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苏东坡01：《蝶恋花》：青春自喜，平淡天真

苏东坡01《蝶恋花》青春自喜，平淡天真

一、知识点

1.苏东坡《蝶恋花》：

《蝶恋花·春景》这首词具体创作时间不详，但依据《全宋词》所载的顺序，此篇当于苏轼被贬任密州（今山东诸城）太守时所作。

2.   “青杏”的意思：

青杏就是未成熟的杏子。 因颜色青绿，俗称青杏。

3.   “进士”的意思：

进士，中国古代科举殿试及第者之称。意为可以进授爵位之人。此称始见于《礼记·王制》。隋炀帝大业年间始置进士科目。唐亦设此科，凡应试者谓之举进士，中试者皆称进士。元、明、清时，贡士经殿试后，及第者皆赐出身，称进士。且分为三甲：一甲3人，赐进士及第；二、三甲，分赐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

苏轼和弟弟苏辙于嘉祐二年(1057年)，同榜应试及第，苏轼位居进士乙科第二名，当上了榜眼。

二、金句/精华笔记

1、我们的生命不必去在原地叹息感伤，我们应该走到天涯海角，有更豁达的追求。

2、我们就会发现生命在对苏东坡来讲，它是一个延续的状况，他希望我们不要只看到花的败落，应该看到花生命完成之后，接下来就结了一粒一粒的杏子果实出现，所以花褪残红青杏小。

3、我们真的不用查任何字典，因为每一个字都是最简单的字，可是它只是把一个画面，用电影感的方法把它形容出来了。

三、全文逐字稿

美的沉思，我是蒋勋。我们可能要在一系列的节目里跟大家谈一位许多朋友都非常非常喜爱的诗人，就是苏东坡。苏东坡生在西园的 1037 年，所以再过 25 年到 2037 应该就是他诞生的 1000 年的纪念。我一直觉得也许在华人的世界应该有一个盛大的庆祝，因为这样的一位诗人留下了许多文学的作品，不只在文学界，其实更重要的是在大众的生活里发生了如此大的影响。最重要的是我们在古典的诗词里认识过很多很多的创作者，有的在他们活动的当时非常的有名，比如说跟苏东坡时间差不多的一位宋朝的词人柳永。

柳永在北宋的时候是非常热门，非常红或者用现代语言来说非常畅销的一位词人词，其实在古代它是用音乐来唱的，所以比如说我们讲蝶恋花，它是一个曲调的名词，所以我们通常叫填词，就是它先有一个音乐的格律，有一个音乐的旋律，那么作词的人就把文字田进这个旋律当中，让大家来唱。所以像柳永的歌，他所填的这些词流传非常非常广，常常开玩笑说他是那个年代的最红的一个大众歌手。

因为古代常常说凡有井水处，必歌柳词。我们知道古代没有自来水，凡是要生活的人一定要靠一口井，要靠井水。那这句话说，凡有井水处，只要有井水的地方，都在唱柳永的歌，我想比我们今天的很多的大众歌手恐怕还要红，那柳永的词很好，今天也有很多人在阅读，可是跟苏东坡比较起来，我一直有一个感觉，苏东坡的词比柳永更能够深入到大众的生活当中去，更能够生活到民间。

我想这是今天我们特别介绍苏东坡的时候，第一个要提出来的。我这样讲是因为我常常觉得朋友聊天，有时候在捷运上听着大家谈话，忽然就听到他们讲明月几时有。我忽然想，这个句子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里的句子。或者有时候听到一个人说人生如梦，又是他的念奴娇里的曲子，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又是苏东坡水雕头里的句子，天涯何处无芳草，是它的蝶恋花里的句子。

所以这些我们几乎已经变成大众生活里非常口语化的像成语一样的语言，竟然是 1000 年以前苏东坡所创造的。所以我有时候也会用苏东坡的例子来看说柳永，当年他的词流传非常广，凡有井水处必各留词，可是今天他的语言未必这么能够跟大众结合在一起，所以因此什么原因苏东坡的语言这么能够被大众接受？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或者我也会问说，那么今天一个很红很红的歌手，那么在 1000 年以后，他的歌词还能够在那个时代一样畅销吗？我想也许我们今天从这样的问题去看苏东坡的时候，就会看到畅销，有的时候是一个时间的，可是一千年都畅销，恐怕非常非常的值得我们去探索，为什么它的句子可以在 1000 年当中不断的被传送，所以我们大概会在一系列的节目当中选择了苏东坡的 7 首词，从蝶恋花到江城子，到水调歌头，到卜算子，到定风坡到临江仙，一直到大江东去的念奴娇，用这七首词来贯穿苏东坡的创作，也贯穿他生命里某一种不断的领悟。

苏东坡是四川人，我想一般人都很熟悉，他的父亲苏洵，他的弟弟苏辙，那他们从四川出来，他跟他的弟弟在同一年，两个人都是 20 岁上下的年轻人，参加当时北宋国家级的考试。苏东坡当时已经颇负盛名，它是一个大才子，那在宋朝的时候，考试的时候有所谓的入围，就是把考生关在一个考场里面，那考试的时候当然不准出来，所以他们就会有一个题目，然后来书写。那苏东坡那一年 21 岁就中了进士，那么我们接下来会谈谈年轻时代的一些创作。

我想介绍的苏东坡的第一首大家非常熟悉的词叫做蝶恋花，蝴蝶的蝶，迷恋的恋，花朵的花，这是大家也很熟悉的一个瓷牌，所以当时有很多的创作者就会用蝶恋花这样的一个同样的格律跟曲调填进词去。我们知道如果我们先有一个格律，先有一个旋律，然后要把字一个一个放进去，每一个字都必须要适合旋律的格调，适合旋律的格律其实就会有一点僵硬，我说僵硬的意思就是说有时候我们读一首词，觉得它的句子不够自然，是因为他为了要复合音乐的旋律性跟音乐的格律性，可是苏东坡的蝶恋花，我想读起来，我常常觉得很讶异，因为好像他没有受到音乐格律的约束，非常的自然。

花褪残红青杏小，花朵凋零了，退落了，花的颜色逐渐没有那么鲜艳了，所以花褪残红这四个字好像点出了一个春末夏初或者更晚一点，花开始凋零的那个季节。花褪残红青杏小。我们知道花掉落了以后，花的灿烂消失了以后，通常我们写到花退残红，就会觉得有一点感伤。我一直觉得苏东坡最了不起的地方，他的个性是一个非常豁达的人，他看到花褪残红，可是接着他说青杏小，就是杏花，杏花退了以后会结出杏子，我们就会发现生命在对苏东坡来讲，它是一个延续的状况，他希望我们不要只看到花的败落，应该看到花生命完成之后，接下来就结了一粒一粒的杏子果实出现，所以花褪残红青杏小。

我想这里面其实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生命的灵物，不会像一般的文学创作者总是一味的感伤。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这个句子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我常宏觉得苏东坡是一位非常好的画家，所以他的文学作品里面也充满画的境界。春天快要过完了，在暮春夏初的时候，燕子飞回来了，所以燕子飞时不知道一般的听众朋友会觉得这四个字根本就是口语。所以为什么我刚才特别提到说一个创作者一千年来他的句子还能够被流传，是因为他抓到了这个民族的语言的最基本的一种朴素。有时候一个作家很雕琢，字句也有他个人的风格，可是很难推广。

可苏东坡的燕子飞时，我想连小学的学生可能都会说，妈妈，燕子飞来了，燕子飞，石绿水人家绕。就是他可能知道站在一个比较高的山坡上，看到一个非常碧绿的溪水环绕着村落里的人家，所以我们看到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大家会发现，我今天不做任何的讲解，不做任何典故的查询，其实都听得懂，因为它就是最白话的句子。不知道这样子能不能解答为什么一千年来苏东坡可以如此被大众接受的原因？因为他的语言不只是宋朝的语言，也是今天 21 世纪我们还在使用的语言。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柳绵我们知道到春末夏初，柳树就会有很多的飞絮，这个叫柳绵，像棉花一样的飞絮，到处飞，到处散落。那通常我们看到很多的诗词里面讲到飞絮落花，也还是感伤的，因为它是凋零。我还是希望大家注意到苏东坡在这里蝶恋花里说枝上柳绵吹又少，所树枝上的那个柳树的絮越飞越少，一直在飘落，好像是感伤。可是下面一个句子一出来，你吓了一跳，因为枝上柳绵吹又少。

接着的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想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句子，这个句子一千年来很多人都在使用，连我在中学的时候看到好莱坞的电影翻译过来都叫做天涯何处无芳草。苏东坡有一个鼓励，这个鼓励是说，不要老是站在柳绵底下去哀叹，柳絮越飞越少，柳絮就是种子，柳絮飞到任何的天涯海角，它就会落地生根，又长出新的生命，所以才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的生命不必去在原地叹息感伤，我们应该走到天涯海角，有更豁达的追求。苏东坡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之觉得很可惜。许多宋朝的词现在都已经失去了传唱的方法，所以我们不太知道蝶恋花当初是怎么唱的。可是有时候一个人没事去朗读蝶恋花，还是觉得里面充满了漂亮的音乐性，所以有时候我也跟朋友说，其实亲近苏东坡最好的方法就是用你最朴素、最真实的语言去朗读苏东坡。因为读苏东坡的作品，他最好的作品不需要查字典，不需要去知道太多的典故，因为它的语言就是最真实、最自然的语言。

我们看到蝶恋花在第一段当中描写了一个春末夏初的风景，接下来这个人在散步，在春天里游玩，他遇见了一件事情，我觉得苏东坡在蝶恋花的第二段当中所创造出来的画面，我一直认为是了不起的一种电影感的画面。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我不知道这样朗读大家能不能了解苏东坡在这里用了好几次的墙里墙外，墙外墙里，我称这样的一种技法叫做店里的蒙太奇蒙大使。这个法文是电影用剪接的技法把不相关的画面剪接在一起，让观众产生一种自己的联想。苏东坡走在路上，他在墙外面，所以叫做墙外道，可是他听到墙里面有少女在荡秋千，所以是墙里秋千。墙外道，墙里面有秋千，墙外面有道路，那隔着一堵墙，其实是两个不相关的场景，可是他用蒙太奇把它剪在一起。我想苏东坡其实有他的顽皮，有他对人的好奇，也许他一直探头探脑，很想看看墙里面少女们在荡秋千的样子，因为这样的季节，这样的风景，听到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大概他也觉得很快乐吧。我不知道是不是苏东坡的探头弹探脑有点惊扰了墙里的这些少女，所以他就讲到，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好，我把这四个蒙太奇再跟大家念一次，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家人笑。我想大家会觉得，为什么我说它太像现代的电影，因为墙里墙外墙外墙里几乎在古代的诗词里很少这么大胆的用这么直白的语言，完全是日常化的语言。我想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我们真的不用查任何字典，因为每一个字都是最简单的字，可是它只是把一个画面，用电影感的方法把它形容出来了。

我想苏通坡对墙里面的少女有好奇，对青春的美有一种羡慕，有一种欣赏。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爬在墙头上去偷看一下这个少女荡秋千到底有多么好看，或者这些强力的美丽的少女的笑声，他想多听一听。那我想墙里面的少女可能忽然发现有一个陌生人在窥探他们，所以就跑掉了。

所以这首词的最后结尾非常有趣，说笑渐不闻声渐悄。那个少女的笑声慢慢听不到了，好像跑掉了，然后声音越来越静悄悄的。笑渐不闻声渐悄。然后苏东坡用了一句非常自嘲的话来做结尾，就是多情却被无情恼。他说，好像我很喜欢这些女孩子，觉得他们很好看，在春天里面这么开心荡秋千，我也只是想多看一看，可是不晓这些少女是不是误会，以为她是某一种有别有居心的男子，趴在墙头上看，所以他的多情被这些少女跑掉的。少女的无情弄得有一点懊恼。这个字用得非常好，不只是押韵押的好，因为这里青杏小，人家绕，柳絮吹又少，无芳草，都是凹的韵，所以他最后多情，却被无情恼。可是我觉得恼更有趣的是，他不是很严重的生气，他只是觉得好好的一个心情，忽然觉得有一点失落，就是也许可以认识这些少女，跟他们聊聊天，讲讲春天多么美丽，就这些女孩子误会了就跑掉。

所以苏东坡这首词我自己一直非常喜欢。我觉得苏东坡有它的豁达，有他的顽皮，甚至有他一种年轻的这种狂放的个性，可是活在世俗当中，他不得不遵守世俗的某些规矩，所以我再念一次这首词，来做我们对蝶恋花解释的结尾。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