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六十七回】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

一、课程原文    

《红楼梦》第67回，“见土仪颦卿思故里，闻秘事凤姐讯家童”。这一回写的是薛蟠回来之后，薛宝钗把薛蟠带回来的一些特产送给了贾府各色人等，因为和黛玉关系好，送的特别丰厚，而黛玉看到了家乡来物，想到了家乡，哭起来了，贾宝玉前去安慰。而凤姐听到了贾琏偷娶的事情，就来审讯家童。这一回重点是凤姐审家童的段落。

林黛玉睹物思乡

薛蟠知道他的结义兄弟柳湘莲因为尤三姐死了，削发出家了。薛蟠大哭了一场，其他人也都很难过，但是有一个人并不在意，谁呢？薛宝钗。她对薛姨妈说，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的前生命定，活该不是夫妻。这位大观园的冷美人，对于别人居然是如此冷漠的态度，哥哥的结义兄弟和他的未婚妻一个出家，一个自杀，她就不当一回事，薛宝钗之冷，也就可以想象了。

薛宝钗把她哥哥带来了这些土特产分了若干份送人，带来的这些土特产都是南方的，其中有有无锡捏的和薛蟠本人非常像的泥人，这些东西就是林黛玉从小经常见到的，因为她是在苏州扬州一带长大的，她看到这些东西以后，就非常的伤心，就满脸泪痕。贾宝玉想尽一切办法来安慰她。

而赵姨娘看到薛宝钗还送了贾环东西，很高兴，因为这个赵姨娘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想，她哥哥能带多少东西，谁都送到了，若是林姑娘也罢了，也没人给她送东西，有人带来，她也只拣有势力有体面的人送，还轮得到我们。这样一想，赵姨娘就要去巴结一下王夫人，就蝎蝎螫螫的拿着薛宝钗送的那些土特产，到王夫人这儿来，说“这是宝姑娘给环哥的，她哥哥带来的，她年纪轻轻的人想得这么周到，我还给了送东西的小丫头二百钱。听说姨太太也给太太送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们瞧这一个门里头就是两份了，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夸她疼她，果然招人爱。”把那东西蝎蝎螫螫的捧上去叫王夫人看。王夫人头都不抬，手也不伸，说“好，给环哥留着玩吧”。赵姨娘特来巴结又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薛宝钗到处派人送礼，而她派去给王熙凤送礼的，居然当时就没送到，又抱回来了，这是莺儿去的，薛宝钗叫她你还是得赶快再送回去。刚才莺儿为什么没有送下呢？因为丰儿给她说，琏二奶奶不在家。这不莺儿就去送，从莺儿开始送礼，我们就看到凤姐是怎么知道了贾琏偷娶的消息，她怎么处理的。

《红楼梦》第六十七回版本选择

在这里，我特别要向听众朋友们说明一下，我今天讲的这个67回，我没有用朋友们通常见到的流行本，那就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红楼梦》研究所的那个本子，他的回目就是我刚才给听众朋友们介绍的，见土仪颦卿思故里，闻秘事凤姐讯家童。他这一回，《红楼梦》研究所的这个版本，重点写到王熙凤怎么审讯，写得是热热闹闹、生动有趣，情节也比较简单。王熙凤审问家童就和鲍二家的那件事件，泼醋的时候对待小丫鬟一样的审问的方式，都是急不可待，毫不掩饰，凤姐的威和辣显示出来了。而我用的这个版本是列宁格勒藏本，他的回目叫“馈土仪颦卿念故里，讯家童凤姐蓄阴谋”。重点就放在蓄阴谋上。

这一回写得好像很平淡，但是你仔细琢磨，非常有味。凤姐儿对旺儿对兴儿的态度和凤姐泼醋的时候，对小丫鬟完全不一样，她是深思熟虑的，这样一来，就把凤姐的阴和毒写得活灵活现。我为什么选这个版本，我认为一个伟大作家，他不会用同样的笔墨写同一个人物对待同样的事件。凤姐泼醋显示的是威和辣，而凤姐讯家童显示的是阴和毒。

凤姐训家童

凤姐是怎么知道贾琏偷娶了尤二姐呢？是平儿向她报告的。这好像和平儿为人不太一致。因为平儿在多姑娘的头发事件上是软语救贾琏，现在她告密，为什么？因为这件事对平儿影响和鲍二家的出现是不一样的。贾琏招蜂引蝶，凤姐会吃醋，但是影响不到平儿的切身利益。偷娶尤二姐就不一样了，按照国公府的规矩，贾琏早晚会得有姨娘。平儿早就是通房大丫头，她应该是最有把握做琏二姨娘，现在一下子冒出一个尤二姨娘，首当其害就是平儿，平儿又忠实于凤姐，她告密就可以理解了。

我们不是说莺儿送礼物透露出凤姐知道贾琏偷娶的态度吗？丰儿告诉莺儿，说二奶奶从老太太房里回来，不像往日欢天喜地的，一脸怒气，叫了平儿去叽叽咕咕，也不叫人听见。我都撵出来了，你就不要见她了。这给人的印象就是平儿正跟凤姐汇报一件事，而凤姐正生气，实际上就是凤姐听到贾琏偷娶，那就是平儿在从老太太屋里回来的路上向她报告的。刚刚说完了，莺儿不早不晚地又来送礼，凤姐当然就不想见她了。宝钗是亲两姨姐妹，在王夫人跟前很有脸，她派人送礼，凤姐不见，这说明凤姐刚刚听到贾琏偷娶，一时反应不过来，失态了。

莺儿走了，凤姐接着就跟平儿商量贾琏的事，袭人又来了，袭人是来看王熙凤的，凤姐对袭人就和对莺儿完全不一样，连忙拉住，勉强带笑，说话，寒暄。为什么同样都是丫鬟，凤姐的态度就不一样呢？因为袭人是贾宝玉的准姨娘，她比莺儿有脸，而且凤姐已经从刚刚的打击当中镇定下来，开始琢磨对策了。她耐住性子和袭人聊了好长时间。在小说里面，这个聊天的内容就写了将近一千字，表面上笑容满面、语气缓和、聊大天，心里还在挂记着贾琏这件事。这说明凤姐这个人好生了得。

当袭人跟平儿聊起来巧姐是怎么可爱的时候，凤姐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话，“宝兄弟在家做什么呢？”好像关心宝玉，实际上是提醒袭人你该走了，袭人马上告辞。凤姐就是为了早点听清楚平儿说贾琏偷娶的事，而下了逐客令了，而这个逐客令下得是多么的巧妙。

凤姐在平儿跟前那就不需要做戏了，她马上赤裸裸地表示她的愤怒，就问“二爷在外面偷娶老婆，你听见谁说的？”平儿说“是旺儿说的。”旺儿是谁呢？旺儿是王熙凤的亲信，从娘家带来了。王熙凤和贾琏他们各有亲信，在荣国府的主子和主子之间，主子和奴才之间，奴才和奴才之间，有很多的潜规则。兴儿曾经向尤二姐讲，他是贾琏的亲信，而有的小厮是王熙凤的亲信，他说“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的人就敢惹”。这说明王熙凤在她这个小家庭当中，是最有威风的。

王熙凤对自己的亲信叫进来，就单刀直入地问，“你二爷在外面买房子娶小老婆，知道吗？”旺儿说，“小的终日在二门这听差，如何知道二爷的事，这是听兴儿说的。”凤姐说，“兴儿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旺儿说“二爷还没起身，那个时候告诉我的。”凤姐问，“兴儿在哪里呢？”旺儿说，“兴儿在新二奶奶那里。”一不留神，对尤二姐叫了个“新二奶奶”。凤姐一听，满脸怒气就啐了口，“下作猴崽，什么是新奶奶旧奶奶，你就私自封奶奶了？满嘴胡说，就该打嘴。”凤姐不是醋罐子吗，她听到别人说“新奶奶”，她强烈的反感，但是凤姐知道什么是燃眉之急，她不和这个叫错了奶奶的旺儿纠缠，她也不叫旺儿打嘴巴，她马上就把兴儿提溜了来追查。

旺儿跑出去，把兴儿叫来了。兴儿进来，请了安，站在旁边侍立。凤姐怎么对他呢，凤姐对自己的亲信是开门见山，对贾琏的亲信是敲山震虎，要威逼。她先把他瞪了两眼，给兴儿一个下马威，叫他害怕，接着就吓唬兴儿，“你们主子奴才在外面干了好事，你打量我是呆瓜？不知道?你是紧跟二爷的人，自必深知根由，你细细地对我实说，稍有一些隐瞒撒谎，我把你的腿打折。”这番话真真假假，说真，是凤姐已经知道贾琏偷娶，说假，凤姐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偷娶的，她对兴儿这样说，好像她已经全盘掌握了，就是只等你来证实。

凤姐一提尤二姐，兴儿就有一段思想活动，“这件事两府的人都知道了，就只是瞒着老爷太太老太太和二奶奶，他们早晚也得知道。再说这件事又不是我干的，这是珍大爷父子和琏二爷干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赶快照实说了，免得挨打。”兴儿就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盘交代，这段话真是像律师发言：“奶奶别生气，等奴才回禀奶奶听，只因那府里的太老爷丧事上穿孝，不知二爷怎么看见过尤二姐几次，大约就相中了，动了要说的心。故此先同蓉哥商议，求蓉哥替二爷从中调停办理，做了媒人说合，事成之后，还许下谢礼。蓉哥满应，把此话转告诉了珍大爷；珍大爷告诉了珍大奶奶和尤老娘。尤老娘听了很愿意，但说是‘二姐从小儿以许过张家为媳，如何又许二爷呢？恐张家知道，生出事来，不妥当。’珍大爷笑着说，‘这算什么事，交给我！便说那张姓小子，本是个穷苦破落户，哪里见得多给他几两银子，叫他写张退亲的休书，就完了。’后来，果然找了姓张的来，如此说明，写了休书，给了银子去了。二爷闻知，才放心大胆地说定了。又恐怕奶奶知道，拦阻不依，所以在外边咱们后身儿买了几间房子，治了东西，就娶过来了。珍大爷还给了爷两口人使唤。二爷时常推说给老爷办事，又说给珍大爷张罗事，都是些支吾的谎话，竟是在外头住着。从前原是娘儿三个住着，还要商量给尤三姐说人家，又许下厚聘嫁她；如今尤三姐也死了，只剩下那尤老娘跟着尤二姐住着作伴儿呢。这是以往从前的实话，并不敢隐瞒一句。”

多精彩，兴儿像老吏断狱，400个字把贾琏偷娶尤二姐的前因后果，扼要简练滴水不漏交代得清清楚楚。兴儿有这样高度概括的语言能力吗？有。兴儿曾在尤二姐尤三姐跟前来了番演说荣国府，说凤姐，说林黛玉，说贾宝玉，说薛宝钗，说到每一个人都针针见血，以一当十。现在兴儿认真思考权衡利害后，像决长江之水一样，哗啦啦向凤姐儿交代，交代得特别中肯。但兴儿的交代不全是事实，他有所侧重，有所增删。贾琏偷娶，应该贾琏是首犯，但兴儿把责任推到贾珍、贾蓉身上，好像在偷娶事件中起主要作用的是贾珍，后来说出贾琏以外出办事，在东府办事为名，住在尤二姐那里，本来就是事实。兴儿故意说出来，是讨好凤姐，免得挨揍。一番话就把这个乖巧小厮写活了。

奇怪的是，在兴儿交代过程当中，凤姐非常冷静，一句话也不插，一个表示愤怒的姿态也没有，平平静静，冷冷静静。对于凤姐这样的烈货，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仔细琢磨，这样写更有道理。凤姐这时迫切需要弄清楚贾琏偷娶的基本事实，所以她压住怒火，绝不随意打断兴儿，挑兴儿的刺她更不会借着骂家童作威作福。她现在思索怎么和贾琏过招，不需要拿贾琏的亲信撒气，暴露自己的动机。凤姐是谁？凤姐是女曹操，不是女张飞。

凤姐听完兴儿的话，气得痴呆了半日，面如金纸，两只吊梢眼越发竖起来，浑身乱战。半晌，话也说不出，只是发怔，猛低头，见兴儿在地下跪着，便说道：“这也没有你的大不是，但只是二爷在外头行这样的事，你也该早些告诉我才是。这却很该打，因你肯实说，不撒谎，且饶恕你这一次。”这是凤姐讯家童的非常漂亮的尾声。贾琏怎么偷娶，完全落实了。凤姐怎么想不到，她日夜监控的丈夫能干出这种事。平时飞扬跋扈的凤姐，就呆了。但她对兴儿说的话，平易、随和、通情达理，一点也不作威作福，她怎么会这样平静？凤姐清楚她现在需要对付二三其德的丈夫，不是丈夫的小走狗，特别是不能因为对丈夫的小走狗过激，打草惊蛇，这正是凤姐的心机过人之处，也是凤姐可怕的地方。

实际效果就是这个样，兴儿在凤姐三堂会审后，并没怀疑凤姐会对二爷怎么样，既没去给贾琏通风报信，也没给尤二姐通风报信，只是庆幸自己没挨打。看来在贾琏这帮小走狗心里，尤二姐不过是王熙凤寻常吃醋事件，她会很生气，但是她再生气能怎么着？敢怎么着?顶多就是再闹一场就是了。

凤姐“一计害三贤”

凤姐讯家童之后，和平儿反复的讨论，这段讨论的文字居然也有一千字，就对贾琏、对贾珍、对尤氏，连说带骂，气得午饭也没吃，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主意。王熙凤把这个事情从头到尾细细的盘算了一番，小说里写，她得了一个“一计害三贤”主意。然后也不把这个主意告诉平儿，而是传人收拾东厢房，在外面做出一个嬉笑自若，若无其事的光景，一点也不显示出她的恼恨嫉妒。这个时候，连平儿都不相信了，她怎么能这么平静呢？我们发现凤姐的保密意识和心理承担能力太了不起了，这很符合古代打仗的统帅的心理。三国纷争，蜀国最核心的军事机密只有诸葛亮知道。凤姐就不能叫平儿知道，因为平儿是贾琏的通房大丫头，万一她走露了风声，凤姐非但不能治贾琏，反而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凤姐想“一计害三贤”，这是化用了一个典故，“二桃杀三士”。根据《晏子春秋》记载，春秋的时候，齐景公手下有三个能干而不听话的勇士，晏婴想要除掉他们，就叫齐景公送两个桃子给三个人，叫这三个人论功吃桃，引起他们三个人的矛盾，最后三个人都自杀了。王熙凤不识字，她怎么能知道这个典故呢？我估计她是看戏知道的。那么王熙凤要害的三贤是哪三贤呢？是贾琏、贾珍、尤二姐。怎么个害法呢？用察院来整贾琏国孝家孝中停妻再娶这个罪；亲自到宁国府大闹，教训贾珍；再把尤二姐赚进大观园，然后再把她轰出荣国府。

凤姐跟平儿说贾琏、贾珍、尤二姐怎么怎么不好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所谓三贤都做了评判。三贤实际上就是三不贤。凤姐给平儿说道，她的丈夫贾琏，天下哪有这样没脸的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见一个爱一个，真成了喂不饱的狗，实在是个弃旧迎新的货。凤姐泼醋不是已经泼到贾母都出来维护她孙子的男权了吗，凤姐怎么办？我借官场的手来教训你，多早晚在外面闹一个很没脸，亲戚朋友见不得的事出来他才罢手。什么事是很没脸，亲戚朋友见不得？察院传讯，张华告状，凤姐以后的安排。

凤姐儿怎么看贾珍呢？凤姐听到兴儿说，整个的过程，她认为贾琏偷娶事件当中，贾珍起的不仅是纵容，主要是教唆。你珍大哥也是官场中人，难道你不明白国孝家孝之中停妻再娶该当何罪？你珍大哥是族长，兄弟当中年纪最大、官位最高的就是你，你怎么不教导兄弟?凤姐必须得借尤二姐的事件狠狠地敲打贾珍，叫他从此之后不要再助纣为虐。

而尤二姐，凤姐好像知道她的底细，她说尤家姐妹原来就是混帐烂桃，她知道尤二姐原来和贾珍有事。凤姐就是要让这个烂女人先进国公府，把脸丢尽了以后，灰溜溜地滚蛋，这样一来，凤姐这位不识字的闺阁才人，真成了孙子兵法的传人了。她只是歪在床上思索，她就想出了一个孤军深入挑战贾琏贾珍的高招，她就前呼后应地演了几场连场大戏，导演了尤二姐之死。她自己又是编剧，又是导演，又是主演，演得妙不可言。

王熙凤是怎么样靠她的聪明才智和过人胆识单枪匹马地打赢一场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学当中最精彩的二奶歼灭战呢？那就是从第68回看到的“苦尤娘赚入大观园，酸凤姐大闹宁国府”，到69回，尤二姐自杀。

《红楼梦》第六十七回版本解读

《红楼梦》第67回不管是回目还是文字，在不同的版本都有很大的差异，主要分成两大类，一类的代表是程高本，程伟元高鹗的本子，回目叫“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描写重点是凤姐讯家童，这也是读者朋友常见到的本子，比如人民文学出版社红楼梦研究所校注的本子，还有冯其庸先生的瓜饭楼评批《红楼梦》。冯先生和红楼梦研究所的本子不是都以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为底本？庚辰本恰好就缺六十七回，只好从程伟元高鹗本抄配；另一类的代表是列宁格勒藏本，蔡义江先生的新评红楼梦用这个本子，我讲也用这个本子，回目叫“馈土仪颦卿念故里，讯家童凤姐蓄阴谋”，描写重点是凤姐蓄阴谋，重点是蓄阴谋。

列藏本的文字比程高本长很多，王熙凤的形象和程高本似乎像两个不同的人。我觉得列藏本可能比较接近曹雪芹的原作。但程高本也有它一定的优点，冯其庸先生曾说，这一回写的凤姐讯家童，俨如酷吏断案，声色老辣，言辞峻严，忽施以威，忽宽以情，旺儿兴儿在她声势威慑下终于和盘托出。像冯先生那样的大红学家这样认识，自然有他一定的依据和道理。多少年来，红学家们一直想找出六十七回最理想的版本。我记得有一次在北京开会，我亲耳听到蔡义江先生对冯先生说：老冯，我觉得六十七回还是得用列藏本，程高本里边的王熙凤写得太浮躁了。我一听很高兴，我特别想听听两位大红学家怎么讨论六十七回版本的取舍，而且我觉得两位在当代红学界名列前茅的学者，能平心静气地讨论这么重要的话题上的不同观点，太有趣太好玩了。我正想洗耳恭听，可惜马上有人来找冯先生说别的事，冯先生没能对蔡义江老师说他的观点，现在也就成了永久的遗憾了。

我自己家里，十几种红楼梦石头记版本都有，我曾经把它们都摊开，仔细对照这些本子，看看六十七回到底用哪种版本更好，结论是列藏本稍微好一点儿，我说的稍微好一点儿，那是因为这个本子我还是不太满意，我还曾经把我感到疑惑的地方当面跟蔡义江先生说过，向他请教，比如，列藏本六十七回里边，袭人叫王熙凤“我的奶奶”，王熙凤叫袭人“我的姑娘”，这可不太像她们平时说话的口气和习惯啊？蔡老师耐心答疑，分析了许多，不过老实说，并没有完全说服我。总之，一个伟大作家留下的空白，是一千个专家想破脑袋也解决不了的。也可能只能等待考古发现，这当然又是题外的话了。

我们今天先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二、知识点补充

1、 程伟元：清朝人，乾隆后期，在京花数年之功，搜罗《红楼梦》残稿遗篇，并邀友人高鹗共同承担“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的编务，三印《红楼梦》。

2、高鹗：清代文学家，字兰墅，汉军镶黄旗内务府人。高鹗不仅篡改了曹雪芹原著《红楼梦》后四十回，而且将前八十回中不符合他观点，阻碍他篡改全书主旨结局的内容细加釐剔，截长补短，大删大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