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古文之美05：张岱：批判自我的墓志铭

古文之美05：张岱：批判自我的墓志铭

一、知识点

1.张岱人物介绍：

张岱(414-484年)，字景山，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市)人。南朝大臣，东晋度支尚书张敞之孙。光禄大夫张裕之子。

州辟从事，累迁东迁县令，历任临海、章郡、晋安三王府咨议。泰始末年，为吴兴太守，征拜侍中，领长水校尉、度支尚书，迁吏部尚书。出为散骑常侍、吴兴太守，以宽恕著名。永明二年(484年)卒，年七十一，谥号为贞。

2.   徐渭人物介绍：

徐渭（1521年3月12日－1593年），汉族，绍兴府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号青藤老人、青藤道士、天池生、天池山人、天池渔隐、金垒、金回山人、山阴布衣、白鹇山人、鹅鼻山侬、田丹水、田水月（一作水田月）。明代著名文学家、书画家、戏曲家、军事家。

3.   “墓志铭”的意思：

古时埋葬死人，为防陵墓变迁，放在墓中以备稽考的石刻文字。内容分墓志与墓铭两种，墓志是散文，记死者姓名、生平；墓铭是韵文，是对死者的称颂、安慰或悼念。

二、金句/精华笔记

1、我想生命很有趣，其实没有死亡这个现象的话，很难彰显出生命的真正的意义跟价值。

2、那这个真实的自我要用这样的大巨大的一个代价，去使自己逼出一个情境出来。

3、所以那个所谓的自由，我在那个我也是说明文学最动人的部分不会是文字，其实是一个生命的本体的东西。

三、全文逐字稿

我们接下来要谈的最重要一个人就是张岱，那在晚明文学它代表了最重要的一个影响力，那我也把他的这个墓志铭，他自己又给自己写了一个墓志铭，那复印了给大家，大家可以先读一下，我们等下来讨论张岱的问题。好，晚明文学的部分，我们一直很希望能够从徐渭、唐寅他们一路谈到公安派、晋陵派，那么特别是最后我们总结，希望能够从张岱的这个字书墓志铭里面看到一个端倪，那基本上我们可以说是一个整个的文化，在一个巨大的传统压力底下，他怎么去求变求新的问题。那我的意思是说大家也许回想的起来，我们开始时候讲到诗经，讲到楚辞，那这个文化传统已经上千年了，那么再好的文化传统，当他沿袭太久的时候，他会有一些成规，那成规对于创作来讲是非常不好的事情。那我这样讲的原因很多朋友不一定会赞成，因为我们会觉得所有的创作都需要有一个传统，那身上所背负的这个传统其实对我们来讲是一个创作的起源。比如说我们今天要创作，我们可能会希望从诗经、从楚辞、从汉乐府、从唐诗、宋词、园曲里面得到很多的灵感再去创作。可是为什么我会用比较激烈的方法说这些成规。

对于创作不好的原因是因为太多的成规其实是前人的成就，而这个成就变成了形式以后，使我们在下笔的时候，比如说我心里面有一个感觉，我想要表达我，可是我一下笔试我就想，我应该像唐诗呢？还是应该像宋词，还是应该像元曲？所以其实步步都被绑住了。那么其实有一点像我们今天，比如在绘画上也是一样，我们有时候会觉得创作的为难在于他要不要去读很多不同的前人的这个成就。比如我们知道了皮卡索怎么画画，我们知道林布兰特怎么画画，我们知道皇宫旺或者是尼战怎么画画，那么你下笔的时候，这些人全部都在你脑海当中，会使你在创作里面绑手绑脚。

所以从创作本身来讲，对于当代的这个创作的意义来讲，它的两难在于它一方面要继承前面的传统，可是到创作的时刻的时候，在那一刹那之间其实是一个忘的过程，必须要能够把自己学来东西几乎丢的干干净净，甚至是用很强烈的方法把它完全打碎掉。那么我们也可以说任何一个好的创作者，他在画画的那一刹那之间，英布兰特跟黄国王都不应该存在，如果它存在，其实他的话没有办法走出自我的一条路出来。我想这个其实是一个自我生命力的寻找当中最困难的这个部分。所以为什么到明代我想不只是我们说它的整个环境，客观的环境里的保守性使得一个自我的寻找变成非常艰难，而且受到很大的压抑。我想也同时包含着一个老的文明，一个老的文化，他研习久了以后，他自然会有很多很多的陈贵，那处处都会绑住，所以我们也会感觉到说，比如说像文学的创作，那你在一个家庭，我们说从小有很好的诗词曲的训练，很好的古文学的这个训练，是不是它就会变成一个好的创作者？其实有时候也很难讲这种训练，他必须要等到有一天有一个巨大的转换。比如像张岱其实是非常明显的一个例子。

我常常在思考张岱这样的一个人，我们从他的自述墓志铭里我们就看到他是生长在一个非常惊人的一个世家的，他从他的曾祖父就开始就是朝廷的大关，所以他们家庭里面累积出来的这个财富跟文化的这个根底非常非常的厚。那它的祖父张汝霖小时候是认识徐蔚的，我们刚刚提过徐蔚在中年时候曾经杀他的妾，他的妻子，第二个太太，然后关到监牢去，那个时候就是张岱的曾祖父叫做张元卞，一直在营救徐渭，所以张元卞那个时候带着还年龄很小的张汝霖就是张岱的祖父到监狱里面去看徐渭，那个这个张汝林就是徐蔚的这个看到徐蔚的时候，他曾经看到徐渭带着这个枷锁，就是牢房里面的这些刑具，然后他就问他说，唉，这是不是就是陶渊明的无玄琴？所以其实我们可以看到它是一个文人的对话的过程，因为陶渊明有一张琴，上面是没有悬的，只是无悬的一个琴，那当然意思是说这些落难的文人他们本身有一个辛苦，那个刑具可是还可以苦中作乐，那所以年纪这么小的一个张汝霖，他就可以跟徐渭对话了。

那么所以在长大的过程，张岱是听到自己的祖父跟父亲他们是有这些经验，他们是受到徐蔚的影响，所以我今天会把徐蔚跟张岱放在一起来讲，因为他们事上是有关的，是有关就是当时徐渭在监牢里营救徐渭最大的一个恩人就是张家，就是张元便跟张汝霖这个张岱的祖父辈，所以他们都是在浙江这一带很重要的世家。

那现在我们去三阴的时候，我们也可以看到徐渭的这个青藤书屋，也可以看到张岱他们家族留下来的一些老房子，所以这个人他的整个文化的世家的这个累积，我刚刚提到说从小他是看着戏曲这些东西长大，可是他 48 岁的时候明朝亡国了，所以这个王国的事件使得它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这个变迁。

那这个巨大的变迁大概是我刚才提到说我觉得一个老的文化大概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它要有一个巨大的变。那我们回想一下前面提到的，比如说像历史上的李后主这个人如果不是一次亡国，他大概不会逼出这么惊人的创作。我们既能读到的这个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是他亡国之后的作品。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琴不乃舞惊寒也是他亡国以后的作品。我们看到一个文化的累积，到最后因为他都在玩形式了，所以有一个巨大的生活的巨变的时候，人可能会一下子出来重要东西，还记不记得李清照也是如此，到北宋亡，国破家亡，丈夫死掉以后，李清照的整个的文学忽然有一个非常大的突破。那当然我们一再强调在文学的创作上，其实我们永远不敢讲为了成全一个作家要有这么大的代价，国破家亡这么的大代价，那你这样讲，谁敢做作家可是在利一部文学史看下来，到最后惊人之作常常是在这种时刻出来，可这种时刻其实不是说你故意要去求来的，也不可能有人故意去求国破家亡这样的事，那这种时刻真的是国可遇不可求，他突然来了，那你生命在面对这个时刻，你怎么样把所有平常累积的文化的东西，在这个时候历练出一个文化，所以我觉得我们看到张岱的自抒目之明的时候，你会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把他自己的 48岁以前跟 48 岁以后变成两个不同的生命来看待。大家可以看到他对于他自己的这个前半生的描述，几乎是一个忏悔录的形式。

我常常用忏悔录这个名称，是因为在法国启蒙运动有一个卢梭写过很重要的一本书叫忏悔录。那我们的自传叫做忏悔录，是觉得自己回首一生，感觉到这一生当中一事无成，好像愧对所有的人，父母、亲友、妻子感觉到自己好像都没有完成很多的这个工作，那么这种一事无成的感觉会使他有所谓的自己的忏悔性在里面，那忏悔性的文学会非常动人。为什么？因为忏悔性的文学不是作假的东西，那所以我刚才提到说，在我们所有的墓志铭跟祭文传统当中，是我们文化传统里面最虚伪的一部分。其实一直到现在为止，你在所有的上礼里面听到的祭文几乎没有讲真话的，那么所以这个传统其实是一个最腐败的传统。可是在有一些有志士是从陶渊明开始，到徐渭到张岱，他们自己给自己写墓志铭，因为他们害怕死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帮他念一个乱七八糟的那个祭文，所以他们不要，他们要自己为自己留一个祭文，而这个祭文当中大胆的讲出了自己生命的状态。

而这里面其实我们看到的时候我们会很惊讶，因为等一下大家看一下张岱的墓志铭，一个人 48 岁，其实是壮年，身体也极好的时候，为自己留下这个墓志铭。我们换一个角色，比如说我常常会想，我敢不敢这样写一篇墓志铭，那这里面其实这个敢不敢的意思说，你敢不敢面对那个真实的自我，那这个真实的自我要用这样的大巨大的一个代价去使自己逼出一个情境出来。

当然我们看到张岱后来在明朝亡国以后，我们看历史里面说亲戚朋友都不敢跟他来往，因为他当时避难在安徽的山中，那现在很多人认为他其实有参与一些反清复明的工作，所以他其实等于是当时清朝要抓的一个政治犯一样。那所以这种人物大家都吓得要死，因为在现实当中，平常大家讲忠孝那是讲给别人听的，你真正碰到要牵连进去要杀头的事情，是所有人都不敢理他的。所以张岱的书，各位知道他的最重要的西湖梦寻是他死后 100 年才出版，他的西湖梦意是 120 年才出版，他的廊环文集，最重要的廊环集他死后二百年才出版。

那为什么会有这个现象？因为根本是禁书，就他的书里面有很多很多反清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对明朝的怀念，所以他其实在当时是一个等于是政治上非常危险的一个人物。所以在这样的状况里，我们看到张岱会用一个很特立独行的方法写出墓志铭，随时准备死亡。我想生命很有趣，其实没有死亡这个现象的话，很难彰显出生命的真正的意义跟价值。那在我们的文化里，比如说我们可能很避会谈死亡，我们也会觉得死这个字我们尽量都避开，不愿意去谈它。可是在张岱一个人在 48 岁为自己写好墓志铭，其实说明我知道死亡随时来临，所以这个时候因为死亡，所以我可以真正好好看待我自己活着这件事情的意义何在？我觉得这是晚明文学非常惊人的一个力量，所以大家可能读前面第一段你就会感觉到大概没有人敢这样写墓志铭，或者说写这样写忏悔录。

所以我的感觉是说，如果我们今天用西方启蒙运动的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我觉得张岱的这个自述墓志铭绝对不输给卢梭、伏尔泰他们这些人自我的这种强烈的批判性，可是当然在这个文化上它不会变成一个正统。我的意思说我们的教科书也不太敢把这样的东西选进去，因为它这里面其实有很大很大的批判性在里面，而这个批判不只是批判自己，他从批判自己开始，他带到了对整个文化的批判。

大家可以看一下，他说蜀人张岱，陶安旗号，所以我们现在有人看到的书叫陶安梦易，陶安梦寻，也就是西湖梦寻或西湖梦异。蜀人，其实他们不是四川人属人的，是说他们的元祖，过去的人习惯称自己的祖籍是哪里，那事实上从他的曾祖父这一代开始就一直在浙江，就在浙江做官，所以他的祖父父亲还曾经到福建去做案察使，所以在福都是在比较东南这一个地带，这闽这一代活跃。所以他讲蜀人大家不要误会，就是说他事实上只是追到他的祖籍，他的原祖的这个部分。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好，我们看到第三句就出来，少为纨绔子弟，那这个字我相信今天我们还是很多人不愿意把它放在自己的身上，因为意识并不好，对不对？那这种子弟是家里很有钱，然后整天不是生产吃喝玩乐的人，所以我们今天有时候骂一个人，我们会用这个字，可是各位会发现红楼梦里面贾宝玉介绍自己出场就是用这样的句子，就是曹雪芹也感觉到自己是一个败家子，他用败家子来形容自己，是觉得先祖都是有功业的，可是先祖给他嫁给他的生命价值，他没有办法完成。

所以曹雪芹对于他祖父曹营他们这一代立下来的这个工业，他会觉得很惭愧，因为他觉得是一个没有办法守住祖先基业的一个人，可是他追求了自我的性情，那他对他的先祖的工业一方面又惭愧，一方面他又批判，因为他觉得他并不想那样子再重复一次生命的意义跟价值。那下面这一长段是一般人引用张岱的这个文字最常引用到的就是极爱繁华，但我们看到它来自于一个有钱的做官的人家，所以他说极爱繁华的时候，是他一直在追求享乐。所以网民的个人主义跟享乐主义其实是集合在一起的。好，他在这里说极爱繁华，然后下面大家注意，他用了好一连串好，几个好，动词的好，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好，这个好一连串的这个好下来，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自我批判，好，这一声回响起来，不过是一些对美好事物的贪恋，那么这个好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在明代追求享乐主义的人，他其实也在追求，可是不敢讲，他会在外面写另外一个冠冕文章或者一个道德的文章，可是背后他也是好这些东西。

可是张岱在亡国之后，他有一种恍然的景物，他发现他这一生是在这么大的欲望的贪恋当中，他曾经爱好过这么多的东西，喜欢住好的房子，喜欢美丽的这些奴，那个女佣人，奴仆，好男孩子，好鲜衣，喜欢漂亮的衣服，好美食，吃好的东西，好骏马，好华灯，喜欢玩烟火，梨园就是戏剧，喜欢看好的戏，鼓吹弹唱，所以你可以想象，如果我们把这一段翻译成今天的文字大概是什么，不过就是买房子，然后用所有的这些好，各种能够用多少佣人就用多少，追求名牌的衣服，所以每一件衣服都是阿玛尼，然后吃最好的食物，那么骏马当然就是宾士车了，那华灯，烟火梨园，鼓吹古董，买古董，收藏这些书画贵的东西。

茶淫橘虐，我们看到淫虐两个字都是很重的字，要喝最好的茶，那个茶要讲究到淫这个字了，其实我们讲是讲感官，很少人用淫去形容茶，对不对？喝茶喝到淫。其实我们在这里，明天大家会发现红楼梦里面贾宝玉被称为天下第一淫人，其实我们一般讲隐藏，他认为他是性，其实不只是性，所有的事物耽溺于感官就是就是淫，所以在世俗上对这个字其实有很大的误解，非常非常大的误解。所谓的淫是说耽溺与感官的意思，耽溺与感官，那么就是过分的爱这些美好的这些事物。可是其实我们很难了解一个张岱在这样的一个繁华的世界里面长大，他不爱这个东西，他会追求什么？那当然就是考试做官，就是考试做官，所以他在这里他反而放任在追求个人的肉体上的感官世界，那这个部分我们称它为颓废，就所谓的颓废文学指的也是这个部分。

可是我们在这里特别要注意到晚明文学到了张岱的时候，大胆的把感官的部分直接的铺洒出来，他其实在这里是自我批判，可是同时他又有一种不屑于，我宁可耗这些东西，我不要耗那些假道德。我不知道大家可不可以聊，其实是两个对比，就是好这些东西都比好那个假道德好。因为在王国之后，更看到那些讲着离异忠孝的人，其实都是最糟糕的一群人，那真正到事件发生的时候全跑光了。所以张岱其实后来反清复明，是躲在山里面，他还做了一点事情，等到事不可为，他没有去做，可事实上其实在晚明的时候有一个最大的一种觉悟，就是看到平常在明朝所谓的这种讲议论讲的最漂亮的人，那个时候是最糟糕的一群人，全部是奸臣。所以这个时候张岱其实有一种痛恨，对那个东西的痛恨，然后这个时候他宁可说我不是那样的人，那我的一生就好这些东西。可是好这个东西是从很个人的单一跟美的这种留恋上开始去抒发出来。

所以这个部分其实我们今天从正统的文化观上来看，到现在我相信都不太能够讨论张岱。所以到了鲁迅的这个兄弟，就是周作人第一次提出张岱的东西，提出晚明文学，提出这一连串的好的时候，其实非常震动，那当时也被批判的，也被批判，那到了大陆后来到，当然又批判这样的人。可是我觉得今天我们谈张岱这个人物，我们觉得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去对抗正统文化，因为就说正统文化作假做的太厉害了，做的太厉害，所以这个号的这个部分，其实我们今天把这个号拿来检查一下我们身边的一些文人，大概没有差太多，你会发现真的没有差太多，只是说你觉得不好，骏马，可是他买宾士车不是跟那个一样吗？其实我们会发现说他就是好这个东西，可是好这个东西张岱也许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其实就是这个样子，那他宁可用这个东西去对抗，说把一个人的整个的性情都扼杀掉，然后变成虚假的这个状态。

所以这个部分其实我们在读它的时候，我们很矛盾，我也相信很多的朋友在甚至在参加这样的一个课程，然后从诗经读下来，读到这个部分会害怕，会怀疑说它到底是不是文学，它是不是好的文学啊？那好的文学这个字，其实里面家境好这个字是说它是不是对我们生命有价值的，其实会很震撼。

可是我今天我一定要选这样的文章的原因是因为如果我们把明朝的很多道学的文章选出来，你会发现那里面的八股信跟一种完全没有生命力的状况，这个时候你对比出来，你才会发现他在讲真话，所以他对自己，他的好处是说因为他回到自己，他不是批判别人，如果他骂别人说你看那个人好什么好什么好什么，其实就是假道学。可是他不是，他是讲自己我好什么我好什么我好什么，所以是忏悔。

我不知道，大家聊不了这个，一转，它就是一个很不同的忏悔录的一个形式。所以茶淫橘虐要吃最好的水果，要喝最好的茶蔬。书蠹对那种书的爱好，一定要买到最好的书，他们家里面藏了3万卷书，后来他有一本书讲到他们书这散失的状况，因为贾生国变的时候，那个书根本无法救下来，全部都散失，其实是非常感伤的一个状况。劳碌半生，好，注意下面，皆成幻梦，这是红楼梦的起源，其实红楼梦受到非常强烈的张岱的影响，就是一个国破家亡当中才知道一切的繁华跟感官的执着跟耽溺真是来了一个当头棒喝，就是你读佛经，你觉得你在领悟什么东西，可是没有事件发生，那个东西是假的，有一天面对到一个自己最亲爱的身体的消失，或者是巨大的事件的发生，你才知道那个空幻是什么东西。所以张岱写这个东西的时候是经历过这个了写的，所以它不是一个虚假的所谓的空幻的这个东西。

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他写这篇文章是 48 岁，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住在安徽的山里面，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还是有一点世家文化的遗留的东西，还有一点点破破的琴，一点点古董的收藏的东西，可是跟前面的东西形成巨大的对比，前面是那么华丽，那么繁华，可在这里忽然转了。

所以其实我们会想到杜丽娘在唱原来是栅紫嫣红开片思，这般都赋予断颈颓原。就是栅紫嫣红跟断颈颓原刚好是两个生命的状况，那么它是表现杜丽娘的生命，或者表现张岱的生命，其实都是两者，就是繁华跟幻灭之间的这个交替性的问题。所以剩下，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一方砚台，布衣蔬茛，常至断炊。到了可能饭都没有办法吃，就是晚饭都不知道在哪里吃的。

这个断炊的这个状况，其实曹雪芹，后来也是曹雪芹到噢，写红楼梦的时候写了十年，住在香山这个地方，那当时少数去看他的朋友敦敏敦城兄弟有写诗给他，说这个残羹冷炙有得色，那么也说明曹雪芹到最后也是靠着朋友救济他，给他一点剩饭剩菜吃。残羹冷炙就是冷的菜，有得色，不如著书。黄叶春就是劝他说，你就好好把这本书写完，所以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就吃着那个救济来的那些剩菜，写了红楼梦这样一部书。

所以其实我们提到说重大的创作有时候是在这种情境里被逼出来的，而这样的东西，它对生命会有一个巨大的领悟，那在这样的状况里，别人说他的东西好或不好，也完全不重要了，已经完全不重要，因为他只是面回来面对他自己，所以我刚才特别提到说所谓的国破家亡，在一个文化上，在一个历史上，它使我们两难的原因是我们从来没有期待国破家亡，也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会渴望说我等待着国破家亡，为了去画八大山人的画，或者去写李后主的诗，没有人这样期待的。

可是国破家亡会等在一个时候使一个文化得到巨大的领悟，那么也像一个人的生命，有些东西会等在一个时刻让你去懂的。所以文学并不是当下懂的东西。常常你在某些时候你读到的句子，是在那个事件发生的时候恍然大悟，知道原来这个句子是在生命里领悟出来的。所以那个所谓的自由，我在那个我也是说明文学最动人的部分不会是文字，其实是一个生命的本体的东西，所以张岱这个字书墓志铭，我们说它是一个好文学吗？张岱自己当然不会在乎，一个人已经到了写墓志铭的时刻，哪里在乎你说他好或不好，他只不过要留下一个将来，如果有人要刻在他的墓碑上，他至少希望这个墓碑是真的，不要是假的，所以他先写好，因为他害怕别人给他乱写，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会发现那个墓志铭一反过去的常态。

各位如果把历来的墓志铭找出来看看，你就可以看到我们的墓志铭作假到什么程度，而且那个墓志铭不是写自己，是从好几代写这个八代以前祖父怎么样了不起的要写起的，那么一直歌功颂德到最后，所以这样的一个文体被张岱整个颠覆掉，当然前面真的是受徐渭影响，因为徐渭写了墓志铭，徐渭在自己 45 岁的时候就为自己写好了墓志铭，那徐渭没有经历过国破家亡，可是徐渭感觉到那个生命对于死亡在前面这件事情他愿意去面对，所以他讲了一个真话，去写下了墓志铭，所以这篇文章的重要，把这个真实写出来。然后说回首二十年年，真如隔世。那这个为什么说回首二十年，因为他在贾升国变的时候到这个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大概是二十年间，所以他回首二十年，真如隔世，就是从明亡到清出，清兵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