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听】第81回 马道婆入监

蒋勋细说红楼讲义

一、知识点

1、八股文：也称制义、制艺、时文、八比文，是明清科举考试的一种文体。八股文章就“四书五经”取题，内容必须用古人的语气，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的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八股文就是指文章的八个部分，文体有固定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题目一律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后四个部分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起来共八股。旧时科举，八股文要用孔子、孟子的口气说话，四副对子平仄对仗，不能用风花雪月的典故亵渎圣人，每篇文章包括从起股到束股四个部分。

二、金句/精华笔记

1、我想夫妻之间讲话讲到这么难听的时候，当然可以想象贾迎春的下场。所以 81 回很明显，看到借着贾迎春出嫁，而嫁的不如意，受到这么悲惨的命运，那宝玉感觉到好大的痛苦。然后到迎春当年住过的房间，感觉到人去楼空，宝玉基本上觉得女孩子都应该被疼爱的。没有结婚的女孩子这么美，像一朵花，都应该被疼爱。可是嫁了一个不对的男人的时候，遭遇到这么痛苦的下场，宝玉大概就感觉到心里特别的伤痛。

2、可是我不知道一般朋友有没有想过，其实有时候我们在社会里真的发现这个人这么好，为什么这么倒霉？那这个人这么坏，为什么他做大官发大财？我们就觉得好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完全准确。所以民间的俗语也就在这两句话底下接着讲，说善恶未报时候不到，那意思是说因果有的时候是很长才看到的，不见得当下就看到。

3、所以其实我们知道红楼梦的原作者是非常批判这件事情的。他在两三百年前，他对于当时官场的文化，以及为了官场文化培养出来一大堆这种八股的文人，非常的深恶痛绝，大概是红楼梦最重要的一个主旨。

4、那我想我们今天当然也知道父母，现代的父母应该跟古代不一样，可是我想一个孩子即使书读不好，也不至于要跟他说。我就不承认你这个儿子，因为其实儿子可以做很多不同的事，不见得非是读书不可。所以我想这个教育的部分其实是很值得我们拿出来做检讨的。

三、全文逐字稿

红楼梦第81回，我们都知道一位原作者，基本上目前大部分的学者都认为他的原来的创作是到 80 回，所以 81 回之后应该是高鹗续补的一部分。那续补的部分有很多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原作者可能已经写了一些主要的纲要，那么补写的人就按照原有的纲要来增添。那也有人认为可能会有一些残稿，原作者留下来，那后写的人也就依据这些残稿再来做增补。

不管如何，我想 81 回之后很明显的看到补写红楼梦的这一个作家，他在文字的掌握，故事叙述的这种结构的严谨或者人物的立体化的描述上，远不如前 80 回。可是我想对于故事的完整性来讲，当然大部分的读者很愿意把 120 回都读完，所以我们也看到很明显的在 81 回之后，这个补写红楼梦的作者就希望能够把结局写完。

所谓的结局是说如果我们只看到前 80 回，我们会发现很多人究竟碰到了什么事，好像都没有结果。最明显的比如说贾宝玉到底是跟薛宝钗结婚了，还是跟林黛玉结婚，前 80 回都还看不出迹象。可是 81 回以后，很明显的，我们看到这个补写的作者对于这个结局的问题好像是特别关心的。

像 81 回里面一开始就提到贾家的第二个女儿贾迎春，那么她是在 80 回之前就已经出嫁的，嫁到了孙少祖家。那我们也介绍过，孙少祖是一个二十几岁不到三十 岁的一个军人，那他们家原来是比较低卑的位置，那为了能够在官场上被重视，所以最早他们有一点在巴结或者是攀附在荣国府、宁国府这些贾家人的身上。

可是我们很明显看到 81 回的时候，贾迎春嫁过去了，那可是这个时候贾家好像已经有点衰败，有点没有那么大的权势了。而相反的孙少祖孙家他们就在兵部越来越有权力，那么所以你就感觉到这样的一种婚姻造成了一种不平衡。所以 81 回一开始就是贾迎春出嫁以后回来，然后跟王夫人哭诉，说她如何被虐待，丈夫家暴，那孙少祖对她如何的不好。那孙思孙少祖好像是一个在性格这一方面有病态的一个人，就是对于家里的丫头，所有的女性几乎都乱搞，那对迎春也非常的不好，又打又骂的。那当迎春委屈哭诉的时候，甚至你也发现，孙少祖竟然跟迎春说，你爸爸假设跟我借了 5000 两银子没有还，那是把你卖给我的。

我想夫妻之间讲话讲到这么难听的时候，当然可以想象贾迎春的下场。所以 81 回很明显，看到借着贾迎春出嫁，而嫁的不如意，受到这么悲惨的命运，那宝玉感觉到好大的痛苦。然后到迎春当年住过的房间，感觉到人去楼空，宝玉基本上觉得女孩子都应该被疼爱的。没有结婚的女孩子这么美，像一朵花，都应该被疼爱。可是嫁了一个不对的男人的时候，遭遇到这么痛苦的下场，宝玉大概就感觉到心里特别的伤痛。那么因此我们也看到 81 回里面写到有四个女孩子，李纹、李琦就是李纨的这个堂姐妹，那么邢岫烟还有探春，贾探春她们就在钓鱼，贾宝玉就很顽皮，偷偷吓她们，然后鱼也吓跑了。然后就问她们说怎么会你们这么有闲情逸致，四个人跑来钓鱼，她们就说她们四个女孩子就想试试看从钓鱼来看谁的运气比较好，像占卜一样。那这里就看到贾探春就钓到了鱼，那么这里当然暗示着第三个女儿贾探春也将要出嫁，那宝玉就特别感伤，就觉得这些原来一起长大的姐姐妹妹们都要出嫁了，而出嫁以后碰到的如果是不对的男人，是多么令人感伤的事。

宝玉有一点小孩子气，当他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就会跟妈妈说，我们可不可以把二姐姐接回来，我们也不是养不起她，那不要让他在外面受这些男人的气，被男人虐待受苦。那当然他的妈妈王夫人就说，你根本简直是讲小孩子的话，那哪里有一个女孩子，尤其在那个年代嫁出去以后，王夫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那么我想红楼梦的作者其实当然有这个思想，就是说为什么在那个时代当中，女性的命运是这么不自主的。也许在现代我们说一个女性嫁的不好，因为婚姻本来也许在婚前彼此都没有磨合的很好，也不一定知道对方是不是可以一辈子依托终身的人，所以现代结婚率很高，也许有很多人觉得不好。可是我想比起古代来讲未尝不好，因为它至少有一个自我的选择，就像贾迎春，如果它是一个很明确的家暴事件，那这个孙少祖常常的打贾迎春。

贾迎春当然应该提出控诉离婚，可是在那个时代，好像这是无法做到的事。尤其是这种贵族家的小姐，也觉得如果你离开了丈夫回娘家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情，那当时没有什么离婚的观念，只有所谓的休妻。所以这里面构成了 81 回贾宝玉对于古代女性婚姻的一种不满，甚至提出他很异类的某些看法。

那同时我们讲到 81 回之后，一位补写红楼梦的作者一直希望对所有前 80 回交代过的人物有所结局的提出，所以就写到了一个人物，叫做马道婆。马道婆我想在红楼梦前面我们都谈过这个人物，就这个人物，她是庙里面，我们说道婆就是信道教之类，那么她其实是会做法术的。

那么在红楼梦开始时候讲到贾宝玉有一次被贾环陷害，把热油灯推倒，然后烫伤了他的脸，脸上很多的泡泡。那贾母很心疼，那刚好贾道婆来了，贾道婆就说，噢，我会做法，就念了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这些符啊，这些念咒，然后就说：噢，没事了，包管可以。好，那她就跟贾母说，你们这些贵族娇养的小孩子们长大的过程，旁边都有你们看不到的这些鬼在干扰他，没事就烫他一下，刺他一下，让他跌跤。所以贾母就很紧张，说那怎么办？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法子？所以马道婆就说可以，她说你就是捐香有钱，在庙里面能够供佛供神，那么就可以破解这个灾难。所以我们就知道马道婆是靠这个东西赚钱的。我想在现代社会大概也有这样的人，就是跟你讲说你要啊趋吉避凶，那你今年逢到太岁，所以你到一定要到庙里去捐多少的香油钱，那么才能够解除厄难。那马道婆我想如果做一点这样的事，赚一点小钱其实也无可厚非。可是我们就看到马道婆其实有更大的野心，要想赚更多的钱，她发现贾家有一个很受苦的一个妾，叫做赵姨娘，也就是探春的妈妈。

那赵姨娘很恨王熙凤，因为王熙凤管家管得很严，那赵姨娘觉得她拿不到钱。那同时她也很恨贾宝玉，因为她觉得贾宝玉长得漂亮，书读得好，人人都喜爱她。所以赵姨娘生的第二个男孩贾环就老出不了头，所以她想如果我能够做法害死王熙凤，害死这个贾宝玉的话，她就有出头的机会。

当然这是很愚昧的想法。可是我们看到马道婆就利用这种愚昧，然后就说没问题，我做两个纸人，然后上面写了贾宝玉跟王熙凤的生辰八字，然后就做五个小鬼，青面獠牙的小鬼，然后用绣花针把它钉在这个两个人身上。后来宝玉真的就发病，王熙凤也发病，我想这有点像哈利波特里面这种魔法诅咒一样。

那么81回就谈到这个马道婆东窗事发被抓到了，那被官方抓到，发现他以这种法术来赚钱来害人，有点像我们今天讲的诈骗集团。所以她就被抓到，而且要判死刑，就地正法。所以我想我们就一直提到说81 回，其实有点想把 80 回之前很多出场过的人物一一交代，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所以他们应该有什么什么样的结局。

如果读红楼梦的朋友读到81回，看到马道婆这样的一个下场，或许会有一种快乐。我想快乐我们是可以理解，就是我记得小时候看电影的时候，常常会急着问大人说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然后如果家里人说这是好人，我们就很期盼这个好人有很好的下场，那如果说这是坏人，我们就希望这个坏人有报应。那我觉得红楼梦的补写者很关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样的问题，所以 81 回之后，我们就陆续看到小说前面作恶的人果然有坏的下场，就像刚才提到的马道婆。那这个马道婆作恶多端，在小说一开始的时候，她就做法去陷害贾宝玉，陷害王熙凤。

那所以到了 81 回的时候，贾母有一天忽然把宝玉叫来，把王熙凤叫来就询问说你们当年曾经忽然头痛过，好像有什么魔附身，然后就非常的痛苦，几乎要死掉，那么最后当然被和尚倒是救了。可是贾母就说现在他们怀疑因为官方抓到了一个马道婆，而这个马道婆是经常在贾府串门子的那，而且也骗乡有钱的，所以贾母就想起来，所以贾母非常的聪明，就问王熙凤当年如何，贾宝玉当年如何？然后就对起来了，就发现说果然是这个老家伙在搞鬼，就是说因为官方抓到他时候，发现他雕刻了一对男女，没有穿衣服，然后写了生辰八字，然后又用七根朱红色的绣花针插在这个人身上，所以她就用这个法术在陷害人。

所以当然听起来有点神怪的故事，可是基本上我们就看到红楼梦的补写者很希望能够把一般大众相信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个因果的问题能够在81回到120回做一个了结，做一个解决。所以基本上我想传统的思想当中都会有一个很固定的逻辑，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是我不知道一般朋友有没有想过，其实有时候我们在社会里真的发现这个人这么好，为什么这么倒霉？那这个人这么坏，为什么他做大官发大财？我们就觉得好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完全准确。所以民间的俗语也就在这两句话底下接着讲，说善恶未报时候不到，那意思是说因果有的时候是很长才看到的，不见得当下就看到。那马道婆这个部分就看到说隔了这么久，原作者不晓得会不会写这个人的结局，可是补写的人觉得非写不可，因为这样子大家才安心。就是你看一个连续剧，看到这么坏的人，老在那边养尊处优，都没有报应，大家还是觉得不服气，好像总让他应该有一个坏的结局。所以马道婆这一段我想我们也完全可以理解补写者为什么这样写。

那到81回的最后我们也看到说贾宝玉的爸爸贾政，通常我们看到爸爸对儿子还是希望说你要读书，而且读书，读什么样书，我不管这个书一定要能够考试，这个考试一定要让你能够做官。所以古代有一种叫做八股取士，就是你读书读的怎么样，你自己有什么兴趣，那是另外一回事，是说老爸要儿子读书，就是为了能够在八股文上让考试的主考官评审觉得你很棒，然后最后能够考取，最后能够出来做官。

所以其实我们知道红楼梦的原作者是非常批判这件事情的。他在两三百年前，他对于当时官场的文化，以及为了官场文化培养出来一大堆这种八股的文人，非常的深恶痛绝，大概是红楼梦最重要的一个主旨。可是到81回以时候，我们就会觉得这个补写的作者好像跟原作者思想不完全一样。他好像希望这个贾宝玉这个少年始终在那边荡来荡去，不好好读书，也不读他爸爸要他考试做官的书，他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好像到81回以后，你看到这个部分变成了重点。就是这个作者绕来绕去，总是要让贾宝玉接受父亲的教训。所以我们看到贾政有一天就把宝玉叫去了，说我要再给你请一个老师，你好好的准备考试，如果你没有一点长进，以后你也不用念书了，我也不愿意有你这样的儿子。讲话讲到这么重，那我想我们今天当然也知道父母，现代的父母应该跟古代不一样，可是我想一个孩子即使书读不好，也不至于要跟他说。我就不承认你这个儿子，因为其实儿子可以做很多不同的事，不见得非是读书不可。所以我想这个教育的部分其实是很值得我们拿出来做检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