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集《学而篇1.5》对己对人与对民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对己对人与对民。

我们要介绍《论语‧学而篇》第五章，原文是：

子曰：“道(dǎo)千乘(shèng)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孔子这里谈的是治理诸侯之国的三个原则。第一个字是道，在这边念为道(dǎo)，就是领导的导，是治理的意思。千乘之国的乘(shèng)，是四马一车，是古代作战的单位，古代的情况是这样的：天子为万乘之君，就是他有一万辆兵车；诸侯为千乘之国；大夫为百乘之家。

孔子生当东周春秋时代晚期，天子势力衰弱，成为名义上的共主。而诸侯呢？各自为政，相互征战不休。当时谈政治，主要就是以诸侯国为考虑范围，所以孔子会就此发表他的从政原则。我们在“引言一”介绍孔子的时候谈过，他在51岁出来从政，在鲁国5年之内从县长、小司空到司寇，最后还担任代理宰相的职务。他的从政经历是辉煌的，所以他来说如何治理诸侯之国并不是纸上谈兵，而是有亲身经历做为依据的。

他这里提到了三个重点：每一点都有明确的方法跟目的。

第一点、“敬事而信”就是“要求自己尽忠职守，使大家相信我令出必行”；第二点、“节用而爱人”就是“节省支出而将经费用于爱护众人”；第三点、“使民以时”就是“选择适当的时候让百姓服劳役”。

这三点依序是从我自己做起，其次推到人，最后推到民。我们就分别来看。

第一、从自己做起，要“敬事而信”。无论是大官或小吏，面对职责的基本态度是“敬”，就是严肃、认真、专注在工作上。如果手边的眼前的事不做好，却去幻想将来成大功立大业，那真是白日作梦浪费生命。

在《孟子‧万章下》书中谈到孔子年轻的时候大约20岁左右，曾经在鲁国大夫季氏手下做过委吏，就是负责管理仓库、货物进出登记都详实无误，后来他升任乘田，负责管理牧场，牛羊繁殖快又长得健壮。这个时候所谓的“敬事而信”的“信”，是获得长官的信任，等到有机会治理诸侯之国时，则不仅要得到国君的信任，更要得到属下与百姓的信赖，相信你是言而有信、令出必行的。

再以孔子为例。

他在鲁国升任司寇负责治安的时候，民众听到孔子上任，立即收敛言行；市场里面卖牛卖马的人，不敢任意加价；行人在路上，男女分开走；东西掉地上，没有人捡走。社会风气为之一振，这是“敬事而信”的示范。

再看第二点、要“节用而爱人”。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治国必须要懂得理财，事情有轻重缓急，但是，财有一定的数量，这时候的做法是开源节流，而节流更重于开源。孔子的原则是节省开销，以便有更多的钱财可以照顾众人。

这里提到的“人”与下一句所说的“民”有什么不同呢？简单来说，“民”就是指百姓，而“人”的用法比较复杂。一方面“人”跟“民”类似，像殷人、周人、鲁人，所指的是某一国的百姓。而庶人就泛指一般的百姓了。另一方面，“人”是与我相关可以互动的，也即是泛指我周围所见的人。

就好像孔子说过的名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颜渊12.2〉；〈卫灵公15.24〉)，又如有一次，孔子家里马厩失火。他回家之后，问：“伤人乎？”就是有人受伤吗(〈乡党10.17〉)？这个“人”应该是指他府上的马车夫、工人或佣人等与孔子有关的人。因此，“节用而爱人”是说：“在治国时，从自己开始节省各项开销，用以爱护众人。”

然后，第三点、要“使民以时”。“要选在适当的时候征用百姓服劳役”。这里提到“时”，是因为古代农业社会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安排。如果征用百姓筑城墙、开沟渠等等，最好是在秋冬之交，以免耽误了农时，影响了收成。

以上三点治国的方法是要你：由己而人而民，这是孔子的心得，不仅如此，孔子对于一个君子的修养也有类似的思考逻辑。在《论语‧宪问篇14.42》，子路请教怎样才是个君子。孔子的回答依序有三句：“第一、修己以敬，第二、修己以安人，第三、修己以安百姓。”

我们由此可以知道：第一、这三句话正是从自己推到人再推到百姓，与本章的顺序完全相同。第二、成为君子需要修养自己，而“修己”有明确的三个层次的效果，其最高的目标是要安顿百姓。由此可见，孔子心中想的是如何以一己之力来照顾更多的人，儒家思想的重点也确实如此。

还有第三点，这三句话合并来看，就可以知道第一句所谓的“修己以敬”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是说要用“敬”来修养自己，而是说：“要修养自己去做到敬。”由此可知，“敬”是需要修练的。换言之，“敬”，不是一个人想做就可以做到的，平常闲居无事可做时，如何谈得上“敬”呢？也就是严肃、认真、专注呢？他必须在具体的事物上磨练，面对自己的职责所在，在上班工作的时候提醒自己要严肃、认真、专注。这样子，久而久之才可能做到“敬”。

其实，任何一种行业的人都是如此，像：士、农、公、商等等，即使是负责家中饮食、卫生、照顾老小的工作也同样是如此，要在事情上磨练。那么请问：一个治理诸侯之国的人要做到孔子所说的三点，不是更需要努力修养自己吗？

所以孔子所说的是：“治理诸侯之国，要尽忠职守与令出必行，节省支出而爱护众人，选择适当的时候征用百姓服劳役。”要特别注意这个顺序：从自己开始。首先要做到“敬”，这个“敬”要在事情上磨练！在《论语》这本书里面，“敬”出现了21次，都是就做事来说，就是做事的时候要做到严肃、认真、专注，用这三个词合起来才可能大致说明“敬”的意思。

这样一来，我们才算了解孔子在这一章所说的用意。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下一集的主题是：良好的生活规范。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