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议长“难产”、党内分裂，拜登将成“跛脚鸭总统”？

2023年刚开始，美国国会山再次上演戏剧性的一幕。经过15轮表决，麦卡锡7日凌晨最终当选，成为了百余年来最难产的美国众议院议长。这无疑是一场“内战”。而目前外界更担忧的是，众议院的混乱或将导致美国政府的未来陷入更深的不确定性之中。那么，美国国会山之乱会因麦卡锡当选众议院议长而结束吗？“跛脚鸭总统”拜登又将面临哪些危机？（主播：郑兆凯  编辑：王丹妮）

麦卡锡成为百余年来最难产的美国众议院议长。

2023年刚开始，美国国会山再次上演戏剧性的一幕。

从当地时间1月3日至1月7日凌晨，美国国会众议院历时5天、经过15次投票才终于选出议长一职，创下百余年来议长选举投票次数之最。

这无疑是一场“内战”。在2022年11月的中期选举中，美国共和党夺回了众议院的控制权，由此众议院议长一职已成共和党的囊中之物，时任众议院共和党领袖凯文·麦卡锡出任议长几无悬念。谁料共和党内斗让麦卡锡的议长之路充满了戏剧性，也让美国国会山上再现混乱局面。

这一幕让许多人回想起两年前的美国国会山。2021年1月6日，象征着美国民主精神的国会山发生暴乱，前总统特朗普的支持者闯入国会大厦，试图以暴力阻止国会认证2020年总统选举结果。当时的国会大厦内烟雾弥漫，议员、警察、骚乱者竞相奔走，多人在这场骚乱中死亡。

两年后，国会山骚乱事件调查尚未结束，新一轮混乱局面已经开始。随着美国第118届国会开幕，美国总统拜登的两年“跛脚”任期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当地时间2023年1月7日，美国华盛顿特区，凯文·麦卡锡在美国国会大厦当选众议院议长。图/视觉中国

混乱的开场

美国国会每两年换届。在去年11月的中期选举后，美国第118届国会于当地时间1月3日正式开幕。

新一届美国国会格局发生了变化：过去两年，拜登所在的民主党掌控着国会参众两院；如今，民主党仍保持参议院掌控权，但众议院的掌控权回到了共和党手中。

在格局未变的参议院，一切似乎风平浪静。目前，在参议院100个席位中，民主党掌控着48席，另有3名独立派议员与民主党抱团，民主党以51席占据参议院多数议席。共和党则掌控48席，另有1个席位空缺。

1月3日，兼任参议院议长一职的美国副总统卡马拉·哈里斯为新当选的参议员举行了宣誓就职仪式，开启了他们为期六年的任期。

肯塔基州参议员米奇·麦康奈尔继续出任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自2007年起出任参议院共和党领袖，他由此创下纪录，成为美国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参议院领袖。纽约州参议员查克·舒默继续出任参议院民主党领袖。

在格局发生反转的众议院，局面则显得相当混乱。众议院共有435个议席，其中共和党以222席占据多数席位，时隔6年再次夺回众议院掌控权。民主党则掌控212席，另有1席空缺。

按照程序，众议院需先投票选出议长，再由议长主持新当选议员的宣誓就职仪式，由此新一届众议院才能开始工作。

一般而言，议长一职由众议院多数党领袖出任。也因此，舆论大多认为，此前长期出任众议院共和党领袖的麦卡锡将毫无疑问出任众议院议长。然而，共和党内斗让这场本无甚悬念的选举高潮迭起。

当地时间2023年1月7日，美国华盛顿特区，凯文·麦卡锡当选议长后发表讲话。图/视觉中国

1月3日，众议院举行了三轮投票，麦卡锡的得票从最初的203票跌至202票。1月4日的三轮投票过后，麦卡锡的票数再跌至201票。1月5日，众议院举行五轮投票，麦卡锡支持率持续下跌，停在了200票，距离赢得议长之位所需的218票差了18票。

在这三天的投票中，麦卡锡的得票数甚至少于众议院民主党领袖哈基姆·杰弗里斯。作为前任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的接班人，杰弗里斯的得票数保持在212票，这意味着所有民主党议员都将票投给了杰弗里斯。

当地时间2023年1月3日，美国华盛顿特区，在众议院举行的美国第118届国会第一次会议上，哈基姆·杰弗里斯与南希·佩洛西交谈。图/视觉中国

或许意识到持续的僵局只会导致进一步的混乱，进入第4天后，一些共和党人转变态度开始支持麦卡锡，他在第12轮投票中获得了213票。但也有强硬派共和党人始终不愿支持麦卡锡，以至于麦卡锡在第14轮投票中以一票之差未能当选。当时，投票现场充满了火药味，麦卡锡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一度濒临爆发肢体冲突。

这一天的会议持续至第二天凌晨。在1月7日凌晨的第15轮投票中，6名共和党人弃权，在其余428票中，麦卡锡以216票的超半数得票击败杰弗里斯，成功当选众议院新任议长。

“众议院共和党人未能私下解决分歧，迫使众议院在经历15轮投票后才选举麦卡锡出任议长，这让众议院共和党人显得愚蠢且混乱。”美国莱斯大学政治学教授马克·琼斯（Mark Jones）对新京报记者说道。

麦卡锡艰难当选众议院议长后，他的第一要务是主持其余433名众议员的宣誓就职仪式——过去一周内，国会虽已开幕，新当选的众议员们却难以找到自己的位置，也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他还将组建众议院各委员会，并于当地时间1月9日举行投票表决。

分裂的共和党

麦卡锡的当选，结束了这场一个多世纪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众议院议长选举。上一次出现10轮以上投票的众议院议长选举还是在1859年，当时共和党人威廉·彭宁顿（William Pennington）经过44轮投票才最终当选议长。

美国历史上耗时最长的众议院议长选举则发生在1855年年底至1856年年初，这场选举耗时近两个月，共举行了133轮投票才最终选举纳撒尼尔·班克斯（Nathaniel Banks）为议长。

这场选举的核心争议在于奴隶制的存废。美国《纽约论坛报》曾评论道：“这不仅仅是一场众议院议长之争，更是一场决定奴隶制是否会成为我们国家事业北极星的长期而艰苦斗争中的一个事件。”

最终，反对奴隶制的班克斯赢得胜利，成功当选众议院议长。而大约5年后的1861年4月，无法就奴隶制问题达成一致的南方各州和北方各州之间爆发了南北战争。

美国内战结束之后的百余年间，众议院议长选举投票再未超过10轮——最多的一次是1923年9轮投票后选出议长，直至2023年，麦卡锡通过15轮投票才最终当选。

当地时间2023年1月7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美国国会大厦，一名工作人员在美国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办公室的入口处安装标志。图/视觉中国

“美国时隔160多年后再次出现十余轮投票才选出众议院议长一职，反映出美国当前面临的一个残酷现实，即美国人民对自己国家的愿景——经济、政治、价值观、发展目标等存在非常严重的分歧。”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学教授罗杰斯·史密斯（Rogers Smith）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史密斯指出，100多年前的问题是，美国是坚持一个以奴隶制为基础的经济社会政治体制，还是走向一个以自由劳动为基础的体制。而如今的问题在于，美国是继续作为一个主要由支持资本主义的白人基督教徒领导的国家运作，还是走向一个拥抱多样性、拥抱社会和经济民主、坚持多边主义的国家。

美国众议院议长之争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美国当前面临的这种分裂性。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阻碍麦卡锡顺利当选众议院议长的，是众议院共和党内大约20位右翼强硬派议员。他们大多和前总统特朗普关系密切，认为麦卡锡长期以来对民主党过于温和且没有积极支持特朗普，因此反对他出任议长。

史密斯表示，拜登上台后推出了一些重要立法、在一些议题上取得了成功，这让国会中的右翼激进分子感到不安，因此他们认为必须“控制”新议长，以推进符合自己意识形态倾向的议程。

他们做到了。为了获得党内强硬保守派的支持，麦卡锡不得不一再妥协，而这些妥协或让他本就不稳固的议长之位更加摇摇欲坠。

据CNN报道，麦卡锡的妥协包括对众议院的相关机制进行改革，如任何议员都可以提出动议对议长发起不信任投票，这让罢免议长变得更加容易。他还同意确保强硬保守派议员进入众议院关键委员会，并承诺将他们的立法提议列入表决议程。

在琼斯看来，麦卡锡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在这个两极分化本就异常明显的众议院中，他无法寻求民主党的支持，而共和党则被一小群极端议员所“挟持”，他们更关心推动那些符合他们个人利益和意识形态倾向的议程，而不是做出最符合他们政党、选民和国家利益的事情。

“麦卡锡最终做出妥协，但伤害已经造成。”琼斯称，“此次议长选举不仅是对麦卡锡的一种羞辱，更是对美国众议院共和党形象的一种损害，未来两年内，众议院共和党的团结、执行力都将受到影响。”

美联社评论称，麦卡锡虽然在这场历史性选举中最终夺得了小木槌（众议院议长权力的象征），但面对党内分裂，这位四面楚歌的领导人可能很难有所作为，甚至难以保住这个位置。《卫报》则称，作为佩洛西的继任者、美国仅次于总统和副总统的第三号政治人物，麦卡锡或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弱势的议长之一。

不确定的未来

对于麦卡锡最终当选众议院议长，美国两党反应不一。来自共和党的前总统特朗普表达了对麦卡锡的支持，称此次议长选举过程虽然“疯狂”，但这让议长一职变得更加重要。麦卡锡也明确表达了对特朗普的感谢，称“没有人能质疑特朗普的影响力”。

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则发文祝贺麦卡锡，称希望与众议院共和党人合作，共同监管当前这个“鲁莽的”政府、和极左翼民主党人激进的政策作斗争、保卫美国。

当地时间2019年9月12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美国时任总统特朗普与时任众议院少数党领袖凯文·麦卡锡会面。图/视觉中国

但民主党人对于这一结果非常不满。美国参议院民主党领袖舒默1月7日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麦卡锡议长梦想的工作可能成为美国人民的噩梦。”他表示，麦卡锡为这份工作做出了太多妥协，而美国人民想要的是国会通过更多历史性两党协议，而不是出现更多僵局。

来自密苏里州的民主党众议员科瑞·布什甚至称，麦卡锡“向坚持白人至上主义的暴乱者出卖了民主”以换取那把小木槌，“这不是领导力”。

美国总统拜登的反应则相对温和。当地时间1月7日凌晨，麦卡锡当选众议院议长不久，拜登就第一时间送出祝福，并表达了希望与共和党合作的意愿。

据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CNBC）报道，拜登在一份声明中称，他已做好准备与共和党人合作，选民也明确表示他们希望共和党人能和他合作。“美国人民希望他们的领导人们将他们的需求置于其他任何事情之上，而这正是我们现在需要做的。”

但众议院共和党人似乎有不同的想法。早在去年中期选举前，多名共和党人就曾表示，一旦夺得众议院掌控权，他们就将发起对拜登本人及其长子亨特·拜登的调查，还有消息称一些议员提出对拜登发起弹劾。

另据《纽约时报》报道，众议院共和党人正在准备对司法部、联邦调查局（FBI）、国土安全局等政府部门展开调查，尤其关注司法部和FBI对特朗普正在进行中的刑事调查。过去一段时间以来，特朗普面临多项刑事调查，涉及他在2021年国会山骚乱事件中的角色、他的家族企业特朗普集团、在他的海湖庄园查获涉密文件等。

事实上，对于拜登而言，民主党失去对众议院的掌控权已经让他未来两年注定成为“跛脚鸭总统”，而目前外界更担忧的是，众议院的混乱或将导致美国政府的未来陷入更深的不确定性之中。

当地时间2023年1月8日，美国得克萨斯州埃尔帕索，美国总统拜登参观移民服务支持中心。图/视觉中国

据CNBC报道，麦卡锡在赢得众议院议长选举后表示，他将推进一个保守的、美国优先的议程，如解决美墨边境的移民危机、废除拜登对美国国税局的拨款等。他称，希望自己成为对拜登政府政策的“核查人”，并对他的政策“提供一些平衡”。

琼斯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国会众议院内两党的分歧加上共和党内部的分裂，导致未来两年内美国国会出现极端僵局的风险大大增加。例如围绕债务上限问题，众议院可能陷入僵局，由此导致美国出现政府关闭或违约等危机。

民主党希望提高政府债务上限，以避免出现技术性违约，但麦卡锡在和强硬派右翼共和党人的妥协中已承诺，提高债务上限必须与削减开支相结合，这意味着两党要就提高债务上限达成一致更加困难。

史密斯也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众议院的分裂在本届国会开幕之初就已显现，这意味着众议院或许很难在一些重大立法问题上达成一致，而这将导致美国政府未来两年内无法正常运转。

“对于总统拜登而言更是如此，未来两年内，他很难通过一些重要的立法。反之，共和党人虽然掌控众议院，但也难以推进重要议程，因为民主党掌控着参议院，总统也有否决权。”史密斯称，“总而言之，新一届美国国会可能不会取得太多的成绩。因为在当前的美国政治中，妥协和合作已经变得非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