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讲】蒙受冤屈：冀元亨冤狱

各位朋友，大家好。上一次我们讲到正德十六年三月明武宗去世，接着是嘉靖皇帝继位。随着朝廷的兴盛，江彬、张忠、许泰等这些奸党被瓦解、被诛、被杀、被发配、被充军，似乎朝廷的正气已经回归，可是事实并不如此。

到了正德十六年的六月，我们上一次提到过，嘉靖皇帝颁下诏书，命王阳明进北京，在圣旨中大意是说，王守仁过去能够剿平地方乱贼，能够使地方安静。现在朝廷新政，要重用你，所以你一旦接到诏书不必耽搁，立即驰驿来京。接到嘉靖皇帝的圣旨之后，王阳明也的确一点都没有耽搁，过去说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在六月二十日的时候，王阳明便从南昌启程要进北京。

一．朝令夕改 阳明恳乞归省

可是他走到半路的时候，又接到嘉靖皇帝的一份诏书，命他不必再进京了，不要来了。们以前说君无戏言，这嘉靖皇帝怎么这般的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呢？的确是有原因的，阳明不知道他再一次成为了高层内部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当时朝廷当中有两位大人物，一位叫做杨廷和，他是辅政大臣。一位叫做王琼，执掌兵部。这两位人物向来是不和睦的、勾心斗角，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王阳明到江西去任职，包括后来能够便宜行事等，都得到了兵部尚书王琼特别的支持。阳明在心里对王琼是比较感激的。所以在江西的所有战争，包括打朱宸濠的战争，在给朝廷的上书当中，往往归功于王琼，这些都使杨廷和对王阳明非常不满意。现在随着嘉靖皇帝新政，有这么一个诏书，他也知道，王阳明一旦进北京，或许会得到嘉靖皇帝的重用，所以他就在暗中阻挠。因杨廷和等人的暗中阻挠，嘉靖皇帝又颁下了第二道诏书，命王阳明不必进京。王阳明得到嘉靖皇帝第二道圣旨的时候，他实际上已经快到杭州了。所以这个时候王阳明给朝廷上书，请求便道归行，回家探亲，这是第五次，我们以前没有提这件事。

正德十四年以来到现在，王阳明在这两年过程中，实际上五次上书希望能够回家省亲，探望父亲。我们回过头去看，正德十一年以来一直到现在，五六年的时间，哪怕他当时已经在杭州，他也没有回家过。正德十四年，朱宸濠起兵谋反之初，王阳明做了各方面的军事部署之后，他同时有一封书信上书朝廷，希望能够便道归行。

当时他的老祖母已经去世，他的父亲也已经生病一方面是朱宸濠谋反，另外一方面王阳明在那么一个特定的情况之下，已经做了各方面的努力，那为什么他同时要上书朝廷请求回乡省亲呢？钱德洪说了一句话，说是像阳明先生这样的用心那真是非后人可及。这个话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在那种紧急情况之下，王阳明居然还提出回乡省亲。因为要知道朱宸濠的事情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朝廷没有做出任何部署，王阳明也没有得到朝廷的命令。

你贸然起兵谋反，朝廷是可以说你胆大妄为，不奉朝廷节制，这是可以加之罪名的。一方面他做好了各方面的军事部署，另外一方面他又上书朝廷请求回乡归省，这正是表明王阳明心态的光明磊落，他不是为了要居功，不是为了要去抢夺功劳，而是希望朝廷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能够做出整体部署。

二．小人陷害 冀元亨蒙冤狱

可是王阳明仍然不知道，这样的一些事情最后还是被小人所利用，构成了对他的无端诬陷和诽谤。我们上次也提到过，江彬、张忠、许泰这些人为了坐实所谓王阳明依附朱宸濠谋反这件事，一方面是大肆散布谣言，蜚短流长，无端诬陷。另外一方面，有一个突出的事例，从中可以看出张忠、许泰这些人是多么的残酷。他们曾经逮捕了王阳明的弟子冀元亨，冀元亨是谁呢？他是湖南常德人，字惟乾，他是王阳明的弟子。

冀元亨是正德十一年的举人，王阳明在龙场的时候，冀元亨就拜入了王阳明先生的门下，其为人是非常可靠的。所以王阳明也曾经把自己的那个儿子，就是王正宪（养子），由冀元亨来教导，他们关系的确是非同一般的。张忠等人无端逮捕了冀元亨，并且押解到了北京锦衣卫大狱，对他大加鞭笞，甚至炮烙。就要言行逼供，要让他说出来，王阳明依附朱宸濠谋反是事实。可是冀元亨，在大狱里头，不论面对着怎么样的言行逼供，只是坚持事实。

那么为什么要抓冀元亨呢？是这样，王阳明先生在江西的时候，朱宸濠那样大张旗鼓的打造兵器，我们曾经提到过。要说北京一点都没有听到不可能，在江西的王阳明如果说一点都不了解也不可能，朱宸濠的的确确当时是想接纳、结交王阳明的，而王阳明实际上对于朱宸濠的这种异动、异心也有所察觉。

朱宸濠当时是要所谓广纳四方之士，王阳明也非一般人，所以他也想利用各种手段，去结交王阳明。知道王阳明喜欢讲学，就邀请王阳明到王府里去给他讲学。而王阳明当然察觉到朱宸濠是有异心的，他不会贸然进王府去给朱宸濠讲学。但是他派了冀元亨去，冀元亨为人非常忠心可靠，学问也非常的深，对阳明先生的思想也相当的了解。

王阳明派冀元亨到王府去给宁王讲学的目的有两个，一方面是希望朱宸濠真有向学之心，那么通过冀元亨的讲学，讲君臣大义，能够打消掉朱宸濠的谋反之心；不谋反了，这当然最好。另外一个方面，实际上王阳明也希望冀元亨在王府里头，能够去了解到王府的各方面的情况。冀元亨给朱宸濠讲学特别阐释君臣大义。察言观色，他发现朱宸濠每每讲到君臣之义等话题的时候，脸色是非常的不善的。

朱宸濠也明白要通过冀元亨来笼络王阳明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接着就对冀元亨也进行陷害。冀元亨就离开了宁王府，他见到阳明先生，曾经跟王阳明说，宸濠必反，先生您要有所预备，这个是以前的事。宁王谋反，后来忠、许泰这些人到了江西之后就说，冀元亨出入王府，是受王阳明的委托，难道不是为王阳明和朱宸濠之间的谋反做联络人吗？

假借这样的一些名义便把冀元亨给抓了起来，在大狱里面是言行逼供，他们就是想把冀元亨屈打成招，以坐实所谓王阳明私通朱宸濠谋反的罪名。但是冀元亨可谓忠臣不屈，所以为了达到这些个目的，张忠、许泰不只是抓了冀元亨，并且把冀元亨的妻子也抓了。冀元亨的妻子到了大狱里面，面无惧色，说我的丈夫尊重师长、好善乐施，这样一个好人难道有什么别的问题吗？他也不论张忠、许泰等等这些人对她是如何的威逼、如何的利诱、如何的威吓、恐吓，她都面无惧色，并且治麻枲不辍，也就是手里还一边织桑、麻这些东西。

冀元亨的这个事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狱，王阳明上《六部伸理冀元亨》就是要为冀元亨平反，其他这些正直的官员也上书朝廷要为冀元亨平反。所以嘉靖帝侍位之后释放了冀元亨。冀元亨在监狱里受到了太多的苦楚，原本便已经奄奄一息，所以出狱之后五天他就去世了，他妻子刚才也提到，他妻子被抓去，所以家产荡尽，以至于没法下葬，是王阳明的另外一些弟子陆原静、应典（浙江永康人）等准备棺木安葬的冀元亨。

三．封新建伯 警戒处安思危

从冀元亨这件事情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张忠、许泰等人对阳明是多么的痛恨，王阳明在《六部伸理冀元亨》等作品，括阳明先生几次的祭奠祭文当中，都表达了对于冀元亨的一种深深的感情；同时也说，像张忠、许泰这些人，他们不知正义为何事，反而是为仇人报仇。

我现在提到冀元亨这件事，是想用来说明，张忠、许泰、江彬这些人，他们人是被抓起来了，但他们当年所做的孽，他们的诽谤，他们的谣言仍然还有市场。王阳明的事情原本是清楚明白的，可正是在这样的一些流言蜚语的无端诽谤中，反而变得不清不出起来了。   

嘉靖皇帝一面下诏书叫阳明进京，说我要重用你，过了不几天又下圣旨说你不必来了，我不用了。一方面我们提到那是杨廷和、王琼等这些高层内部斗争；而高层内部斗争，尤其是杨廷和他们所利用的恰好又是当年张忠、许泰等人所散布的流言蜚语，来对王阳明造成攻击。但阳明是个坦荡的人，你让我进京，那我就进，你不让我进京，那我就不进。

你既然诏书叫我不要进京了，而且理由总是冠冕堂皇的，说是现在武宗国丧、朝廷新政各方面都要花钱，现在不宜行宴赏之事，也就是说国家花钱很多，现在没钱拿来给你们赏赐了，王阳明就心怀磊落，我算了我回家看看父亲总可以吧。所以他第五次上书便道归行，这一次的请求得到了嘉靖皇帝的允许，同时下旨升王阳明为南京兵部上书参赞机务，表面上还升了官了。所以十六年的八月，王阳明回到了阔别了五六年的绍兴老家。到家之后，他当然免不了有亲戚往来、免不了有朋友走动，阳明先生自己也回归余姚去祭扫祖墓等一系列活动，我们都按下不表。

到了十二月朝廷有下诏书说，王阳明平定朱宸濠战乱有功，封新建伯，封了伯爵，仍然兼南京兵部上书，照旧参赞机务。诏书送到王阳明府上的时候，刚好那一天是阳明的父亲王华生日，当时是亲朋云集，王华看到朝廷送来这么一个诏书，他皱着眉头对王阳明说了那么一段话。

他说我们父子不相见已经多年了，你刚到江西去平叛各山寨的时候，日夜劳瘁，我是为你的疾病担忧，为你的身体担忧。但那是作为一个臣子所当尽的责任、当尽的业务，我也不敢为你的身体担忧。实际的意思就是我心里为你担忧，但是你要为国家尽责，也是应当的。

朱宸濠事变起来的时候，我们都认为你这一次大概是逃不过了，那么一个情况恐怕你死定了，结果终究你也没死，并且最后还能够平了叛乱，我们一方面都为你庆幸，但是我也不敢为你庆幸，因为那实实在在说是天意，也非人力可及。接着是谤言沸腾，甚嚣尘上，祸及四方。前前后后两年，我们都认为你这一次大概真的免不了了，可是又没想到朝廷新政，似乎一切都烟消云散，终于使我们父子能够相见一堂。

我们周围的人，大多数人都把这件事情当做是无上的荣耀，那么我呢？能说这不是荣耀吗？但是你一定要记住，盛者衰之始，福者祸之机。既以为荣，也要以为惧。王阳明当时是听了老父亲这么一番教训，正在给父亲祝寿跪着说，大人之教，儿所日夜切心者也。父亲的教导那就是我日日夜夜放在心里的，当时在场人皆叹息感动。

我仍然想说，正德十年年末，刚才我们提到的这一个情景，朝廷封王阳明为新建伯，并且升王阳明为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这件事情并不意味着朝廷已经对王阳明平反昭雪，正义、公平真正回归到了朝廷，不是的。这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只不过是朝廷为了搪塞舆论而采取的一种策略。但是不管怎么说吧，王阳明对于所有这一切，实际上是心中有数的，他收到朝廷的诏书，马上给朝廷上书要辞去封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上书辞去封爵之后，情况又变得如何？我们下一次再说，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