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日名昭穆 中

69 日名昭穆（中）

上期咱们说到，从商代开始，帝王、贵族、妇人、甚至平民都开始流行日名制作为取名规则，也就是取天干十个字里的一个作为自己的名字。

那么这个字如何取呢？取的是他的出生日还是死亡日？还是其他时间？咱们今天继续了解探讨日名昭穆。

上次咱们说了一个叫做“史家小司马”的司马贞，他写了一本给史记做补充更正的书叫做《史记索隐》，在里面有一篇叫做《殷本纪·索隐》，这个文章就引用了皇甫温的说法，文章说“微字上甲，其母以甲日生故也，商家生子以日为名，盖自傲始。”翻译过来意思就是，商人第八代首领上甲微，他生于甲这一天，他的母亲就以甲给他取名，自上甲微开始，商人就一直采取日名制了。

从上面记载可以很清晰的看出，在皇甫温看来，商还是部落时期，他们的的首领上甲微名字当中的甲字，就是他母亲取他出生日为甲日而得到的。

也就是说，日名制当中的十天干取哪个字，取决于这个被命名者出生那一天的天干日。

真的是这样吗？

要判断这个结论的真假，咱们必须要先解决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要取名字？名字的意义的在哪里？作为当时真正掌权者的部落首领或帝王，他们的取名字又有什么目的呢？

对于取名的意义，有小伙伴会说，取名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标注和记号，也可以叫做文字符号，用这个符号，以便这个人在整个社会群体中有个称谓，有个文字定义的位置，也就是取名的目的以便区别于其他人。

如果人们起名字的意义单纯就是这个，那问题又来了，要知道，十天干只有十个字，大家想想，如果夏商时代，每个人都用十天干取名，天下会有多少人不重名呢？而且，在上古中国，部落首领、贵族的取名有着严格的限制和要求，为啥这么说呢？

就是因为社会地位！对于掌权者来说，他们取名的目的，就是为了凸显自己的社会地位，显示自己的权力和与众不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后来很多帝王甚至专门给自己的名字造出一个字。比如那个大名鼎鼎的武则天，他给自己起名字叫做武曌，明朝历代皇帝为了尊崇五行学说，很多楞是给自己名字加上水、火、土等。

这么看来，说白了，在古代，帝王和贵族取名看似是一种表象，实际上是一种评价，要充分表明这个掌权者社会地位，要彰显他的能力，在帝王家庭，排排坐才能吃果果，有了长幼尊卑，才有礼制制式，社会才能安定。

这些礼制制式，有个专属名词，叫做昭穆制度。一会咱们再说。

扯回来，在学术界，关于商王日名制的取名规则，大概分成了几个不同的派别，咱们先来看看学术界的看法：

分析学说之前，咱们先梳理一下几位名人。

要知道，绝大部分研究商代的考古考证，都从甲骨文的研究开始，在清朝王琦，山东福山的王懿荣在京师为国子监祭酒（所谓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国家最高学府或者研究机构的管理人员），这个王懿荣，泛涉史书，嗜好金石。极偶然下，看到一味名叫“龙骨”的药材上有刻画的符号，出于对古文字的敏感，经过探查研究，发现那是比金文更加古老的文字，从此开启了甲骨文研究的序幕。王懿荣被誉为发现和收藏甲骨文的第一人。

王懿荣之后，有个叫做刘鹗的人，他不仅是个出色的作家，写了著名的《老残游记》，把大明湖的秋色、明湖居白妞的说书，写的精彩绝伦引人入胜，同时他也是研究甲骨文的先驱，他写了《铁云藏龟》等著作。

刘鹗之后，就是鼎鼎大名的“甲骨四堂”了，罗振玉，号雪堂；王国维，号观堂；郭沫若，号鼎堂；董作宾，号彦堂，这四堂，都是甲骨文兼研究的一代宗师。

认识了这几个人，咱们看看关于商王日名的几个观点：

第一种观点：生日说：此种观点说商王日名制取自于该君王的出生日期，

第二种观点：祭名说：这种观点是王国维先生提出来的。意思是商王日名制的天干对应字是由这天祭祀其人得到的，比如盘庚，通过甲骨文发现，往往在庚这一天才能祭祀盘庚，所以称他为盘庚；

第三种观点：逝日说：董作宾在《甲骨文断代研究例》中提出这种观点，他认为商王殡天之日对应的天干，就为这个商王的日名。

第四种观点：至祭次序说：也就是后代帝王对先王的祭祀顺序决定了先王们的日名，陈梦家先生在他的《商王庙号考》中就提出过这个观点，他说“既无关于生卒之日，也非追名，乃是至祭的次序，而此次序是依了世次、长幼、及位先后、死亡先后，顺着天干排下去的。凡未及王位的，与及位者无别。”

第五种观点，选日说：这种观点由李学勤先生提出，这种观点是说，在商王刚死去的时候，巫师会用占卜的方法为其选择一个天干，选择这个天干作为他的日名。

第六种观点：生前政治势力分类说，这种观点由张光直先生在《商王庙号新考》中提出，张光直认为“商王（包括其配偶和臣下）的命名并不基于诸如生日、死日或继位的顺序来确定的”，他提出自己的假定：说商王族被分为10个祭仪群，这里所谓的祭仪群，更像后世游牧民族的几大王族部落或者叫家族，比如后来的契丹族，最早就是从分为八个部发展而来的，包括满清的八旗等等，在商代，这样的十个体量巨大的家族代表着商的统治力，被称作祭仪群，这十个祭仪群都以“天干”日为名，象征着天上的十个太阳，大家轮流管理天下，所以这些群又称“天干群”，而商王一般都选自这10个不同的祭仪群，在他们死后，就按照其原来所在的祭仪群的“干”名为其日名，并以此规定他们的祭祀活动。

橙子林林总总说了这么多，那么哪个是正确的的呢？橙子自知不能颠覆前任的结论，我们只是讨论以下，看看哪种结论更为合理。

第一种观点，生日说，支持证据，就是前面咱们说的司马贞引用的皇甫温的说法，疑点：唐朝人虽然比现代人近，但是仍然距离商代太远，再说，除了上甲微的记载，其他帝王的日名并未有这种记载；

第二种观点：祭名说，合理之处在于，按照后世帝王庙号的观点理论，就可以很好解释，但是疑点在于，在古老的商代，帝王远没有实现庙号的观念和体制，到了周，才慢慢有了昭穆之说，才有了庙堂之别，这个后面咱们再说；

第三种观点，死日说，支持证据，可以很好的和商王祭祀相联系，疑点：按照周书记载，商的最后一代帝王子受，也就是那个纣王，是甲子日死的，按照这个说法，他应该叫做帝甲，但是各种史料中他叫做帝辛，无法解释

第四第五种观点，虽然和很多甲骨文考证有一定对照性，但是却缺乏直接有力的证据；

第六种观点，听上去很合理，不管是10个家族轮流坐庄，还是2个家族轮流坐庄，都是一种很好的权力制衡的办法，但是要知道，600年的王朝，如果一直采用这种轮流坐庄的办法，很容易会产生王族之间相互争斗或者火并。

按照这种说法，橙子，难道就没有正确的了吗？

再次说明，这个小节目是在分享和探讨夏商历史，分析剖析符合推理的真相，并不是成果发布会。那会不会有一种日名制的方法，既可以说服前六种现象，又能补充其缺点呢？

这里，咱们没有丝毫动摇权威观点的意思，只是探讨。

有没有一种可能，商王在确立下代帝王继承的问题上，不是像后代一样设立太子，而是按照“十天干”的商文化传说，预备十个王储，这10位王储，按照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的顺序命名，其继位的顺序也是按照这个方式进行继位，比如甲在，就甲继位，甲死了，就乙继位，一次类推。

要知道，商王的儿子肯定不止十个，如果商王有40多个儿子，按照“兄终弟及”的制度，等到第40王子继位，第一王子的孙子怕是也要熬死了，这样必然乱套。

每一代的继承者都有“十天干”继任者，他们一次享有继承权，周而复始。

为什么这么说呢？咱们来看几个证据：

证据1：卜辞中受祭祀的日名人数，远大于正式即位的商王数。

王国维先生考证，“又卜辞称自甲十有三示，而《史记》诸书自上甲至主癸历六世，而仅得六君，疑其间当有兄弟相及而史失其名者。盖商之先公其世数虽传而君数已不可考。又商人于先王、先公之未立者，祀之与已立者同，故多至十有三示也。”“又或称九示、十示。” 这就是说，王国维先生发现，卜辞中所见商代先王先公人数很多，而《史记》等所记载的商帝王却很少。如在先公时期，《史记》中仅有父子相传的六代人，而实际上，卜辞中受祭祀的先公有十三人，或九人、十人等，远多于六人之数。

按照刚才咱们的推断，为了保证王权继承的稳定性，很有可能商代约定，只要享有是十天干继承者的成员，都具有被后世商王祭祀的权利，不管他是否真正成为了商王，因为，除了兄终弟及，还有父死子继，这样一来，谁也不知道，经过几代之后，某个没有当过商王的继任者，却有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后代。

按照王国维先生的说法：“其名号与祀之礼皆与先王同，而史无其人。”“知商人兄弟，无论长幼与已立、未立，其名号典礼盖无差别，于是卜辞中人物，其名与礼皆类先王而史无其人者，与夫父甲、兄乙等名称之浩繁求诸帝系而卜可通者，至是亦理顺冰释。” 那些受祭祀而《史记》等古籍中没有记载的，只能是被立为商王的王位继承人，但因为早死等原因，最终无缘王位，其人数当然多于成为商王的人数。

证据2：继任顺序推断

咱们可以仅举一个时期的例子就可以说明，上集咱们说过商王的历代帝王继承图，咱们截取一段来看：自上甲微至示癸，一直到商汤之前的这六位先公的正确顺序是：上甲微、报乙、报丙、报丁、示壬、示癸。“与十日之次序全同”，是按着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等十天干首尾排列，整齐划一。

再如，按照学者还原的《商王世系表》，咱们列举出已经介绍过的所有商王及其相互关系：

　1.大乙（汤），

　2卜丙，3.中壬（大乙之子，兄弟）。

　4.大甲（大丁之子）。

　5.沃丁，6.大庚。（大甲子、二者兄弟）

　7.小甲，8.雍己，9.大戊。（大庚子、兄弟）

　10中丁，11.卜壬，12.河亶甲。（大戊子、兄弟）

　13.祖乙。（河亶甲之子）

　14.祖辛，15沃甲。（祖乙子、兄弟）

　16.祖丁，17南庚（祖丁为祖辛子，南庚为沃甲子，堂兄弟）

　18.阳甲，19盘庚，小辛，小乙。（四人皆祖丁子、兄弟）

从以上世系表中，可以发现按照咱们这个结论，对商王世袭表基本可以做出正确的解释了。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河亶甲，这是个什么情况呢?

咱们下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