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既要有信心,也要有耐心。”
作者:尹洁
2013年,“雾霾”成了年度关键词。仅那年1月,覆盖全国30个省区市的雾霾就有4次。
当时有报告显示,在中国500多个城市中,只有不到1%达到世界卫生组织要求的空气质量标准,全球污染最严重的10个城市有7个在中国。雾霾最严重时,人们早晨起来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查看当天的空气污染指数,以决定戴不戴口罩、乘坐什么交通工具上班。
2014年,“向雾霾宣战”被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2017年,十九大报告指出“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2020年,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上,中国向世界郑重承诺:力争在2030年前达到碳排放峰值,力争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
“这项长达40年的计划,不仅令全世界关注,也与每一个中国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我们既要有信心,也要有耐心。”国家气候变化专家委员会副主任潘家华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10年,碳排放下降了34.4%
早在1997年,潘家华就开始参与国际减缓气候变化的研究和评估工作。
从1995年《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一次缔约方会议开始,关于减缓气候变化的国际谈判持续了整整20年,直到2015年,各个国家和地区之间才达成《巴黎协定》,主要目标是将本世纪全球平均气温上升幅度控制在2摄氏度、力争在1.5摄氏度以内。
对中国来说,2015年正是环境治理的关键期:1月1日,新修订的、被称为“史上最严”的《环境保护法》正式实施;上半年,全国338个地级及以上城市共设1436个环境监测点位,比原定目标提前一年实现了全国全覆盖;为了治理沙尘、秸秆焚烧、雾霾等问题,遥感卫星、无人机等高科技也被应用到监测工作中……
环境治理的成效是显著的。截至2021年底,全国地级以上城市细颗粒物平均浓度比2015年下降了34.8%。此外,全国地表水的水质得到大幅改善,土壤污染风险得到有效管控,“洋垃圾”被禁止入境,实现了我国固体废物零进口的目标。
减排方面,过去10年全国单位GDP二氧化碳排放下降了34.4%,煤炭在一次能源消费中的占比也从68.5%下降到了56%。
·2022年8月,位于安徽亳州的风力发电场。
减排的最终目的是实现零碳排放,目前业内普遍认为有三条路径:一是釜底抽薪,让化石能源彻底退出生产与生活;二是提高化石能源的利用效率,从而减少对它的需求;三是用一些办法把碳排放中和掉,比如植树造林等。
从目前看,第一条路径短期内很难实现,所以很多人寄希望于后两条路径,潘家华认为后两者同样不容易实现。
至于第三条路径碳中和,目前也只有两种实现方式。第一种是碳汇,即绿色植物通过光合作用,吸收大气中的二氧化碳,转化为粮食、蔬菜、水果等碳水化合物,同时也减少了温室气体浓度,这个过程就是碳汇。
碳汇不够用,有人又提出了实现碳中和的第二种方式——碳捕集、利用与封存,即将二氧化碳从工业生产或大气中分离出来,进行提纯、循环再利用,或进行压缩、封存。
在潘家华看来,这些方案即使可行,利用空间也是有限的。大容量的封存地不好找,而且存在地震导致泄漏的风险,至于制作饮料所消耗的碳,更是杯水车薪。
“综合种种方案来看,实现零碳的最终路径,还是减少对化石能源的使用,转而大规模发展和利用可再生能源。”潘家华说。
现在换了一条新赛道
对可再生能源的利用,主要包括水力发电、风力发电、光伏发电等。在这一领域,中国走在了世界前列。
截至2021年底,我国的光伏发电并网装机容量达到3亿千瓦,是10年前的300倍;全球十大光伏生产企业,中国占了8家;全球十大整机风电设备生产企业,中国占了6家;全球十大动力电池生产企业,中国也占了6家。
·2022年7月,贵州毕节的光伏农业大棚,可提高土地利用效率。
但在10年前、20年前,情况远非如此。
“20年前,我们虽然有光伏发电,但转换效率特别低,只能把太阳辐射能的14%—16%转换为电能,导致生产成本特别高。”潘家华说。
2002年之前,我国的光伏项目都是政府主导的示范项目,没有标杆电价;2002年—2006年,在国家补贴的支持下,“西藏无电县建设”“送电到乡工程”“无电地区电力建设”等计划相继实施,仍没有标杆电价;2007年、2008年,国家先后核准了4个光伏电站项目,电价均为4元/千瓦时。
“那时一度煤电的价格只有0.15元,光伏发电怎么可能有竞争力呢?风电也是如此,在当时成本太高。而且风电、光电都是间歇性的,没有风和光的时候就没有电,所以直到2010年,业内还有观点认为,风电、光电是‘垃圾电’。”潘家华回忆道。
尽管如此,在政府的支持下,中国光伏产业的发展十分迅速,打入国际市场后,对欧美企业构成了竞争。
2011年10月,德国企业向美国商务部提交了一份针对75家中国光伏企业的“反倾销反补贴”调查申请,美国随后发起“双反”调查,加征了最高可达249%的关税,欧盟也如法炮制,征收的反倾销税率平均高达47.6%。
这些打压和制裁措施让国内光伏企业遭受了一次重击:没有足够的海外订单,国内市场还没有打开,又急速萎缩,导致一批工厂破产。2013年之后,国内光伏企业被迫往东南亚转移。
回过头看,欧美的围堵只是中国光伏产业发展过程中的暂时困难,一些有技术的企业依靠政府补贴和扶持度过了最难的几年后,又迅速发展起来。截至2021年底,中国光伏产业组件产量连续15年居全球首位,多晶硅产量连续11年居全球首位,新增装机容量连续9年居全球首位,累计装机容量连续7年居全球首位。
“在过去10年里,光伏发电的成本降低了90%,供应链成本降低了2/3,而煤电的发电成本是在上升的。现在一度煤电的标杆价是0.41元,最便宜的是0.35元,而光伏发电最贵不超过0.3元,大规模发电一般在0.2元,最便宜的只要0.1元,再也没有人说它是‘垃圾电’了。从这个意义上讲,颠覆性技术的创新、突破和发展,使得零碳成为了可能。”潘家华说。
除了光伏,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之路也颇具代表性。同样是在政府的补贴和扶持之下起步,高速发展不过10年时间,中国的纯电动汽车已经占全球产量的60%以上。目前,全球98%的纯电动公交车是中国生产的。
在潘家华看来,中国过去是在化石能源的赛道上奔跑,现在换了一条新赛道,就是可再生能源,这为真正实现零碳奠定了基础。
“我们的风电、光电产业20年前起步、10年前开始提速,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了。2010年时,我们哪有海洋风电?但到了2021年,中国海洋风电的装机容量占全球新装机容量的80%。所以,风物长宜放眼量。”
·2022年8月,观众在中国科技馆参观“拥抱双碳 共赢未来”科普公益展。
“我们应该有话语权”
潘家华认为,中国应对气候变化的这10年是成效突出、进展喜人的,但由于还处于切换的过程中,不可能一步到位,必然面临一些困惑和困境。长期以化石能源为主体的能源结构,不可能一下子摆脱掉,而新的航道也要有相应的基础设施,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
·2021年10月,位于北京昌平区的“碳中和”主题公园。
虽然中国零碳产业产能巨大,但还处于大而不强、受制于人的状态,原因就是缺乏原创能力和核心技术。
“我们缺的东西,美国不卖;美国缺的东西,不仅不买我们的,还折腾我们。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缺核心技术,导致没有定价权。”潘家华说。
今年发布的《2022年全球可再生能源现状报告》,参与机构众多,包括学界、业界、政府、非政府机构,但来自中国的机构只有可再生能源协会一家。中国在相关领域的国际参与度可见一斑。这份报告中有一份可再生能源生产全球排名,中国占据多项第一,却没有与之相应的话语权。中国提出的许多先进理念,报告中也没有任何涉及。
“我们一定要参与,不参与怎么能够了解规则?别人怎么接受你的观点、认同你的道路?我是一个乐观派,相信中国会提前实现碳中和目标。但我们的理念和做法,也要让世界上更多的国家和地区知道。”潘家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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