二次较量在情节上则做了反向处理,小说一开始极尽渲染妖怪的可怕,小倩先是连续几天的惴惴不安、再是央求宁采臣将剑袋从床边移到门口、最后吓得躲到帷幔之后。不仅如此,小说还正面描写了妖怪恐怖的双眼与舌头,甚至写了他想要撕碎剑袋。渲染到此时,读者的紧张已经到了嗓子眼,但防御的剑袋到底有没有用?大家还是一无所知。等到最后,剑袋突然变大,将妖物吞噬其中,化为几滴清水。这段描写非常精彩,妖怪渲染了那么多,结果被一招毙命,剑袋只给了几个镜头,结果威力无穷。一详一略、一正一邪,对比鲜明、十分精彩。

爱情与正邪两条主线相关交替,使得小说在情节上一张一弛、描写上疏密相间、风格上刚柔并济,非常有张力。叙事上的成果,也为这部小说的改编提供了多种可能,最终成就了无可复制的《聂小倩》。

好了,今天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聊斋志异·聂小倩》原文我们就放在文稿下面,供您欣赏。下一节,我们将一起欣赏故事《陆判》。

原文:

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东西僧舍,双扉虚掩,惟南一小舍,扃[jiōng]键如新。又顾殿东隅,修竹拱把,阶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乐其幽杳。会学使案临,城舍价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归。日暮有士人来启南扉,宁趋为礼,且告以意。士人曰:“此间无房主,仆亦侨居。能甘荒落,旦暮惠教,幸甚!”宁喜,藉藁[gǎo]代床,支板作几,为久客计。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宁疑为赴试者,而听其音声,殊不类浙。诘之,自言秦人,语甚朴诚。既而相对词竭,遂拱别归寝。

宁以新居,久不成寐。闻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窥之,见短墙外一小院落,有妇可四十余;又一媪衣绯,插蓬沓,鲐背龙钟,偶语月下。妇曰:“小倩何久不来?”媪曰:“殆好至矣。”妇曰:“将无向姥姥有怨言否?”曰:“不闻;但意似蹙蹙[cù cù]。”妇曰:“婢子不宜好相识。”言未已,有十七八女子来,仿佛艳绝。媪笑曰:“背地不言人,我两个正谈道,小妖婢悄来无迹响,幸不訾[zǐ]着短处。”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摄去。”女曰:“姥姥不相誉,更阿谁道好?”妇人女子又不知何言。宁意其邻人眷口,寝不复听;又许时始寂无声。

方将睡去,觉有人至寝所,急起审顾,则北院女子也。惊问之,女笑曰:“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宁正容曰:“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女云:“夜无知者。”宁又咄之。女逡巡若复有词。宁叱:“速去!不然,当呼南舍生知。”女惧,乃退。至户外忽返,以黄金一锭置褥上。宁掇掷庭墀,曰:“非义之物,污我囊囊!”女惭出,拾金自言曰:“此汉当是铁石。”

诘旦有兰溪生携一仆来候试,寓于东厢,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锥刺者,细细有血出,俱莫知故。经宿一仆死,症亦如之。向晚燕生归,宁质之,燕以为魅。宁素抗直,颇不在意。宵分女子复至,谓宁曰:“妾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君者。君诚圣贤,妾不敢欺。小倩,姓聂氏,十八夭殂,葬于寺侧,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腆颜向人,实非所乐。今寺中无可杀者,恐当以夜叉来。”宁骇求计。女曰:“与燕生同室可免。”问:“何不惑燕生?”曰:“彼奇人也,固不敢近。”又问:“迷人若何?”曰:“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摄血以供妖饮。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罗刹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时好耳。”宁感谢,问戒备之期,答以明宵。临别泣曰:“妾堕玄海,求岸不得。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chì]再造。”宁毅然诺之。因问葬处,曰:“但记白杨之上,有乌巢者是也。”言已出门,纷然而灭。

明日恐燕他出,早诣邀致。辰后具酒馔,留意察燕。既约同宿,辞以性癖耽寂。宁不听,强携卧具来,燕不得已,移榻从之,嘱曰:“仆知足下丈夫,倾风良切。要有微衷,难以遽白。幸勿翻窥箧[qiè]襆[fú],违之两俱不利。”宁谨受教。既各寝,燕以箱箧置窗上,就枕移时,齁如雷吼。宁不能寐。近一更许,窗外隐隐有人影。俄而近窗来窥,目光睒闪。宁惧,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箧而出,耀若匹练,触折窗上石棂,飙然一射,即遽敛入,宛如电灭。燕觉而起,宁伪睡以觇之。燕捧箧检征,取一物,对月嗅视,白光晶莹,长可二寸,径韭叶许。已而数重包固,仍置破箧中。自语曰:“何物老魅,直尔大胆,致坏箧子。”遂复卧。宁大奇之,因起问之,且告以所见。燕曰:“既相知爱,何敢深隐。我剑客也。若非石棂,妖当立毙;虽然,亦伤。”问:“所缄何物?”曰:“剑也。适嗅之有妖气。”宁欲观之。慨出相示,荧荧然一小剑也。于是益厚重燕。

明日,视窗外有血迹。遂出寺北,见荒坟累累,果有白杨,乌巢其颠。迨[dài]营谋既就,趣装欲归。燕生设祖帐,情义殷渥,以破革囊赠宁,曰:“此剑袋也。宝藏可远魑魅。”宁欲从受其术。曰:“如君信义刚直,可以为此,然君犹富贵中人,非此道中人也。”宁托有妹葬此,发掘女骨,敛以衣衾,赁舟而归。宁斋临野,因营坟葬诸斋外,祭而祝曰:“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凌于雄鬼。一瓯[ōu]浆水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祝毕而返,后有人呼曰:“缓待同行!”回顾,则小倩也。欢喜谢曰:“君信义,十死不足以报。请从归,拜识姑嫜,媵御无悔。”审谛之,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丽尤绝。遂与俱至斋中。嘱坐少待,先入白母。母愕然。时宁妻久病,母戒勿言,恐所骇惊。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宁曰:“此小倩也。”母惊顾不遑。女谓母曰:“儿飘然一身,远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泽被发肤,愿执箕帚,以报高义。”母见其绰约可爱,始敢与言,曰:“小娘子惠顾吾儿,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儿,用承祧[tiāo]绪,不敢令有鬼偶。”女曰:“儿实无二心。泉下人既不见信于老母,请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母怜其诚,允之。即欲拜嫂,母辞以疾,乃止。女即入厨下,代母尸饔[yōng]。入房穿榻,似熟居者。

日暮母畏惧之,辞使归寝,不为设床褥。女窥知母意,即竟去。过斋欲入,却退,徘徊户外,似有所惧。生呼之。女曰:“室有剑气畏人。向道途中不奉见者,良以此故。”宁悟为革囊,取悬他室。女乃入,就烛下坐;移时,殊不一语。久之,问:“夜读否?妾少诵《楞严经》,今强半遗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宁诺。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宁促之。愀然曰:“异域孤魂,殊怯荒墓。”宁曰:“斋中别无床寝,且兄妹亦宜远嫌。”女起,颦蹙欲啼,足儴[ráng]而懒步,从容出门,涉阶而没。宁窃怜之,欲留宿别榻,又惧母嗔。女朝旦朝母,捧匜[yí]沃盥,下堂操作,无不曲承母志。黄昏告退,辄过斋头,就烛诵经。觉宁将寝,始惨然出。

先是,宁妻病废,母劬[qú]不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渐稔,亲爱如己出,竟忘其为鬼,不忍晚令去,留与同卧起。女初来未尝饮食,半年渐啜稀酡[tuó]。母子皆溺爱之,讳言其鬼,人亦不知辨也。无何,宁妻亡,母隐有纳女意,然恐于子不利。女微知之,乘间告曰:“居年余,当知肝膈。为不欲祸行人,故从郎君来。区区无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实欲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以光泉壤。”母亦知无恶意,但惧不能延宗嗣。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郎君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夺也。”母信之,与子议。宁喜,因列筵告戚党。或请觌[dí]新妇,女慨然华妆出,一堂尽眙,反不疑其鬼,疑为仙。由是五党诸内眷,咸执贽以贺,争拜识之。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之什袭以为荣。一日俯颈窗前,怊怅若失。忽问:“革囊何在?”曰:“以卿畏之,故缄致他所。”曰:“妾受生气已久,当不复畏,宜取挂床头。”宁诘其意,曰:“三日来,心怔忡无停息,意金华妖物,恨妾远遁,恐旦晚寻及也。”宁果携革囊来。女反复审视,曰:“此剑仙将盛人头者也。敝败至此,不知杀人几何许!妾今日视之,肌犹粟栗。”乃悬之。次日又命移悬户上。夜对烛坐,欻有一物,如飞鸟至。女惊匿夹幕间。宁视之,物如夜叉状,电目血舌,睒[shǎn]闪攫[jué]拿而前,至门却步,逡巡久之,渐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将抓裂。囊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声遂寂然,囊亦顿索如故。宁骇诧,女亦出,大喜曰:“无恙矣!”共视囊中,清水数斗而已。

后数年,宁果登进士。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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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琳海峻涛

    书生的理想。

  • 一路向北_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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