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凑趣儿的艺术丨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丨蒙曼讲红楼梦

【在哪儿吃】

湘云要请大家吃螃蟹，最重要的客人当然是贾母，贾母也是爱热闹的，一请就到。而且一进园子就问哪一处好，这时候贾母身边陪侍的一个是儿媳妇王夫人，还有一个是孙子媳妇王熙凤，这两个人一对比马上就有好戏看了。那王夫人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说，凭老太太爱在哪一处就在哪一处。这话非常有王夫人的特点，一下子就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王夫人是个规矩媳妇儿，凡事都听婆婆的。第二个问题，王夫人此刻已经不管这些琐碎家务事儿了，她根本就没过问过这件事。

王夫人一说完，凤姐儿马上就把话头给接过来了。她说：“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颗桂花开得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这才是当家媳妇儿的样子，事事都有安排，而且安排的还都有道理。本来吃螃蟹是个俗事，但是一旦加上临清流赏桂花，那不就有了风雅的趣味了吗？

【贾母忆旧】

藕香榭是一个亭子，上面有匾额，还有对联。老太太一看对联，就让湘云念，湘云就念：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就这么一个场景，一下子就勾起老太太的回忆来了。她说：“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只象他们这么大年纪，同姊妹们天天顽去。那日谁知我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了上来，到底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如今这鬓角上那指头顶大一块窝儿就是那残破了。众人都怕经了水，又怕冒了风，都说活不得了，谁知竟好了。”

红楼梦讲的是金陵十二钗，老太太回忆的又何尝不是当年的十二钗呢。那十二钗哪里去了？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消磨，早已经风流云散了吧。这其实就是老年人忆旧的特点，再怎么有趣儿的事儿，仔细咂摸起来，也会透出点儿盛年不再的凄凉感，那这种情绪怎么把握，这种话又怎么接呢？还得看凤姐儿，这一次凤姐儿也不等别人说了，先就笑道，“那时要活不得，如今这大福可叫谁享呢！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高出些来了。”这恭维话说得多诙谐，多机灵，老太太能不爱听吗？

【跟丫头斗嘴】

凤姐儿不是前后张罗吗，没过一会儿就转到了廊上，凤姐儿毕竟是主子，她这么一去，鸳鸯他们赶紧都站起来了。这时候鸳鸯就开玩笑了，说奶奶又出来做什么，让我们也受用一会子。凤姐儿就笑着回道，“鸳鸯小蹄子越发坏了，我替你当差倒不领情，还抱怨我，还不快斟一盅酒来我喝呢。”鸳鸯就赶紧笑着斟了一杯酒送到凤姐唇边，凤姐儿一仰脖子喝了，琥珀和彩霞也斟了一杯送到凤姐儿唇边，凤姐儿也喝了。其实咱们中国人都知道，在酒桌上敬你喝酒，那是客气，让你吃菜才是真心疼你了。平儿是凤姐儿的人，她就不给凤姐儿端酒了，而是剔了一壳黄子送来，凤姐儿也吃了，然后就笑着说：“你们坐着吃吧，我可去了啊。”

眼看凤姐儿要走，鸳鸯又笑着找补了一句俏皮话儿：“好没脸，吃我们的东西。”这不是平地又起了波澜吗？凤姐儿最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呀。她马上就反击了，说：“你少和我作怪。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做小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