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86 无辜君堡惨被戮，有福皇帝再出征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说到威尼斯90岁的瞎眼总督丹多洛，利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队伍没钱的事情，把这伙大兵引到了攻击君士坦丁堡的大坑里。

这老爷子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和君堡有仇，仇深似海。我们在前面说过发生在1182年的拉丁大屠杀，也就是威尼斯商人在君士坦丁堡被屠戮的事件，当时说了，它给君堡带来了一场灭顶之灾。现在你猜对了，丹多洛和他的很多亲人，都是那场屠杀的受害者，根据基辅罗斯一些史学家的记载，他之所以成为一个瞎老头，也是因为当年作为一名威尼斯商人，被迫害所致，所以，这哥们想借十字军之手，去完成自己的报复行动，那是一点也不稀奇。

简短地说，他成功了。

一、十字军攻入君士坦丁堡

公元1203年7月，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被十字军攻破，阿历克塞变成了阿历克塞四世，可惜的是，他的前任，也就是他大爷阿历克塞三世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国库里很多钱财，本来20万银马克就是顺嘴一说的一张大饼，现在更是雪上加霜，阿历克塞四世完全兑现不了他的承诺。被逼无奈之下，他祈求十字军先退出君士坦丁堡，把还款期限宽限6个月，说我到时候一定会给钱。十字军一琢磨，拜占庭皇帝欠自己钱，还是有把握的，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随后，阿历克塞四世对君士坦丁堡的居民开始了强行征税。为了弄钱，阿历克塞四世甚至把城里的神像都熔化了，变成了金银。君士坦丁堡的老百姓从喜迎王师，到失望透顶，那心里是拔凉拔凉，为了不让阿历克塞四世把自己家搜刮干净，大家又拿起菜刀，开始造反。

1204年2月，当上皇帝还没有一年的阿历克塞四世被老百姓推翻，拜占庭元老院的贵族们集体推举了另一位皇帝，号称阿历克塞五世。

请大家记住这个时间点，这是罗马元老院，这个存在了一千多年的机构，最后一次出现在史书里，从那之后，元老院这个名字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是不是解散了不知道，反正再也没出现过，一直到将近600年后，美利坚合众国重新使用了这个名字，当然，虽然是同样一个词，但我们现在把它翻译为美国参议院。

阿历克塞五世上台之后，拒绝遵守阿历克塞四世和十字军达成的协议，说那完全就是不平等条约，俺们新政府新气象，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

这一次，不用丹多洛忽悠了，十字军马上重新围住了君士坦丁堡，说必须要有契约精神，签了字咋还能反悔呢？当然，主要目标还是钱。

公元1204年4 月 13 日，又是一个值得记住的历史日子，十字军彻底占领了君士坦丁堡，有一些历史学者甚至认为这是拜占庭灭亡的日子，因为随后十字军就选举了一名来自法国北部的弗兰德伯爵做老大，这位后世称为鲍德温一世的家伙，甚至很不要脸地给自己加冕为皇帝。

当然，你要是问这哥们是哪一个国家的皇帝，那答案就很有意思了。我们说无论是以前的阿历克塞四世、五世，还是这个鲍德温一世，他们都称呼自己为罗马皇帝，这个我们以前说过，所谓的拜占庭，是后世给他们的称呼，人家当时就认为自己是罗马。

可是很明显，后世的历史学家是不承认他们是罗马皇帝的，阿历克塞这伙人被称为拜占庭皇帝，而鲍德温一世就更扯了，他来自说拉丁语的天主教世界，在历史的维度上，既不可能是罗马皇帝，也不可能是拜占庭皇帝，所以，后世的历史学家只好摇摇头，很无奈地给了一个新名字，拉丁帝国（Latin Empire），鲍德温一世在史书里，是被称为拉丁帝国始皇帝的。

同时，很多君士坦丁堡原来的贵族都在城破之前逃了出去，他们在尼西亚这个地方组成了一个流亡政府，自己当然还是称呼自己为罗马帝国，但史学家说哥几个消停一下，别闹了，你们也获赠一个新名字，尼西亚帝国（Empire of Nicaea）。最终尼西亚帝国这伙人在57年之后的1261年，重新占领了君士坦丁堡，恢复了拜占庭帝国，这是后话。

我们说这一次十字军进入君士坦丁堡之后，可就不像上次那么客气了，他们的行为，用屠城这个词来形容，也不过分。整整三天，抢劫，杀人，强奸，破坏，几乎干尽了各种各样的坏事，很多修道院都被洗劫一空，修女们的下场更是惨不堪言。据现在史学家的估计，君士坦丁堡一共被掠夺了大约900000银马克，其中威尼斯人得到了200000银马克，十字军得到了大概100000 银马克，剩下的600000银马克，被士兵们偷偷藏在了自己的腰包里。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第四次十字军洗劫君士坦丁堡的行为都是不可原谅的。首先就是对盟友的背叛，从公元7世纪开始，君堡就是欧洲的守护神，一直牢牢地把守着穆斯林进入欧洲的通道，就算是他们主观上为了自己，但客观上，让欧洲大陆没被伊斯兰侵入，难道你们这些天主教的爷们不应该有一点点感激之情吗？

其次就是对上帝的背叛，这种大屠杀和抢劫针对的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这事儿肯定不是上帝他老人家愿意看到的，它造成了东西欧之间的进一步分裂，天主教和东正教从此更加势不两立。

最后就是这次入侵严重地削弱了拜占庭，尽管几十年后，拜占庭又复国了，但帝国的版图已经是支离破碎了，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有效的管理，终于在两百年后，被土耳其帝国彻底占领，随后巴尔干半岛，这个欧洲文明的发祥地陷入了政治和宗教的双重混乱，一直到今天。

言归正传，按理说，十字军抢了君士坦丁堡，不仅军队有钱了，而且士兵们都成了富翁，那就应该精神抖擞地重新开船，去征服埃及。可是神奇的是，有了钱之后的十字军居然做鸟兽散，原地解散了，有一部分人确实去了耶路撒冷，但你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观光去了，还是要收复圣地，大多数人都是不知所踪。我个人觉得，这还是钱惹的祸，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太有钱了。

教皇英诺森三世知道所有消息之后，气得又一次吐了血，老爷子一边破口大骂十字军，一边下定了决心，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二、一无所获的第五次十字军东征

13年后，公元1217年，在英诺森三世的不懈努力下，第五次十字军正式成团。这一次队伍的组成主要是匈牙利，奥地利，德意志还有荷兰的一些贵族，估计是英诺森认为上次主要由法兰西贵族组成的十字军，实在是不靠谱，这次换点儿新鲜血液。值得一提的是，医院，圣殿和条顿三大骑士团这一次都表现得很积极，派了一些人助阵。英诺森三世还是很固执地把目标定为埃及，就好像是上帝昨晚偷偷地告诉了他什么似的。

和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一样，主要问题还是钱，但这一次，英诺森三世实在是不敢让十字军自己去筹钱了，他决定让天主教给十字军解决军费，咋解决呢？这个教皇有办法。他宣称，凡是想参加十字军，通过攻击穆斯林异教徒而得到上帝救赎的老百姓，如果因为任何原因扛不动枪，打不了仗，当不了十字军战士，可以用“某种方式抵消，抵赎或转移”这种救赎。

“某种方式”这四个字，翻译成人话，就是捐钱。

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开始，天主教教廷就通过发一种“免罪权证明”（Indulgence）的东西来激励大家参加十字军，但那时候的证明，只是对战争中表现勇敢，甚至牺牲了的天主教徒，才会颁发，证明你的罪孽已经还清，可以干干净净上天堂了，纯粹的精神奖励。

兜兜转转一百多年过去了，到了英诺森这里，只要有钱，你就可以获得这个免罪证明了，所以，后世给这玩意起了一个很形象的名字，赎罪券。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拿钱买赎罪券慢慢成了一种风气，最终引发了欧洲的宗教改革，这是后话了。

言归正传，英诺森这家伙通过赎罪券获得了大量军费，所以开始的时候，十字军士气高昂，确实很牛掰，节节胜利。

当时埃及阿尤布王朝的苏丹叫做卡米尔（Al-Kamil），耶路撒冷就是在他的手里，这哥们一瞅，这有了钱的十字军来势汹汹，好像挡不住啊，于是，就提出了一个和平协议，说我愿意用耶路撒冷以及周围的大片土地，换取我们之间八年的和平。

这是一个巨大的让步，也是包括基督徒在内，很多人都相当满意的提议，可是却被英诺森三世的特使佩拉吉乌斯拒绝了，这小子傲慢地说，上帝的仆人不和异教徒谈判。言下之意很简单，干死你们的话，何止耶路撒冷，你们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这一下，穆斯林人没辙了，只有死磕到底。

有一句话咋说的？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阿尤布王朝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绝境，但是十字军的咄咄逼人也让他们内部放弃了争斗，开始同仇敌忾，全都联合起来，最后在1221 年 8 月，骄傲自大的十字军被围困在埃及城市曼苏拉附近，卡米尔下令打开开罗河的水坝，在大水和穆斯林军队的双重打击之下，十字军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就这样，第五次十字军东征最后不了了之，整个欧洲除了搭进去无数鲜活的生命，其他一无所获。

到此为止，由罗马天主教廷组织的十字军行动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后来再也没有任何一位教皇发动过十字军东征，所谓九次十字军东征，后面四次，都不是教皇组织的。而最后一位组织十字军的教皇英诺森三世，实际上在第五次十字军出发之前就去见上帝了，他死于1216年，那时候，他亲手组织起来的第五次教廷十字军还没出发。

三、不想东征的腓特烈二世

我们说英诺森三世这位教皇实际上是比较郁闷的，在他费尽心血组织的十字军里面，一直都看不见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就是他名义上的养子，德意志的腓特烈二世。

前面说过，腓特烈二世是他娘临终之前托付给教皇的，虽然英诺森三世一次也没喂过奶，但不可否认的是，腓特烈这小子能够重新当上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都是拜英诺森三世所赐，况且，他还给腓特烈找了一个媳妇儿，虽然年纪大了一点，还是一个寡妇，但那时候的婚姻主要看的是家世，阿拉贡公主的身份，足以让腓特烈满意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英诺森三世和腓特烈可以算是父子关系，可是老爹两次组建十字军的时候，儿子却推三阻四，就是两个字：不去。最后到了1215年，英诺森去世的前一年，腓特烈迫于无奈，终于接过了十字架，说好吧，我听您的，马上就出发。

可惜，这个儿子最后还是忽悠了老爹，也忽悠了天主教廷，一直到教皇去世，十字军兵败，德意志都是按兵不动，可以这样说，第五次十字军东征失败，有一半的因素要归罪于腓特烈坐山观虎斗这个行为上。

那么，为啥腓特烈二世不愿意当十字军呢？这事儿史书上鲜有记载，但在我个人来看，恐怕有两个原因。首先第一个，腓特烈是西西里岛人，这哥们除了他爹和他爷爷的德意志血统，剩下的，大脑里或者肚子里，装的全是西西里岛的玩意，自然也包括了文化。那西西里岛是啥文化？一句话就是大杂烩，甚至由于穆斯林多年在西西里的统治，阿拉伯文化可能更多一点儿，史书上说，腓特烈二世可以讲一口流利的阿拉伯文。所以，从文化上来说，他对于穆斯林异教徒没有什么反感，自然对征服他们也不感兴趣。

西西里岛的这种文化氛围，还促成了腓特烈二世天生的文人气质，他对打仗根本就没啥兴趣，所爱好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说秃鹰是靠嗅觉还是视觉来寻找食物的，黑雁是如何繁殖的，等等，甚至有一些在今天看来很不人道的实验，把婴儿关到一个房间里，不让任何人和婴儿讲话，这哥们想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婴儿会不会讲话，如果会，这孩子第一句话是说西西里语，还是说德意志语呢？结果自然是很悲催，祸害了一个孩子。

在他的爱好里，值得一提的，还有十四行诗（Sonnet），这种后来风靡欧洲的文学体裁，就是在腓特烈二世的西西里宫廷里面最先流行开来的。

十四行诗本来是意大利的一种民歌形式，顾名思义，一共十四行，分两段，前八后六，韵脚要求比较严格，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欧洲的唐诗。后来文艺复兴时期，这个十四行诗被大量地使用在爱情表白上，英国著名的莎士比亚最善于写这玩意，老爷子还做了一些改革，把十四行分成了四段，韵脚的要求也放宽了一些，最著名的就是他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也有不少中文爱好者。

腓特烈二世不想去东征的第二个原因是他当时也确实很忙。名义上，他是德意志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实际上，下面的刺头儿，不服从管理的贵族们大把，意大利北部地区的那些商业城市连他爷爷腓特烈一世都不放在眼里，更是不太可能在一开始就听命于腓特烈二世，他经常为了某某地又不听命令而头疼，内部都搞不定，自然没兴趣去打什么埃及。

后来熬到十字军东征失败，教皇爸爸也归天了，腓特烈二世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下，没人逼自己出兵了，那接下来干点啥呢？公元1226年，腓特烈二世给条顿骑士团发了一个特许证，说我以罗马皇帝的身份授权你们，去攻占一个叫做普鲁士（Prussia）的地方。

普鲁士，位于德意志的东北角，波罗的海沿岸，今天是大大地有名，现代意义上的德国就是从普鲁士开始的。可是800年前，普鲁士就是一片蛮荒之地，上面住着的，都是被称为古普鲁士人的野蛮人，除了吃好喝好，这些人啥信仰也没有，经常和一些信仰天主教的德意志，还有波兰移民发生冲突。

就在两年前的1224年，这些古普鲁士人还烧了好几座教堂，并且攻击波兰王子康德拉公爵的领地，而这位康德拉公爵，恰好是条顿骑士团的成员。

自己的兄弟被袭击了，皇帝还给了特许证，可以在这地方烧杀抢掠了，这样一来，条顿骑士团的大团长冯·萨尔扎（von Salza）当然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就展开了对普鲁士的入侵。

你可能会问了，骑士团不是都在耶路撒冷附近吗？啥时候跑回欧洲了？我们说三大骑士团，条顿骑士团建立的最晚，可是他们从耶路撒冷撤退的最早，1211年，这些家伙就回到了欧洲，一开始在匈牙利混饭吃，给人家匈牙利国王当大保安，后来势力逐渐壮大，匈牙利人怕不好控制他们，又强行把他们赶出了匈牙利，也就是在这时候，腓特烈二世给了他们特许证，让他们去打普鲁士，实际上，这相当于从法律上给了条顿骑士团一块荒地，让他们有生存的地方。

从1226年开始，条顿骑士团断断续续地开始了200年的征服普鲁士过程，地盘也逐渐扩大，扩着扩着，就到了波兰的边界，随即你都能想到，双方开始抢夺地盘，打得你死我活，这些都是后话了。

中国有句古语，叫做人算不如天算，腓特烈二世在他的教皇爸爸活着的时候，费尽千辛万苦，逃避兵役，没去参加十字军东征。可就在他让条顿骑士团攻打普鲁士的第二年，这小子却不得不率领军队去东征，去打穆斯林了，因为事情发生了变化，啥变化呢？也是两个。

第一个是这小子又娶了一个媳妇儿，新媳妇儿貌美如花，温柔贤淑，腓特烈觉得比上一个年纪很大的阿拉贡公主好得太多了，就特别宠爱。有意思的是，这个新娘子是耶路撒冷王国的公主，耶路撒冷王国那是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侯建立的天主教国家，现在虽然耶路撒冷城都没了，但人家的王国还在黎凡特地区，仅仅是面积缩小了一些。

事实证明，这老丈人就是比养父要好使，人家的大闺女一撒娇，腓特烈二世马上就啥毛病都没了，也不推三阻四了，积极地要去打耶路撒冷。当然，从法理上说，腓特烈二世这时候有了继承耶路撒冷王国的资格，拿下耶路撒冷城，除了讨媳妇儿的欢心，也变成了给自己打工，那自然要去试试，必须滴。

另一个促使腓特烈出兵的变化是，新上台的教皇格里高利九世非常强势，继承了英诺森三世“教皇至上”的原则，虽然没有组织新的十字军，却以绝罚为要挟，强令腓特烈立即出兵耶路撒冷。

由于这两个原因，1227年8月，腓特烈二世终于从今天意大利南部的布林迪西启程，准备去攻打耶路撒冷。可刚刚出发没多久，部队包括他本人就感染了瘟疫，只好先撤回来，但很明显，教皇格里高利九世并不相信使者的话，他认为这就是腓特烈二世又一次对天主教廷的忽悠，老人家一生气，把腓特烈二世直接处以绝罚，开除教籍。

尽管连天主教徒的身份都没有了，腓特烈还是决定把东征进行到底，毕竟，老丈人还在前面等着呢。

第二年，1228年6月，在没有天主教主持，没有任何其他国家参与的情况下，罗马皇帝腓特烈二世率领来自西西里王国的少量军队，依旧踏上了东征之路，这就是历史上的第六次十字军东征，但绝对是不能算作是天主教发起的，因为这位带头大哥腓特烈这时候连天主教徒都算不上了。

我们东北有句俗话，叫“无福之人跑断肠，有福之人不用忙”，事实证明，这个腓特烈二世就是一个有福之人，至于说发生了什么，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