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集《学而篇1.1》做个悦乐的君子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做个悦乐的君子。

我们要介绍《论语‧学而篇》的第一章，原文是这样的。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yuè)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yùn)，不亦君子乎？”

在这一章，孔子连续说了三句话都以“问句”结束。孔子不知道答案吗？不是的，他是要学生去想一想，情况是不是如此。所以这里面就反映了孔子对学生的期待，希望他们可以成为悦乐的君子。

我们依序来看。

第一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关于“学”这个字，我们想到三点：就是学什么？如何学？以及为何学？

说到“学什么”？就是学习的内容。历史学家钱穆有一个很简单的分法可以参考。他说：“中国文化五千年，孔子之前2500年；孔子之后到今天2500年。”所以在孔子的时代，你如果问学什么？那前面有丰富的古人的知识跟技能可以教我们，譬如说五经跟六艺。

说到五经：就是《诗》、《书》、《易》、《礼》、《乐》，包括了古代的文学、历史、哲学、社会规范、以及音乐艺术。那么在技能方面主要是指六艺：就是礼、乐、射箭、驾车、书写、计算。“礼”跟“乐”两边都有，代表它有知识的部分也有技能的部分，所以学起来就特别不容易了。当然，你还可以学任何能掌握到的好的东西。

接着再看“如何学”？就是学的方法。学的方法当然是你要用功的去跟老师请教，但是重要的是孔子特别指出来：要“思考”一起配合，“学”与“思”并重。孔子认为：“学习而不思考，则将毫无领悟；思考而不学习，就会限于迷惑。”(〈为政2.15〉)

譬如说：你只学，把《论语》都背下来好了，你不去思考孔子这句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说？他说的对吗？又对我今天有什么启发？你不做这样的思考的话，永远是只能背书嘛！很容易就忘记了。但是，你也不能光思考，你光思考而不去向老师请教、向书本学习，那你只能想每天发生的事、一些八卦消息，想了半天觉得很迷惑，为什么善恶没有报应？为什么有些人得意？有些人失败呢？那就陷于迷惑了，所以这是讲学习的方法。

那为何学？就牵涉到学习的目的了。学习的目的当然有很多，包括前面说的：学会知识跟技能。但是，最重要的是什么？有一次，鲁国的国君就问孔子说：“你教这么多学生，有哪几位是好学的？”孔子说：“只有一位，颜回。”接着，孔子说六个字来证明颜回的好学。他说的不是考试第一名，升学很顺利。不是的，他说的是“不迁怒，不贰过”。也就是颜回不把怒气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也从不重复犯同样的过错。(〈雍也6.3〉)

这里就知道了“好学”跟“修德”是一体之两面，有如“知”跟“行”应该合一。所以整个来看的话，孔子所谓的“学”是包括了所有做人处事的道理。

那么，“学”了之后呢？后面看到了“习”。“习”是什么意思？“习”是指实践。要身体力行，也包括由练习而熟能生巧，让自己成为能知能行的有用的人才。那么，学而时习之的“时”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前对孔子的误解往往来自于这里，以为孔子要我们学生时常复习功课。

好像不是这样吧！“时”是指“时常”吗？在《论语》这本书里面，“时”这个字总共出现11次，其中有3次跟时间有关，所指的是季节。譬如：四时(〈阳货17.19〉)、或是一年里面的历法，像夏朝的历法(〈卫灵公15.11〉)、或是人生的阶段，如少年之时(〈季氏16.7〉)。另外，有7次跟“适当的时候”有关，譬如孔子谈到在“适当的时候”说话，别人不讨厌你的说话(〈宪问14.13〉)；还有，命令百姓服劳役，要选在“适当的时候”(〈学而1.5〉)；还有，喜欢做事而屡次错过“适当的时候”(〈阳货17.1〉)等等。

换言之，“时”这个字在《论语》里面没有用作“时常”来讲的。那你回到学而时习之这个“时”字，应该是指“适当的时候”。譬如你学了孝顺，要在与父母相处的时候去实践；学了守信，要在与朋友往来的时候去实践；学了射箭或驾车，要在运动场上的时候去练习。

事实上，做任何事都有适当的时候，而对“时”的判断，已经成为孔子的标志了。后来，孟子就推崇孔子为“圣之时者也”，也就是圣人之中最重视时宜的(《孟子‧万章下》)。因此这里孔子说的第一句话，意思是：“学了做人处事的道理，并在适当的时候认真实践，不也觉得高兴吗？”你如果照孔子所说的去做，在知识、能力、德行方面，都会有更深的心得、体悟与提升，如此内心自然会觉得充实而喜悦高兴了。

接着看第二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前面那一句说的“说”，是自己心里面高兴；这一句说的“乐”，就表现出来了，眉开眼笑、气氛欢乐。那么，“有朋自远方来”是什么情况呢？

我们现在习惯说“朋友”二字，《论语》里面也已经这么用了，“朋友”二字出现8次。如果分开使用的话，古代有一种说法：同门曰“朋”，同志曰“友”。但是，不论是同门的“朋”或是同志的“友”，都是指在思想上接近，并在志趣上相投的人。

然后就要问了：为什么从远方来的朋友会让你特别快乐呢？因为他在远方，处于不同的甚至外国的社会跟人群中。如果他还能保持与我相似的思想与志趣，那就代表我们所肯定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是正确的。我们就可以继续依此在人生正路上携手并进，朋友之间有心灵的共鸣，又能互相印证及分享人生的体悟，岂不是一大乐事！所以，孔子这里说的是：“志趣相近的朋友从远方来相聚，不也感到快乐吗？”

最后，再看第三句话，“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一个人学习有了心得，具备基本的知识、能力与德行，成为有用的人才。他又能与远方来的朋友相互切磋、彼此肯定，产生更大的自信心，这个时候当然希望实至名归，得到人们的了解与赞赏，进而有机会从政服务百姓。但是，在主观期许与客观现实之间有了差距，难免会觉得委屈与无奈，所以孔子提醒学生：别人不了解你，而你并不生气，不也是君子的风度吗？

这里要问的是：君子何所指？“君子”一词，原来是指“君之子”，是指古代统治阶级的子弟。后来，用来指称在德行方面可以做为表率的、杰出的人。在《论语》中，“君子”一词出现107次，是孔子肯定的人格典型，也是他鼓励弟子们去追求的修养目标。

那么，为什么说“人不知而不愠”就可以代表君子的风度呢？因为君子所要求的是自己，所实践的是道义。如果时运不济或天下无道，那就更加努力修养自己，何必为此而有情绪上的波动呢！

我们从这一章学到了什么？学到了孔子对弟子们的教导。他说的是：“学了做人处事的道理，并在适当的时候认真实践，不也觉得高兴吗？志趣相近的朋友从远方来相聚，不也感到快乐吗？别人不了解你，而你并不生气，不也是君子的风度吗？”

我们要记住孔子的期望，大家互相勉励，努力做一个悦乐的君子。

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下一集的主题是：做人以孝弟(tì)为本。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