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读 Vol.45 考古的诱惑

［本期音乐］

1.A Call To Adventure (Theme From Mummy 3)Randy Edelman

2.Morceaux de fantaisie, Op. 3: No. 1. Elegie in E flat minor - Nareh Arghamanyan

［本期书目］

［知远口述］

       今天我们来谈论关于考古学，一个非常陌生的学科。来自一本写的非常迷人的通俗著作《神袛、陵墓与学者》，先来听一首比较庸俗的电影配乐。来自于一首《木乃伊传奇3》的主题，《A call to adventure》，叫《去冒险的召唤》，这个好莱坞电影就不说了。我们一说到考古就会想起这些木乃伊、埃及的陵墓、亚特兰蒂斯，反正是一个被电影非常的浪漫化当然也庸俗化的东西。最近我对考古特别的感兴趣，是因为我要去拍一集节目，是关于我们河南二里头的挖掘，然后我认识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考古学家，跟我同姓，是许宏先生。他在那做了很多年的挖掘，二十年了把，他在重构夏代与商代，中国文明转型的过程。他通过挖掘那些城墙，那些城市的模样，所以他人也是非常可爱。但是我对考古真是一窍不通啊，最近开始乱看一些书，正好随便看到一本，叫《神袛、陵墓与学者》，是一位德国人，在大概半个世纪之前写的一本通俗著作，他描绘了十八世纪以来一些重要的考古发现，这都像一些传奇小说一样，写的是另一个高级版本的《盗墓笔记》似的。但我见到许宏老师，他就说他快烦死了，这中国人，不管是媒体人还是普通人，一想到考古就把它想成是《盗墓笔记》的东西，他非常的沮丧。我也希望我，通过这个最近时间的突击学习，包括去二里头，去用他这个洛阳铲去考古的这个过程，让我加深一下对考古学的理解。但今天我们还是比较庸俗的读一读这个大众畅销书。但读的这一章是很重要的，温克尔曼是一个近代考古的创建人之一，十八世纪末的一个了不起的学者。我很多年前知道温克尔曼是因为他跟歌德有一个谈话录，他问歌德各种问题，歌德回答的都非常精彩，他也是一个把歌德引入古典世界的一个人，就从新理解希腊、罗马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好，现在开始读吧。

［阅读节选］

       1764 年安格利卡•考夫曼在罗马为她的恩师温克尔曼画了一幅肖像。画面中温克尔曼的面前是一本打开的书，他手中握着鹅毛笔，睿智的前额下是一双深色的大眼睛，鼻梁高耸，看着有几分像波旁家族的鼻子，嘴和下巴的线条柔和而丰满。从面部来看，他更像一位艺术家而不是学者。

       1717 年，温克尔曼出生于德国施滕达尔地区的一个鞋匠家庭。在孩提时代，他常常与伙伴们在周围的墓丛间玩耍嬉闹，他喜欢怂恿伙伴们，跟他一起扒出埋在坟冢里的坛坛罐罐。1743 年，他成为泽豪森地区学校的校长助理。“我作为教师十分尽职，我让那些蓬头垢面的孩子们也有机会学习基础知识，同时我一面消磨时间，一面渴望了解美的事物，从荷马史诗中找寻一些比喻。”1748 年他成为德累斯顿附近的比瑙伯爵的图书管理员，毫无遗憾地离开了腓特烈的普鲁士王国。他认为普鲁士是个“专制国家”，想起来就令人悚然，“我比别人更加深切地感受到被奴役的滋味”。新地方奠定了他今后人生道路的新方向。他进人了一个由当时重要艺术家形成的圈子。他原打算到埃及去，但在德累斯顿看到了当时德国收藏最齐全的古代希腊罗马藏品后，便放弃了原有的其他所有计划。他的第一批文稿问世后立刻在全欧引起反响。他的精神日益独立，在宗教上从不拘泥于教条，为了能够获得去意大利工作的机会，他转而信奉天主教。对他来说，为了罗马这座城市去做做弥撒还是值得的。

       1758 年他成为阿尔巴尼红衣大主教的图书管理员和文物监管员。1763 年他成为文物总监，负责罗马城及其周边地区的文物，游览了庞贝和赫库兰尼姆。1768 年他遇害身亡!温克尔曼的三部著作从根本上奠定了科学地研究古代艺术的基础。这三部书是关于赫库兰尼姆考古发现的《通讯集》、他的代表作《古代艺术史》以及《未发表的古文物》。

       对庞贝和赫库兰尼姆的挖掘工作开始时毫无章法。而比毫无章法更严重的是对外秘而不宜，自以为是的统治者禁止外国人——无论是旅游者还是科学家——前往考古发掘现场，以免他们向世界透露新发现。只有一位名叫奥塔维•安东尼奥•巴亚尔迪的酸腐文人获得了国王的许可，为所发掘出来的文物编写第一份目录。此人甚至连发掘地都懒得去看一下就开始写前言，而且写个没完没了。1752年时，他已经写到2677 页了，但还没有写到正题。而当另外两个人写了简短前言，很快切人正题时，他竟然用嫉妒和恶意致使这两个人的工作受到官方禁止。

       而有的学者得到了一两件文物，本来可以进行更进一步的研究，因为准备工作不充分。则得出像费科波•马尔托雷利那样的谬误理论。马尔托雷利写了整整两部书，共计652页，书中通过一个挖掘出来的墨水瓶来证明在古典时代用的是长方形的书，而不是用纸卷。尽管他已经来眼见过菲洛德穆的莎草纸文卷，但他还是这么写，真是不可思议。

       1757年，第一册对开本的关于古代文物的图书总算是出版了，作者是瓦莱塔，国王出资12000 金币资助出版。温克尔曼当时备受冷落，就处在这样充满险诈以及酸腐文人恣意卖弄学问的氛围中，他被视为间谍，在历经了无数艰辛之后，总算是得到了参观皇家博物馆的许可。但是，他的行为受到严令限制，哪怕是为收藏在那里的雕像绘一幅小小的素描都不行。温克尔曼正在为这类规定感到沮丧之际，遇到了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在寄宿于奥古斯丁修道院期间，认识了皮亚吉修士，发现他在做着一件比较奇特的工作。

       当年发现帕皮里庄园的图书馆时，大家为找到大量古代文字资料感到高兴。可是拿在手中准备仔细端详时，它们却化作了炭末。

为了挽救这些莎草纸文卷，人们做着种种努力，但是全都徒劳无功。直到有一天，一位修士带来了一个工具，形状类似于“做假发的匠人加工发套用的那种架子”，他声称，可以用它来摊开纸卷。人们让他放手一试，结果成功了。温克尔曼进入他的小屋时，他从事这项艰苦而细致的工作已经好几年了。他虽然在打开纸卷方面很成功，但却不怎么受国王以及阿尔库别雷的待见，因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项工作有多么困难。

       温克尔曼蹲在这位牢骚满腹的修士身边，修士一边在对窗外目光所及之处发生的一切发着牢骚，一边小心翼翼地，就像对待最细柔的天鹅绒那样，一毫米一毫米地在他的架子上摊开已经碳化的莎草纸。他谩骂着国王的不作为; 数落着官员和工人的无能。当他总算将菲洛德穆写的一篇关于音乐的论文片段展开在温克尔曼面前，令这碳化了的莎草纸文卷重获新生时，又开始骄傲地指责其他人缺乏耐心，并且嫉妒。

       温克尔曼对修士的牢骚感同身受，因为人们还是不允许他去参观文物发掘地，他像以前一样只能待在博物馆里，而且还不许他进行临摹抄录。于是他买通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他们给他看这样那样的藏品。不过在此期间挖出了许多对于全面评判这一古代文化至关重要的物品。这些新出土的雕塑和绘画展现了一种特殊的情色倾向。思想狭隘的国王看到一尊萨蒂尔与山羊交媾的雕像，不由大惊失色，连忙下今把它们统统送往罗马，严密地封存起来。温克尔曼也因此无缘一睹这些珍贵文物。

       尽管困难重重，他还是在1762年发表了第一篇通讯《关于赫库兰尼姆的新发现》。两年以后，他故地重游，再次参观了博物馆，又写了一篇通讯。这两篇作品主要包括温克尔曼在修士的小屋里见到的东西，并对当时的状况进行了辛辣的批判。而那不勒斯的王室成员见到第二篇通讯的法语译文时，对温克尔曼这个德国人大为光火，因为已经破例允许他去博物馆参观了，他竟然还这样恩将仇报。温克尔曼的批判当然是有道理的，他的怨气也是有原因的。但所有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这篇通讯最重要的价值在于: 第一次向世界清晰地、实事求是地介绍了维苏威火山的考古发掘情况。

       大概也是在这段时期，温克尔曼真正的代表作《古代艺术史》出版了。这本书中，他成功地将当时出土的大批重要文物按照一定的规则进行了整理，他不无自豪地强调，自己在“没有先例”可循的情况下描述了古代艺术的发展进程。古人在这方面留下的记载极少，他仅根据这些零散的资料创建起一套研究体系，以极敏锐的观察力开启了新的知和领域，并以澎湃激昂的语言向全世界的有识之士介绍这些认识，致使整个知识界都沉醉于古典理想，这种沉醉莫定了整整一个世纪的“古典主义”的基础。

       这本书对考古的影响至关重要。它激发了人们去印证“美“这一愿望，无论它隐匿在何方。这本书提供了通过观教古代文物找到理解古代文化的途径和钥匙，它同时点燃了一种希望那就是通过考古发掘来找到一些迥然不同的、从未见过的古代文化，它们像庞贝古城一样被埋葬在地下，而且同样令人惊叹不已。

       温克尔曼在1767年发表的《未发表的古文物》为新兴的考古学提供了真正的科学研究方法。正是“无先例可循”使他成为了先例！温克尔曼在阐述和解释雕刻艺术品时涉猎了整个希腊神话体系，他善于从蛛丝马迹中进行推断，在他之前，考古工作方法陷入旧语言学研究的窠白，人们唯历史学家的观点为马首是瞻，而他将考古学从当时的旧工作方法中彻底解放出来。

       温克尔曼的许多观点并不正确，不少推论也显得操之过急。他对古希腊罗马时期及其艺术的认识有些过于理想化。在希腊世界中其实不仅生活着那些“像神一般的人类”。尽管他研究了大量资料，但是对希腊艺术品的认识还是十分有限。他所见到的不过是罗马时代的复制品，一些被亿万次雨水冲刷、被沙砾摩擦得洁白无瑕的物品。但希腊雕塑实际上并非那样结构严谨，在明媚的风景中洁白如玉熠熠发光。它是色彩斑斓的，我们即使在今天拥有更多的相关知识，也很难想象这一点。真正的希腊雕塑作品是经过上色处理的。雅典卫城的一尊大理石女神像就被涂上了红、绿、蓝和黄色。而且很多雕像不仅嘴唇鲜红、眼中嵌着闪亮的宝石，还在眼皮上装饰了长长的睫毛，就是拿今天的眼光来看，也颇为奇异。温克尔曼的贡献在于，以一定的规则整理了凌乱的材料，将原先的猜测与传说转为真切坚实的知识；此外，他为德国古典主义作家歌德和席勒打开了古代希腊世界的大门，为今后的研究提供了科学的工具，后来的考古学家可以用这些工具将其他更古老的文化从岁月长河的湮没中整理出来。

1768 年，温克尔曼从家乡返回意大利，在的里雅斯特的一家小旅店过夜时认识了一位意大利人。他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是一个怙恶不悛的罪犯。

我们现在只能推想，大约此人曾经做过厨师和皮条客，特别善于巧言令色，哄得温克尔曼不仅与他攀谈起来，甚至去他的房间里面吃饭。温克尔曼显然是这家旅馆的贵客，他衣着华贵，举止投足间不似等闲之辈，还不时拿出几枚金币来炫耀，那是玛丽亚•特蕾西亚接见他时的纪念品。意大利人听到这些，就回去准备好了绳索和尖刀；此辈偏偏姓阿尔坎杰利，这个姓似乎与他那么不搭调。

       1768年6月8日晚上，温克尔曼已经脱去外衣准备就寝，又临时决定再写几条关于印刷的注意事项给出版商，他再次坐到书桌旁。凶案就在这时发生了。意大利人走进来，用绳索套住温克尔曼的脖子。虽然他殊死反抗，但意大利人还是占了上风，在他身上狠狠捅了六刀。

       温克尔曼索来身体强健，尽管身受重伤还是挣扎着下了楼，旅馆里的伙计和女佣们见他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竞都吓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找人抢救时，已经为时过晚。

       几个小时后，这位学者便与世长辞了，写学台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是他留下的最后的文字: “它应。。。。。。“刚写完这两个字，凶手便将这位著名学者、一门新学科的创始人手中的鹅毛笔打掉了。

温克尔曼的事业硕果累累。世界各地都有他的门徒。每年的12月9日，也就是他的生辰，考古学者们都隆重纪念“温克尔曼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