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回 紫鹃

蒋勋细说红楼梦讲义

57 紫鹃

一、知识点：

1、杜鹃啼血：杜鹃啼血（杜鹃：一种鸟，也叫子规、布谷）指传说中杜鹃昼夜啼叫，啼出血来才停止。常用于形容哀痛到了极点。

2、紫鹃：《红楼梦》中的人物，原名鹦哥，是贾母房里的二等小丫头。贾母见林黛玉来时只带了两个人，恐不中使，便把鹦哥给了黛玉，改名为紫鹃。她聪明灵慧，和黛玉关系很好，情同姐妹，一时一刻不离开，是黛玉的“闺中贵友”，一心一意为黛玉着想，见黛玉是个孤儿，又和贾宝玉相爱，就劝黛玉趁老太太还硬朗的时候作定大事要紧。为此，她想出林家要接黛玉回苏州的话来试宝玉，使宝玉痴病大发。

二、金句/精华笔记

1、所以我们常常有一个成语叫杜鹃啼血，杜鹃啼血，那也就是李商隐的诗里说的望帝春心托杜鹃也是在讲这个典故，所以林黛玉给这个丫头取名紫鹃。后来紫鹃跟林黛玉感情非常非常好，简直像姐妹一样，那这个紫鹃也就好像任劳任怨的照顾身体很病弱的林黛玉，甚至比林黛玉自己家乡带来的丫头雪雁还要尽心尽力。

2、可是你可以看到紫鹃，她会一直挂念，因为她服侍林黛玉，即使林黛玉不在家，她不在身边，她还会想到说今天天气太冷，她没有带手炉，就特别要小丫头雪雁就把手炉送来。所以我想这些地方其实在红楼梦里常常会看到紫鹃点点滴滴对林黛玉的这个照顾

三、全文逐字稿

美的沉思，我是蒋勋。我们谈到红楼梦的第57回这样一部大小说，里面包括的人物这么多，我们看到作者几乎非常精心的在做他的设计、编排跟编织的这种结构，那也就是说虽然是一个大小说，那其中80回或者120回里，我们会看到不同的几回，一回、两回或者三回，它总是有一个主题，会描写一个特别突出的一个人物。例如说 57 回里面我们看得很清楚，有一个平常不那么被提到的丫头叫做紫鹃，在这一回当中它就变成了主角。

我想一般人在看红楼梦看到57 回以前，对紫鹃的印象其实并不深，那其实大概在第三回左右，我们看到林黛玉当时因为母亲死掉了，那林黛玉她的爸爸没有办法照顾她，就托人把林黛玉带到北方去依靠外祖母，就是贾母为生，那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林黛玉，大概在 10 岁左右的进贾府，林黛玉从她自己的家乡苏州去依靠外祖母的时候，带了两个服侍她的人，一个是老妈妈，一个是小丫头雪雁。

那当时见了贾母以后，贾母非常疼爱这个外孙女，特别我们看到贾母一再强调说她的女儿里她最疼爱的就是贾敏，敏捷的敏，那贾敏就是林黛玉的妈妈，所以贾敏嫁给林如海林黛玉的爸爸之后，等于贾母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女儿，那现在这个女儿死掉了，她非常的伤心，那么也就把很多的爱转移到这个外孙女林黛玉的身上，所以她看到这个林黛玉来了，那可是身边服侍她的人，一个太老，一个老妈妈太老，那一个小丫头雪雁好像年龄又太小，她就有点不放心，所以她就说要把她自己身边当时一个二等的丫头叫鹦哥的，把她拨给林黛玉来照顾林黛玉。

我常常提到说贾母其实有点像一个专门训练丫头，人力资源的一个配送中心一样。那我们这样讲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知道宝玉身边有一个最得力的丫头袭人，也是贾母训练出来，因为关心孙子，就把她身边训练好的人派到宝玉房里。那她自己身边也有一个非常能干的丫头，就是鸳鸯。

那现在林黛玉来了，她觉得林黛玉没有好的照顾，所以就把自己身边二等的丫头，我们特别注意一下，当时贾府的丫头当然也分一等、二等、三等，因为比较贴身，像鸳鸯、袭人这种，都是等级上在一等的大丫头，那可是下面还有一些可能不那么身份那么高的丫头，我们叫二等的丫头，或者还有更低的，像三等的丫头。

那贾母就把这个二等的丫头叫鹦哥的，那当然是经过贾母很好的调教以后，她很放心，觉得足以照顾林黛玉，她才拨给了林黛玉，那林黛玉又把鹦哥的名字改了，改成紫鹃，紫色的，紫颜色的杜鹃，杜鹃是一种花，又是一种鸟，因为在古代的传说里，有一个四川这边的古代的帝王，它死掉以后，它就化为一种鸟，不断的叫，把杜鹃，把自己这个春天的这个杜鹃花叫回来，然后同时叫到最后喷出了血，把杜鹃花都染红了。

所以我们常常有一个成语叫杜鹃啼血，杜鹃啼血，那也就是李商隐的诗里说的望帝春心托杜鹃也是在讲这个典故，所以林黛玉给这个丫头取名紫鹃。后来紫鹃跟林黛玉感情非常非常好，简直像姐妹一样，那这个紫鹃也就好像任劳任怨的照顾身体很病弱的林黛玉，甚至比林黛玉自己家乡带来的丫头雪雁还要尽心尽力。所以一直到小说我们看到咳血的部分，林黛又会来死掉，紫鹃就出家去了，就伤心的不得了。

那也可以看到这个紫鹃这个杜鹃啼血的典故，有点暗示这个丫头对于林黛玉的一种忠心耿耿，几乎她的生命的存在完全为了照顾林黛玉，那在林黛玉去世以后，那她的生命也几乎就陷入在一种极度伤痛绝望之中，就出家了。57回之前，紫鹃偶然会有一些出场的机会，可是戏份都不多，可是也大概可以看得出来，紫鹃对林黛玉非常关心，她虽然是贾母调教出来的丫头，本来跟林黛玉并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自从分配到林黛玉的房里服侍林黛玉以后，她就一心一意的对林黛玉非常好，那林黛玉刚好因为有身体不好，所以我们就看它的照料，尽心尽力。

那甚至有些小片段透露出紫鹃对林黛玉这种关心，比如说下雪天很冷，那林黛玉在外面做客，比如说去薛宝钗的房里跟薛宝钗的妈妈、薛姨妈聊天，然后天气很冷，就看到她的小丫头雪雁来了，她就问雪雁说你来干嘛？她说紫鹃姐姐说天气太冷，说你忘了带手炉，就是当时的女性拿在手上，让自己的手部不会受冻，不寒冷的一种小暖炉，就是可能一个小炉子里面放一点炭，然后可以提在手上的东西，那这些地方是小事。

可是你可以看到紫鹃，她会一直挂念，因为她服侍林黛玉，即使林黛玉不在家，她不在身边，她还会想到说今天天气太冷，她没有带手炉，就特别要小丫头雪雁就把手炉送来。所以我想这些地方其实在红楼梦里常常会看到紫鹃点点滴滴对林黛玉的这个照顾，可是到57 回，我们看到就出现了比较重要的一些情节，就是紫鹃也是一个大概 15 岁上下的丫头，那我们知道贾府的这些丫头到了十五六岁适婚的年龄，可能常常就由主人来决定把她配给一个车夫、警卫、随护，就是家里的一个适当结婚年龄的男佣人。

所以其实我们也看到丫头们常常心里会有一种恐惧，这个恐惧是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这样的随意安排底下到底落入什么样的命运。所以我们看到像袭人其实她一直很在意的安排她自己将来要做贾宝玉的妾，因为身份很低，是丫头不可能做原配的太太，可是至少大家觉得宝玉很好，很善良，是一个好少爷，那做她的妾至少这一辈子就有依靠了，那紫鹃未尝没有。我特别要提到说紫鹃虽然尽心尽力照顾林黛玉，可是以过去的这种丫头跟小姐的关系来讲，林黛玉有天如果要结婚，紫鹃要怎么办？因为我们都知道红楼梦里面有一种叫做陪嫁丫头，比如说王熙凤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助理平儿，平儿就是她结婚的时候家里当成嫁妆陪嫁过来的一个丫头，后来也就纳为王熙凤的丈夫贾琏的妾。

那所以我想紫鹃也会想这个问题，就林黛玉万一有一天结婚，那结婚的对象如果不是一个很好的对象，那她可能就是林黛玉的陪嫁丫头，那她也一起要遭殃。所以我常常会觉得57 回里面透露出来丫头跟小姐之间命运上的不可分割性，所以紫鹃就好像在 57 会有一点着急，就希望说赶快的安排林黛玉的下场，那当然在她的心目当中，她觉得林黛玉如果能够嫁给表哥贾宝玉，这是最好的下场，因为大家都知道贾宝玉是非常善良的人，那对待太太，将来对待丫头都是最好的一件事。

所以我们就看到她在57 回里就百般试探，跟宝玉说林黛玉也大了，将来要结婚呐，那要结婚的话，还是要回到她的娘家的故乡苏州去，那宝玉就不相信，说她爸爸妈妈都死掉，她根本没有亲人，她怎么可能回到苏州去，那这个紫鹃就故意的吓唬他，就说噢，她们家也总会有一些亲戚可以帮她处理婚事，所以宝玉就吓呆了，因为宝玉跟黛玉情感非常非常的好，那宝玉觉得黛玉有一天如果要回苏州去结婚，她命都不要了，所以我们就看到宝玉忽然发病，这种病很难解释，就是有一点失去理性了，疯狂起来，然后整个人都呆傻掉。

那这些当然是紫鹃在试探他，可紫鹃同时也因此而安心回来告诉黛玉说宝玉真的是疼爱你，所以我只骗了他一下，他就发起疯来了，那可见他绝对不会将来遗弃你，或者忘恩负义。这些部分都在57 回里看到紫鹃作为一个丫头，对于林黛玉未来婚姻的一种在意，她故意骗贾宝玉说林黛玉要回苏州去了，结果宝玉就发了疯病。那这一段写的其实非常的特殊哈，我们常常去觉得怎么会一个男孩子快到 15 岁了，爱一个女孩子，忽然别人说这个女孩子要走了，他就发疯了。可是也可以看到宝玉身上其实有一种的确长不大的孩子的天真跟稚气，那这个东西非常难解释。我们在 57 回里看到有一段也许我们不理解内情的人会觉得非常好笑，因为贾宝玉后来就发疯了。

发疯以后，贾母、王夫人，她的祖母母亲都非常关心，就跑来问紫鹃，你到底跟他讲了什么？怎么这个家伙就疯起来了？噢，紫鹃才知道说，原来他骗贾宝玉说林黛玉要回苏州，他就发疯了。那紫鹃就跑来怡红院照顾贾宝玉，来看贾宝玉。这个时候贾宝玉就看到她的架子上，房间的这个置物架上有一个西洋进口的玩具，就是自行船，自行船就等于是当时欧洲这种上了发条以后机械性的就可以行走的这种船。那宝玉忽然就发疯，就说你看那个船就是要来接林妹妹的。

那我特别提到说这一段，其实很多读者看起来可能会觉得好笑，怎么一个到15岁的青少年好像长不大，看了一个玩具船就说那个玩具船是要来接他爱的林妹妹的。可是我也特别要强调说贾宝玉的个性里面是有一个始终没有长大的孩子气，那个部分必须作为他的性格的一部分来看待。我们才了解作者写的这个男孩子其实非常特殊，他的个性上的善良，他个性上的一种执着，他对林黛玉前世因果所种下来的某一种解脱不了的爱，都在 57 回里表现出来了。那所以，后来，大家就把那个船交给他，他就把船藏起来放到被子里，说这样子林妹妹就走不掉。

其实她很多的动作完全像小孩子，甚至贾母王夫人为了让他放心，就是我们就把紫鹃留在你旁边照顾你，等你病好，那你这样子就放心了。因为林黛玉如果要走，也总要带紫鹃一起走好，所以紫鹃就在怡红院住了一段时间。那么照顾这个贾宝玉，我想这是57 回前半段里非常重要的一个主题。那 57 回到后半段的时候，我们看到从紫鹃的主题就转到了另外一个人，就是邢岫烟。我们知道这个人出场时间还没有很久，那她曾经跟妙玉在庙里住过，所以邢岫烟在所有的这些小姐当中，有一种一尘不染的个性。

我说的一尘不染，是她很肃静，生活不去麻烦别人，她住在迎春的房里，那迎春的房里很多老妈妈，佣人都非常的坏，那常常要赏钱，要小费，那如果邢岫烟拿不出钱来给她们买吃的买喝的，她们就讲话很难听，所以邢岫烟就把冬天的外套都当掉了，换了钱来打发这些佣人们，那结果被宝钗发现了，宝钗就说，天气还这么凉，你怎么都没有外套，只穿一个单的衣服。结果她才不好意思讲出来，说我没有办法，因为我连小费都拿不出来，所以我只好把这个贵重的衣服当了。所以宝钗就赶快说，那你把当票给我，那我去帮你赎回来，结果这个当铺刚好就是宝钗家开的当铺。

可是这57 回的结尾一段就在对比出来，史湘云捡到这个当票，她根本不知道当票是什么啊。我们知道这些都是贵族的孩子，从小没有缺钱过，所以她们都不认得什么叫做当票，因为她们不用典当东西，那宝钗因为家里做生意，所以她才认识。那一天我们看到薛姨妈就跟史湘云那林黛玉就在聊天，说你们这些公侯的小孩，那一辈子养尊处优长大，哪里知道什么叫当票。

而也因为如此，大家对邢岫烟就会有特别的同情，觉得这个女孩子是她们所有年龄相当的少女当中，命运最飘泊的一个女孩子，就是没有钱寄养在别人家里面，那同时还要受这个佣人的气，最后只好把衣服当掉。那么57 回的结尾讲到这一段，大家就有一些对邢岫烟的同情，也有一些对命运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