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正在“消失”
作者:陆睿、孙一然
2022年韩国出生率再次创下最低纪录。韩国舆论悲观地认为,这一趋势延续下去的话,韩国可能会是全球第一个消失的国家。更为现实的情况是,韩国的乡村、城镇已面临着消失危机。
一、“消失危险地区”已接近一半
韩国统计厅人口动向科今年2月发布的2022年韩国人口相关初步统计数据显示,韩国总人口再度出现自然减少,生育水平创新低。
根据韩国统计厅发布的资料,2022年韩国出生人口数为24.9万人,死亡人数为37.28万人。这意味着去年韩国人口自然减少逾12万,这一数据也创下历史最高纪录。
这已经是韩国连续第三年出生人口少于死亡人口,即人口自然减少。韩国2020年首次出现人口自然减少,之后2021年、2022年的人口自然减少规模都较前一年有所扩大。据统计,韩国17个市道行政区中,仅世宗市去年出现人口自然增长,其余16个市道均为人口自然减少,其中庆尚北道、釜山市和庆尚南道的人口自然减少规模位列前三。
代表平均每名育龄妇女生育子女数的总和生育率数据也在去年跌至新低。2022年韩国总和生育率为0.78。从2015年至2022年,韩国总和生育率始终呈下滑趋势,并在2018年低于了1。韩国统计厅人口动向科科长林永一表示,结婚人数减少和婚后不生育的人增多都影响了生育率。此外,工作与育儿难以兼顾、房价高企、教育费用负担重等成为人们不愿生育的主要原因。
更为严重的是,随着低生育率和老龄化趋势持续,韩国人口今后或将进一步减少。韩国统计厅预测,从2038年开始,韩国人口自然减少规模将超过20万人,2045年减少规模将达到30多万人。据此推算,2045年韩国总人口将减少至4000万人左右。
相较韩国“消失”,韩国偏远地区所面临的消失危机来得更为现实。
韩国将某一地区20岁至39岁女性人口数量与65岁及以上老龄人口数量之比作为“消失危险指数”,指数越低,消失风险越高。当该指数下滑至1.0以下时,代表这一地区进入人口衰退风险阶段;指数不足0.5,意味着地区消失危险较高,低于0.2则代表面临消失高风险。
韩国雇佣信息院对统计厅发布的居民登录年中人口资料和月别居民登录人口统计资料进行分析后发现,2022年3月,该国“消失危险地区”已多达113个,占全国228个市郡区的49.6%,接近一半。
从细分数据来看,有45个市郡区处于消失高风险,相较2020年增加了11个;68个地区步入消失危险,92个地区需注意消失风险;处于正常状态的地区仅有23个。因制造业不景气的庆尚南道统营市和全罗北道群山市,以及位于首都圈周边的京畿道抱川市和东豆川市等被首次划入“消失危险地区”。
二、消失的学校、医院及地区
存在消失危险的地区,学校因缺少生源而纷纷关门,医疗设施因人口稀少而迁址他地,配套设施的不完善又导致人口继续向外流出,恶性循环就此形成。
据韩国教育部的地方教育财政信息网站公布的数据,包括小学和初高中在内,截至2022年3月,全韩国共有3896所学校关停。关停学校多集中在全罗南道、庆尚北道和庆尚南道等地区,这三地分别有839所、735所和582所关停,江原道也有469所学校关停。被关停的学校中,除去已经出售的学校,韩国现存“废校”仍有1338所。
“过去几年间,村子里没有一个新生儿。”位于庆尚南道奉化郡小川面县洞里的小川小学校长金成旭接受韩媒《中央日报》采访时说,“学校正随着地区一同消失。”
《环球》杂志记者在小川小学官网查询得知,以去年7月1日为准,全校6个年级共有学生8名,一年级学生数仅有1名,六年级学生数最多,有4名。庆尚北道教育厅建议学生数量在10人以下的小学与他校合并或关停,小川小学已符合这一条件。
小川小学下属还有2所分校,情况类似,其中一所分校仅有3名学生,且没有一年级新生。金成旭表示:“村子里除了农活以外,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作岗位,哪还会有人带着小孩来这个村子呢?奉化郡的很多学校也都到了关停的时候。”
20世纪60年代以来,韩国经济腾飞,工业化和城市化大潮推动农村人口大量流入城市,奉化郡就是韩国农村空心化现象的一个缩影。据韩国媒体报道,上世纪60年代末,奉化郡人口超过12万,达到顶峰。之后随着工业化发展,农村人口开始向大城市流动,加之生育率下滑,上世纪80年代奉化郡人口已跌至10万以下,90年代减少至不足5万。韩国行政安全部的最新数据显示,2022年该地区人口已不足3万。
人口外流让奉化郡的学校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上世纪90年代至今,包括小学、初中和高中在内,奉化郡消失了数十所学校。奉化郡一名小学教师在接受韩国媒体采访时说,“学校一所所接连关门,为了子女教育和工作,父母们从山沟沟搬到面(相当于‘乡’),又搬到邑(相当于‘镇’),再迁至附近的城市。”
学校关停后,有的地方把学校再利用,建成“公共银色公寓”,给老年人改善住房环境;有的改建成文化艺术中心或福祉中心,用以丰富居民业余生活;但也有学校关停后就此闲置,直到荒废。
“消失危险地区”还面临就医难题。庆尚北道英阳郡去年只迎接了23名新生儿,在这里逝去的人却有295人。上世纪70年代,这里人口接近7万,去年已不足1.6万。韩国《东亚日报》报道说,生活在英阳郡英阳邑的金某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当孩子生病时她需要驱车1个多小时前往50公里外的安东市就医,因为英阳一家儿童医院也没有。
2021年冬天,金某刚出生3个月的儿子患了肺炎,她不得不夜里驾车驶过崎岖的山路,在急诊室外等待检查结果时,金某就在考虑是否应该搬家。“在英阳的家长们应该至少会有一次想要搬家的念头。”她说。
地区衰退与学校倒闭、医疗设施缺失相互作用,形成了恶性循环。《环球》杂志记者曾去首尔以外的韩国地方城市或乡村游玩,与城市随处可见的道路限速儿童保护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偏远地区尽管也多设有保护地段,但保护对象换成了老人,路边遇到的也多为壮年和老人。老家在济州岛的朋友告诉记者,小时候老家熙熙攘攘,现在村子里三分之一的房子都已成了空房。
三、280万亿效用不大
防止地区消失,从根本上来说是生育率的问题,而韩国政府近些年在提升生育率上不可谓不努力。
2021年6月,韩国国会通过“韩国国民健康保险法”实施令修订案。根据新法,2022年起怀一胎的补贴由60万韩元(1韩元约0.0053人民币)上调至100万韩元,怀双胞胎等多胎补贴由100万韩元上调至140万韩元,居住在偏远地区的产妇可额外获得20万韩元补贴;补贴使用期限将由孕期至分娩(包括流产)后1年延长至2年,使用范围由妊娠、分娩相关诊疗及药物购买放宽至所有诊疗及药物、治疗仪器购买;新生儿诊疗费、治疗药物费使用期限由1岁放宽至2岁。
2020年12月,韩国政府敲定《第4次低生育老龄社会基本规划》,决定为孩子出生后12个月内申请育儿假的夫妻双方各提供最长3个月的育儿补贴,每人每月最高可获300万韩元;从2022年起向0到1岁婴儿家庭每月发放育儿补贴,金额从30万韩元逐步提高到50万韩元(2025年);从2021年至2025年向多子女家庭提供2.75万户公租房;要求企业公开男女员工在就业、晋升、薪水方面的待遇等信息,将引进惩罚性赔偿制度以防止职场性骚扰等问题。
除韩国中央政府推出鼓励生育措施外,不少地方政府也出台类似政策。世宗特别自治市向辖区内生育家庭发放120万韩元奖金,领养5岁以下儿童的也可获得120万韩元补助。全罗北道井邑市自2020年1月1日起向生育家庭发放奖金,第一胎奖励30万韩元、第二胎100万韩元、第三胎300万韩元、第四胎及以上发放1000万韩元。
据韩联社报道,韩国政府从2006年到2021年间投入了280万亿韩元用于应对人口结构变化,但仍未能扭转低生育率。韩国保健社会研究院人口政策企划负责人李素英表示,应投入更多财政支持来推进人口政策的顺利施行。李素英指出,以2019年为准,韩国公共社会福利支出占到国内生产总值的12.2%,成功实现生育率反弹的法国和德国这一数据分别为31%和25.9%,韩国不到这两国的一半。
去年上任的韩国总统尹锡悦认为,应推进以科学和数据为基础的有效政策,来解决人口减少问题,他期待能在任内至少创造出可以扭转低生育率的契机。韩国总统府相关人士2月末接受韩联社采访时说,政府即将发表低生育率综合对策,确立以实效性为主的方针,如推行育儿期间可灵活居家办公、延长产假、保障育儿休假时长和实效性等。
政策虽好,但这能否刺激选择“三抛”的韩国年轻人去结婚生子仍是未知数。抛弃恋爱、抛弃结婚、抛弃生子即为“三抛”,背后折射出的是韩国年轻人在高竞争压力下的无奈选择。韩国首尔大学保健大学院教授赵英泰日前做客一档电台节目时说:“现在的30多岁年轻人经历着韩国历史上竞争最激烈的生活。”
“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人生的一切都是竞争,不仅是与同龄人竞争,还要与上一代人竞争,这种情况下保障自我生存自然优选于繁育后代。”赵英泰说,“导致这种高强度竞争的原因在于资源过度集中于首尔和首都圈。”
年轻人虽然挤破头想留在首尔,但高强度竞争让年轻人不愿结婚生子,去年首尔总和生育率低至0.59,为全韩国倒数第一。首尔市内同样存在地区差异,“人往高处走”,人们多愿意在江南区、瑞草区和松坡区生活,其他地区人口也在减少。2022年首尔市道峰高中宣布将在两年内关闭,这是首尔市内第一所因缺少生源而决定关闭的普通公立高中。今年有着40年历史的华阳小学宣布正式停课闭校,部分学生被分配至附近的圣水小学,由于临近繁华地区,家长们对于这一安排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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