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沛林《春秋战国》14 永远的《史记》：史家之绝唱

各位喜马拉雅的朋友大家好，我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的张沛林，欢迎您收听崇贤馆与喜马拉雅联合出品的《二十四史》大师课。

在上一期，我们聊了司马迁的生平和他创作的《史记》的情况。这一期我们聊一聊司马迁《史记》的文化成就。

《史记》的史学成就

提到对《史记》的评价，大家无疑都会首先想到鲁迅先生在《汉文学史纲要》中的“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这一句。这一句话流传很广，不仅是因为鲁迅先生在近现代中国人心中的崇高地位，更是因为他用最简洁的语言概括出了《史记》伟大成就的两个方面，即史学方面和文学方面。

在史学方面，司马迁的《史记》，首先开创了“纪传体”这样的史书编写体例。《史记》包括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本纪，就是帝王或掌握国家权力的人的世系与事迹，及其执掌政权时期的编年大事记；表，按时间次第罗列重大事件；书，是对文化、经济、制度等方面的专门论述；世家，记载了诸侯国世系、历史或有重大影响力的人物的事迹；列传，记载了在政治、军事、文化等诸多方面有突出贡献的人物事迹。后世的纪传体史书，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二十四史》中的其它二十三史，它们在继承《史记》传统上或许有调整，但是基本沿用了《史记》的体例。但《史记》因为是首创，体例上显得更为灵活，具有很高的开放性。我们从中也能看到司马迁创制这一体裁的一些思想，比如项羽并非皇帝，但他却在本纪中。这也遭到了后世如班固、刘知几等史学大家的非议，但正如晚清著名政治家、外交家、学者郭嵩焘所说，“秦灭，项羽主盟，分裂天下以封王侯，皆羽为之，实行天子之权，例当为本纪”。同样，陈涉列入世家，都是相似的问题了。

《史记》在史学方面的另一大贡献，就是记录了上起轩辕黄帝，下至汉武帝太初年间，近三千年的历史。且司马迁秉承着中国史官优秀的“实录”传统，不害怕权贵，他所记载的事情往往是真实可信的。近代以来，疑古思潮广泛影响着史学界，开始有学者用晚出的材料质疑《史记》部分历史记载的真实性。如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一些有关于战国史料的帛书，后被称为《战国纵横家书》。大家都知道，《史记》为苏秦、张仪设置列传，记载二人大概在同一时期活动，而苏秦显达于诸侯各国的时间早于张仪，死在燕王哙时期。但是《战国纵横家书》中却记载了，苏秦帮助燕昭王反间齐国的事。燕昭王是燕王哙之子，时间明显对不上。这在当时引起了学界的极大关注，不少著名学者都参与讨论了这件事，不乏有认为《史记》中的相关记载是错误的观点。但司马迁在《苏秦列传》的“太史公曰”中早就说过，“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就是说当时很多人把和苏秦相似的纵横家言论行为，都附会在了苏秦身上。或许司马迁也看到过不少这种时空错乱的苏秦史料，才有此感慨。司马迁距苏秦的时代不过两百年，而我们距司马迁已有两千年，司马迁能看到的史料至今大多数都亡佚了。即如《史记》详载殷商时期的帝王名号，甲骨文的发现与释读证明了《史记》的准确性。我们不能因为有限的见闻，去怀疑《史记》的准确性。

《史记》的文学成就

至于司马迁《史记》的文学成就，他对人物的塑造，语言和叙事的艺术就更不用说了。近代著名文学家、翻译家林纾曾指出，左、马、班、韩，“天下文章之祖庭”。就是说后世文章多是从《左传》《史记》《汉书》与韩愈的文章中学出来的。这其中的韩愈，更是学习《史记》的典范。从唐宋八大家至清代的桐城派，小到遣词造句，大到文理风格，无不把《史记》奉为规范。宋元明清以来的戏曲小说也深受其影响，著名学者钱基博，也就是钱钟书先生的父亲曾评价《史记》和《汉书》，是文章的大宗，读这一种书，可以抵得上读千百种书了。现在我们都用白话文进行交流与写作，它和文言文在词汇、语法上多有差别，但是中国语言的韵律和气象是相通的。有不少近现代作家都汲取了《史记》的营养，学习白话文写作，也不妨钻研一下《史记》。

《史记》在初唐以前，并没有像《汉书》一样得到学者的过多重视，注解远不如《汉书》多。比较有代表性的是东晋裴骃的《史记集解》和唐代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张守节的《史记正义》。南宋人将这三种注解合刻了，我们现在习惯称他们为《史记》三家注。唐宋古文运动兴起以后，《史记》的地位就大大地提升了，研究考订它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清代学者，如钱大昕、王念孙、梁玉绳、张文虎等，都取得了比较突出的成绩。近代日本学者泷川资言汇集唐代以来的《史记》考订成果，耗费近三十年的心力，完成了《史记会注考证》一书。日本学者水泽利忠又在校勘方面补其不足，完成《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史记会注考证》，可以说是《史记》的集大成注释著作。虽然此书一出，因为我们自己的文化瑰宝的研究权威著作是外国人写的，引起了当时很多学者的批评，事实上《会注考证》的确错漏不少，但仍然是现在研究《史记》不可或缺的著作。

哪个版本的《史记》更适合你

那么，我们今天阅读《史记》要选择什么版本呢？现在传世的《史记》版本，有代表性的比如宋代的黄善夫本，明代的汲古阁本，清代的武英殿本等。近代著名学者、出版家张元济先生影印了黄善夫本，并作了一些修补、校改，形成了所谓的百衲本《史记》。如果你想锻炼自己阅读古籍的能力，又想选择一个精良的善本，不妨就选择“百衲本”。另外，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由中华书局出版的，史学大师顾颉刚先生等人点校排印的《史记》，是学界长期使用的版本，但该书只是据清同治年间金陵书局刊刻的《史记》三家注进行标点、分段，虽然底本的质量还不错，但是还有很多问题。近年，由南京师范大学赵生群教授带领其团队，耗时八年，对中华书局本《史记》作了修订，以金陵书局本为底本参校了多个版本和写本，是现在最具代表性的古籍整理成果。

古籍上的词语、地名等与今天相差很大，需要依靠今人注解才能明白，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吴树平研究员主持校注的《今注本二十四史·史记》是个不错的选择，该书也是以金陵书局本作为底本，保留了三家注，并注意到金陵书局先后刊刻本子的差异，又选择了十余种版本对校，校勘精良。它的注释，也汇集了古今《史记》的研究成果，注释官名、地名、人名之外，还注重疏通史事，解说制度的沿革等，并采用考古资料和出土文献，兼具学术和普及功能。另外韩兆琦教授和张大可教授的多种有关于《史记》的注释成果也是值得参考的。如果需要白话译文，可以选择杨燕起教授、韩兆琦教授的译注本。上述先生，都是多年从事《史记》研究的专家。假如您只想看看《史记》中部分重要的篇目，不妨选择王伯祥先生选注的《史记选》，这也是一部经典的普及读物。

各位朋友，想要了解你和你所在的国家与社会，就从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开始，想要了解中国的历史，就请先从阅读《史记》开始吧。

好的，本期节目就到这里，欢迎大家持续关注《二十四史》大师课，我们下期节目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