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阴阳·藏象(10)
“对啊,这个我怎么没想到呢?”柳孜致有点惊喜莫名的味道。《内经》中,阴阳与五行学说都放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中,由五脏对五味的制方之法,知道了五脏与五味应该联系起来,却没有想得更深。那么,在归属五行中木行的方位(东方)、气(风)、事物(木)、味(酸)、脏(肝、筋、目)、声(呼)、功能(握)、情志(怒)之间有着什么联系呢?
贺财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方法,在《中医基础理论》中,我们可以见到其运用,只是不够全面罢了。”
藏象学说中的肝:肝为魂之处,血之藏,筋之宗。在五行属木,主升主动。生理功能:①主疏泄;②主藏血;开窍于目,在体合筋,其华在爪,在志为怒,在液为泪,肝与胆相表里。然后在六淫致病中说到风邪时道:风性轻扬,善行而数变;风性主动,致病特点有动摇不定的特点。
但肝木的特性还是没有尽数表露出来。《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中五行的叙述,则是从不同层面来表述的,每个层面的表述只揭示了该层面的一个特性而已。
“就好比盲人摸象,摸了大象身体的说大象像堵墙,摸了象鼻的说大象像根管子,而抱了象腿的说大象像柱子——每个盲人所表述的大象的形象都不对,但不能否认这个盲人所触摸的是大象——如果我们将几个盲人所触摸的结果联系起来看的话,对大象的认识就比较接近真相了。同理,对五行的认识,我们通过方位、气、味、情志等不同的层面来把握,一个层面了解一个特性,那么,汇集在一块儿的话,就是比较全面的特性了。”
比如:五气中的风,风性主动;五味中的酸,酸主收敛;五行中的木,“木曰曲直”,主生长、升发、条达舒畅;五体中的筋,筋有联络连接作用;五官中的目,目能视物,引申为定位作用。五化中主生。从这里,对于肝木,大略可以得出其特性:动、收敛、生长(伸展)、连接、定位。再加上五色、五音、五志的话,就有一个比较生动的形象了。
(柳孜致暗道:伸展与收缩,不成了橡皮筋?)
用这样的方法再看看其他脏。
1.心:心为神之居、血之主、脉之宗。在五行属火;生理功能:①主血脉;②主神志;心开窍于舌,在体合脉,其华在面,在志为喜,在液为汗。心与小肠为表里。
五气中的热,热能温煦;五味中的苦,苦主泄主降;五行中的火,“火曰炎上”,引申为温热、光明、变化、活动、升腾;五体中的脉,脉是心主血脉的通道,直观的功用有供能、搏动、通畅;五官中的舌,舌能辨五味、表言辞;五化中主长。
2.脾:脾为气血生化之源、后天之本,藏意,在五行属土。生理功能:①主运化;②主升清;③主统血;开窍于口,在体合肉,主四肢其华在唇,在志为思,在液为涎;与胃相表里。
五气中的湿,湿性重浊、黏滞、弥漫;五味中的甘,甘能补益、和中、缓急;五行中的土,“土爰稼穑”,引申为土有生长、承载、化生、孕育、长养;五体中的肉,直观的功用有缓冲、承载之功;五官中的口,口主食。五化中主化。
(柳孜致暗忖:直观的印象?弥漫、黏滞的湿气,能补益、缓急,具有滋养、孕育的功能?有意思。)
3.肺:肺为魄之处、气之主,在五行属金;生理功能:①主气,司呼吸;②主宣发肃降;③通调水道;④朝百脉主治节;辅心调节气血运行;肺上通喉咙,在体合皮、其华在毛,开窍于鼻,在志为忧,在液为涕,肺与大肠相表里。
五气中的燥,燥性干涩;五味中的辛,辛能发散、行气、行血;五行中的金,“金曰从革”,引申为有顺从和变革(一般认为肺金以肃降为顺即从顺从而来,这里更应强调的是变革吧,发散、行气都为变革之意),五体中的皮毛,皮毛有卫外之功;五官中的鼻,鼻能知香臭;五化中主收。
4.肾为先天之本,藏志,腰为肾之腑,在五行属水;生理功能:①藏精、主生长发育与生殖;②主水;③主纳气;在体为骨,主骨生髓,其华在发、开窍于耳及二阴,在志为恐,在液为唾,肾与膀胱相表里。
五气中的寒,寒性凝滞、收引;五味中的咸,咸能软坚散结、泻下;五行中的水,“水曰润下”,引申为寒凉、滋润、向下;五体中的骨,骨能支撑;五官中的耳;五化中主藏。
贺财先将传统的藏象学说念一遍,然后又加入五气、五味、五行、五脏、五官、五体加以发挥。
不过,能发挥的空间已经很小了。毕竟中医历史悠久,前人在这上面下过很多工夫,能完善的都尽量完善了,唯独将五味的功能引入藏象学说中还有点新意。比如,肝的收敛、升发引申出收缩与伸展,还有连接与定位作用;心脏的降、泄;脾脏的缓急;肺脏的发散、行气;肾脏的软坚散结、泻下以及支撑等。
由于前面已经谈过用药物的功用来反推脏腑的功能,现在贺财直接将五味的功用划归五脏就不令人奇怪了。
柳孜致对这一观点也没什么异议,只是待贺财说完了,才说一说自己的感想。贺财听后道:“单从五气来说,心火与肾水都是内敛的、不张扬的,不过两者一热一寒;脾土则有点像刚端上桌的菜那热气腾腾的样子;肺金与脾土相较,湿度与热度都轻了很多;而肝木的风,在湿与热上与肺的燥差不多,但胜在一个动字。”
这里用上道家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就比较好理解:两仪为水、火,水火相激,火热胜生风,寒水胜则生燥,水火相当则为湿。中医与道家理论的区别就在于这个“湿”,将“湿”独立出来的是中医理论,而四象生八卦则成了道家以及其他杂家理论的基础了。
这中间所要注意的是,中医注重取类比项,在医理医案中有很多取类比项的实际运用,但最基本的生克之道却不能混淆与违背。比如五气中的湿与燥是相生的,虽然有少量辛味药物能化湿,但要明了的是,燥是不能除湿的。生活中的燥能除湿是一常识,但这一常识只能用在苦燥上,逢湿就上藿香、佩兰,这或者并无大错,但用藿香、佩兰无效后,就得转换治疗思路。
柳孜致点头。
贺财的话有些条理欠清。不过柳孜致还是听明白了。五气中的“湿”用在人体的话,指的是一种热气蒸腾的状态。而中医诊断中的“湿”,则指的是一种不正常的证候,这证候多由脾虚所导致,或是脾不运化所导致。
贺财谈兴不减,没等柳孜致说话,又道:“以前我在说肝脏的特性时,曾用一句话来总结。”柳孜致抢着说:“死要面子活受罪——肝气愈虚,越要显现出刚强的一面,表现出一些类于实证的症状来。”
“肝脏之所以会表现出这样的特性来,其关键还在于一个收字、一个动字。”
“是吗?”之前柳孜致似乎就做过类似阐述,但却半途而废。记得当时受阻的原因,是因为甘的缓急、补中与咸的软坚、润下不太好引入,现在且看他如何来解说。
贺财道:“收,就是酸收了。”
五脏的功能相互协调也相互制约。肺能增强肾水的润下功用,但脾土的缓急与心火的炎上却能制约其润下之力。肝主动主收,但脾土的缓急与肺的辛开却能制约其动与收之力。
贺财找了个食品袋,用手将袋口捏住了,道:“肝实证时,肝的动与收之力突然增强,而肺的辛开之力不弱,就好比突然给这食品袋加压,这时候会出现什么结果呢?”贺财手上加力,那食品袋“砰”的一声,破掉了。贺财道:“暴怒除了伤肝外,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引起中风。”
而在肝虚证时,肝的动与收之力都很弱了,相对的,由于辛的绝对有余,虽然肺气与其他脏之气都很虚,但肺金的辛开之力却增强。而肺金的辛开之力强,其互为表里的肠脏表现出宽大、松弛,而肝动之力弱,肠蠕动力也弱,机体会表现出便秘的症状来。肺金的辛开之力增强,就加重其母脏脾脏的负担,在初期表现出食欲大开之类的代偿行为,后期脾弱明显,缓急之力减弱,脾缓急力弱则肝动的症状就明显起来,表现为肌肉跳动,皮肤蚁行感之类的失代偿症状。
或者说,肺金的辛开具有发散、行气的作用,肺强,其行气之力亦强,按一般用行气导滞药后的表现,胃肠蠕动之力应该增强,机体不应该表现出便秘的情形。
这种说法也有道理,但却欠缺思量。
脏腑与脏腑间功能的协调作用与制约作用,就好比物理学中力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一般,一个功能的增强与减弱,得考虑与其相关的脏腑的功能正常与否。比如对气滞证时常用枳实、陈皮、木香等行气药,出于扶正攻邪兼施的目的,还用上党参、白扁豆一类的甘味药。甘味能增强辛味药的行气作用,这样的组方没有错。但甘辛行气、理气作用能得以发挥的基础是什么?是肝的酸收功能的正常。
打个比方。木香、陈皮的行气,推动肠腑中积滞的这一过程就好比一个人来推动一个木箱子。这个木箱能否被推动,除了取决于推箱子的人的气力大小外,还得看这地面是否坚实,能否承受这推动的力。如果刚一发力,推箱子的人脚下一软,这箱子自然就推不动了。
具有行气导滞的木香、陈皮、莱菔子之类的药物就好比推箱子的人,其施力点就是肠腑的积滞了,但其气力能正常用出,还得有个坚实的地面,肝脏就是其推动成立的地面。
肝气虚的病人,除了常见的便秘外,肠脏中还有大量积气,大便时,最常见的就是肠鸣矢气,要解出大便来却是千难万难,就是因为肺的辛开之力没有个好的着力点。《中医诊断学》中将肠鸣矢气归于脾虚,在肝虚病人中,如将之按脾虚辨证,或能一时取效,但于病情却没有分毫裨益。若见便如羊屎般燥结,便行以增液行舟之法,这无可非议,不过在增液之前,可得看看这河床是什么情况。
其他的,如果血管的收缩力尚正常(心主血脉,血管收缩力的正常与否除了与肝脏有关外,与心脏的干系最大),那么肺的行血之力大增,病人表现出颞部血脉跳动,血压高。如果血管收缩力减弱,病人表现出心悸,外周血管松弛,四肢怕寒凉加重。血压高者,多误以肝实而给予镇肝熄风汤;心悸、恶寒者多误以阳虚而给予四逆汤。
另有皮肤针刺感、手足蠕动、面如虫行、睡中惊跳者,多因肝气虚极,偶一来复,便现其动之本色。肝气来复之时,其收敛与动的“本位”外露,与肺交争而不能胜,外现则为皮肤不定点的针刺感,或是面如虫行;脾缓急之力弱,导致肝的“动”被放大,从而手足不时蠕动。特别在半夜子时,厥阴当令,肝气来复,与肺交争,受肺欺凌,而为梦中惊跳。这情形就好比《西游记》中,孙悟空降妖除魔时,老孙一棒子下去,妖怪立扑,顿现本相来。肝气虚甚虚极时,其动其敛的本性还是不改。
凡此种种,皆为肝虚之象,如是不明其中机制而施以散法,虽不见得马上就表现为坏病,但南辕北辙的用药方法,病进却是毫无疑问的。如果明了了肝的动与收的特性,辨证虽不说轻易,但总归有脉络可循了。
“在把握藏象时,其对应五味中的功用很重要,但五气也很紧要。”
用柳孜致的话来说就是五气代表着五脏所适宜的“工作环境”。至于这个“工作环境”该如何去把握,就要费一些脑子了。
吴鞠通的“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认为于肺脏用药当以轻灵为主轻清宣散为佳,“肺为娇脏”是其辨证要点。不过,其理解似乎尚有不足之处,如果加上其对应五气中的“燥”,似乎就通达得多。肺燥的要点是少湿、略凉、偏于降。如非大寒之证而用桂枝、附子、细辛类辛热,必令肺失去正常的燥性而变热、升,过于干燥,从而表现出干咳、鼻热、咽干等症;如非大热之证而用石膏类辛寒,则会使其过于凉过于降,也会失去其正常的燥性。所以,在用药时,吴鞠通主张当以轻灵为主轻清宣散为佳。
其他的,诸如风的善行数变,湿的黏腻重浊,火的炎上,水的收引润下,在理解与运用上,该如何去下工夫,却又是一门学问了。
总之,需要整理发掘的东西,虽然不是很多,但也绝对不少。这些,都需在临床上慢慢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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