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背文学、发疯文学……当代年轻人为什么不肯“好好说话”

耳背文学、发疯文学……当代年轻人为什么不肯“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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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背文学、发疯文学、废话文学、小狗文学……最开始听到这样的词汇,是不是有点茫然?但在网上,这些冠以“XX文学”名字的互联网词汇时不时冲上热搜,被网友们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阅读、二次创作和传播。

最近,“耳背文学”又一次在微博热搜上掀起潮流,“耳背文学”的精髓之处便是在“说者”与“听者”之间,因信息错位而造成的喜剧效果,比如:

“我和朋友说我喝不了多少酒,他们到处传我活不了多久。”

“我说我去办公室敲个章,你说我要在办公室烧香。”

“我在北京干快递,你到处说我在北京有快递。”

“我说我饿昏了,他们说我二婚了”

……

这与2015年沈腾主演的电影《夏洛特烦恼》里让许多观众印象深刻的“马冬梅梗”有异曲同工之妙:

电影《夏洛特烦恼》中的经典片段

还有在年轻网友间一度十分流行的“废话文学”。它的有趣之处在于那些看似好像说了什么,但实际上并不包含任何信息的言论。比如说“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我长话短说,但是说来话长”“你这个土豆很有马铃薯味儿”……

甚至由“废话文学”延伸而出的“鬼打墙文学”,至今也是视频主播们出现频率极高的口头禅。只要是常常使用短视频平台的用户,必定听过以下内容,在主播们的嘴里来回打转:家人们,咱就是说,一整个无语住了属于是,一整个爱上了就是说”……

小红书上的“废话文学”

除此之外,还有发疯文学、凡尔赛文学、丫头文学、emo文学……其实,这些在网络上掀起争相模仿浪潮的互联网文学,与其说真的是一种“新兴文学”,不如说是年轻人借用语言文字为载体的“行为艺术”。那么,这种新颖的语言表达方式,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制造出一浪高出一浪的互联网文化现象?

“XX文学”:年轻人在互联网上撒的野

如果要对这些“XX文学”概括总结,便会发现,它们大多都是“碎片的”“戏谑的”和“挑战权威的”。

从以承载长篇稿件为主的博客、论坛,到如今以“短平快”为重心的微博、微信、抖音、小红书等,网络上的文章越来越短小和碎片化。这种现象其实不难理解,毕竟流媒体时代有太多快速转换的音视频及高清图片分散了用户的注意力。这便导致如今年轻人在网络上的创作愈加倾向于碎片化与情绪化——没有那么多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只想用最简单的方式抒发在日常生活中被压抑的情绪。

小红书上的“发疯文学”

拿发疯文学举例。网友们使用发疯文学时,假定的沟通对象往往是在上司、老师、长辈、爱而不得的恋人等等现实生活中的“强势者”。当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利用“理性”与他们进行平等对话与沟通时,无奈的年轻人们只能转向这些“强势者”暂时不存在的互联网场域,利用非理性的“发疯”形式完成想象中的对话,从而获取爽感。

前苏联文艺理论家米哈伊尔·巴赫金在他的多本代表作中提出的“狂欢理论”,可以进一步对此互联网现象做出解释。在巴赫金的书中,描述了一种人们节日里在街头、广场上戴着面具狂欢的情境,在这种狂欢的场合之下,人们无惧身份、颠覆等级。

在这本书中,巴赫金提出了“狂欢理论”

在巴赫金看来,这种“狂欢”,实际上包含着“加冕”和“脱冕”两种形式:加冕,即是人们通过化妆和面具、隐藏自己身份的方式,象征性地、暂时地拥有理想的地位;而“脱冕”,即是把日常生活中真正的强势方拖下神坛。

所以,这便是为何以发疯文学为代表的互联网文学,每每爆火时总是呈现出“戏谑的”和“挑战权威”的特点:耳背文学其实是暗含着“拒绝与你正常沟通”的叛逆之意,废话文学之下是“保持表面客气但内心不屑一顾”的嘲讽心态,发疯文学更是以歇斯底里般故意破坏话语秩序的形式表示内心对规则的抵抗……年轻人们躲在一个个匿名ID的背后,在互联网这个“狂欢广场”上死命撒野,演变成一次又一次“互联网黑话”现象。

病毒般的“迷因”:互联网的流量密码

如果只是部分年轻网友们自娱自乐,“XX文学”大概也只能小范围内引起共鸣,而不能成为互联网文化现象。很显然,如今野蛮生长的“XX文学”的背后,有着它能病毒般传播的原因。不容忽视的是,每一次“XX文学”的传播,都伴随着网友们在固定的语言模板下的复制与模仿。

英国动物行为学家、进化论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的代表作《自私的基因》为我们解释网友们这种“互联网复读机”的行为提供了思路。在这本书里,道金斯根据“基因”一词创造了一个新词——“迷因”。“meme”一词的词源来自于希腊语mimema,意为“被模仿的东西”。就像是“基因”会在生物里被遗传一般,在文化层面上,迷因就是“一个类似基因的、人与人之间不断复制和模仿而传播开来的小的文化单位”。

道金斯《自私的基因》

人们热爱追逐流行文化,更热爱这种文字游戏。再加之在话题热度之下,创作门槛极低的“XX文学”立即就能得到其他网友的快速回应,这些都急速地刺激网友们产生多巴胺、让情绪进一步上头。

当这些“XX文学”开始滚雪球般地传播时,网友们很快就分成了“知道这个梗”和“不知道这个梗”的两派人,伴随着“知道派”的人越来越多,当“不知道派”高频率看到这个全然陌生的梗时,便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疑问:“这是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在说?”

微博话题“#这就是耳背文学吗”也能体现出“不知道派”的恍然大悟之感

这样的疑问便会造成互联网上的“选择压力”——要么对这种新出现的语言行为做出反应,要么就会被排斥成为“看不懂互联网”的边缘人。

而在这些反应中,正如法国社会学家塔尔德在他的代表作《模仿律》中分析人类传播行为时所认为的那样,“模仿”实际上是成本最低、最简单的快速和他人保持社会关系的形式。在这本书中,他提出,模仿是最基本的社会关系,人们通过互相的模仿来保持行为一致,并不断扩大社会的相似性。

塔尔德《模仿律》

实际上,也早有营销公司、机构等组织发现了这种“流量密码”般的互联网规律,比如早在2014年风靡全球的“冰桶挑战”;某品牌曾制造话题鼓励世界各地的设计师与迷因创作者将自己的创作成果发布在社交平台上;如今的娱乐公司针对影视剧、综艺等的内容造出的“梗”“CP”并鼓励粉丝们在此基础上二次创作……

传播的不只是内容,还有“关系”

那么,网友们对“XX文学”的模仿与传播,仅仅只是为了娱乐与玩耍吗?

恐怕未必。前文已稍作提及,当他们做出“模仿”行为时,是因为希望与他人产生社会联系,避免自己成为互联网上的边缘人。我们可以稍作分析,正如“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表面上的传播行为的背后,其实还存在着另一种更深层次的传播心理。

美国社会学家贝特森在他的《一项关于玩耍和幻想的理论》中提及了“元传播”的概念——一种关于“传播”的“传播”。也就是说,人们在进行互动的时候,最为关键的有时并不是传播内容本身,而是在传播中所建构的人际关系和交往规则。就像是曾火爆全网的“Metoo”运动,许多女性纷纷加入其中带上相关话题发表自己的看法,在这个过程中,比起“发表的具体内容”更为重要的是,表明自己的身份与立场,并在网络展现该群体的庞大与女性运动的庞大力量。

具体到“XX文学”,当网友们相互玩梗之时,这些人就从零散的个体变成了聚集在一起的“玩梗共同体”。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也许并不认识,在网络中也无需再有后续联系,但只要你发布了和“XX文学”相关的内容,在这个内容之下我们就能成为暂时性的朋友。

同时,又由于“XX文学”十分便于模仿和创作,所以加入这个“玩梗共同体”便十分容易,新成员的不断加入,导致“雪球”越来越大,最后成为互联网上的一场充满共鸣和快感的狂欢。

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因为这个“共同体”便于加入,所以不同的“共同体”中的成员流动性往往极强,所以每一个“XX文学”梗都会如大风刮过一般,很快被淘汰;当然,我们也可以预测,过不了多久,又将会有下一个新的“XX文学”,出现在聚光灯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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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和光同尘v与时舒卷

  • 斑驳疏影O摇叶婆娑

  • 听友411318114

  • 咖啡猫会飞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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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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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